你相信命運嗎？

命運的大手翻雲覆雨無所不能。

你只是命運手中的一個小玩意兒。

1.走鋼索的男人

方木捂着臉，坐在地上六神無主。

他剛兌着二鍋頭喫了半瓶安眠藥，廚房的水壺咕嘟咕嘟響着，翻滾出來的水澆滅了火苗，泄露的煤氣一點點湧了出來，很奇怪的味道，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掐着他的脖子，而嗓子眼那兩顆還沒嚥下去的安眠藥卡在那兒，難受得方木乾嘔起來。

他的命一直不好。如果這個世界真有倒黴蛋的存在，那一定是他這種人了。

高考以一分之差錯過二本的錄取線，結果上了一所破大學。走在路上，也會被二樓掉下來的花盆砸破腦袋。他失戀了好幾次，次次都是被女人甩。找了三份工作，每一份幹不了兩個月就會被趕走。二十七歲的男人，十分鐘前又一次失戀了，他渾身上下只能掏出二塊五毛錢，唯一值錢的就是母親死後留給他的這間老屋。

他長得不好看，窮，每一次失戀都讓他痛不欲生，而所有的女人在知道他的真實身家後都毫不客氣甩了他。

他嘗試過割脈，結果傷口不夠深又痛得要死，只得連滾帶爬的去醫療門診包紮傷口。

喫過一整瓶安眠藥，結果喫得太多半夜吐出來了。

想過燒炭，結果提着口袋走了五條街都沒有買到煤炭。

還曾在街上狂奔想要被撞死，但卡車司機車技了得及時剎車，他被吐了一口濃痰，被罵得狗血淋頭灰溜溜回了家。

想跳樓，可是周圍的高層住宅都要門卡才能出入，他連進高樓的機會都沒有，本來想在某商場頂樓一躍而下，但其鬼祟的樣子被當成小偷給抓了起來……

這是他第十次自殺了，做了兩手準備，適量的安眠藥可以讓他睡着，在睡眠中讓煤氣把自己殺死……他甚至寫好了一份遺囑，緬懷了自己短暫一生中命運給予的不公待遇，控訴了女人的現實和無情。

方木寫完後，讀了十來遍，修改了三個錯別字，他希望自己死後遺書的公開會在這個世界掀起軒然大波，他生得卑微，一定要死得偉大！

方木做了萬全打算，不能讓自己的屍體在這爛尾樓裏腐爛，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簽字的釘子戶，他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房子裏！所以他盤算着時間，叫了一份外賣，讓其一個小時後送來。

他瞄了一眼嗡嗡作響的舊冰箱，嘴角咧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一頭栽了下去。

2.這是一場美夢嗎

“老公……老公……”一張臉從模糊逐漸清晰，伴隨着悅耳的聲音。

方木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風韻動人的臉，他下意識左右看了看，這個女人在叫誰？此時，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豪華的套房中，大牀睡得他骨頭都酥了，整個房間的佈置讓他想起了電視劇中的豪門。

“老公！”女人白皙的手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臉蛋，“你傻啦？”

方木盯着女人看了好一會兒，結結巴巴道：“你……你在叫我？”

女人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坐在牀邊握着他有些出汗的右手：“你魂飛哪兒去了？我不是叫你我叫誰啊？”

方木皺着眉頭，盯着她，他怎麼可能娶得起這麼美麗的女人，她手上戴的鑽戒就是讓他賣腎都買不起！在未搞清楚狀況前，他決定保持沉默。

“醫生說你身體沒什麼大礙，只是洗澡時忘記了開排氣系統缺氧暈倒了。你最近啊，就是太累了，剛好趁這個機會在家好好休息吧。”女人給他倒了一杯溫熱的牛奶，遞上了一份報紙。

“公司一切正常，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在家休息半個月吧。過幾天等你徹底恢復了咱們就去馬爾代夫好嗎？”女人喋喋不休說着家常話。

方木強忍着砰砰狂跳的心，一邊假裝鎮定地喝着牛奶一邊翻看報紙。

“喏！你吩咐過我的，任何有采訪你的報紙刊物都要留下來的，這是你半月前接受的財經報的專訪，不過今天才登出來，我一個人買了十份，哈哈。”女人俏皮地眨眨眼，方木咧着嘴看傻眼了。

他飛快翻動報紙，果然在房地產一欄中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西裝革履風度翩翩連頭髮都一絲不苟，他臉上的痣一顆也沒少。這片文章的標題是《房產大亨林貴仁——淺談中國的房地產泡沫》。

方木拿着報紙讀了整整三遍，依舊沒有讀太懂，他這樣的老百姓哪裏知道什麼房地產！此時他的心中萬馬奔騰，又興奮又害怕，他把所有的思路都整理了一遍也沒有想明白怎麼死了一回醒過來就變成房地產大亨了呢？！

模樣還是自己的模樣，思想還是自己的思想，怎麼身份就變了呢？

汗水從他額頭鼻尖密密麻麻滲了出來，他的“老婆”大約三十來歲，漂亮，個兒高。這一切是在做夢嗎？方木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哎喲，疼得他差點叫出聲來。

“今晚我和小姐妹們約好了八點打麻將，我先走咯，老公。”女人站起來，來開抽屜拿出幾疊百元大鈔隨意地塞進包中，又在方木腦門上狠狠親了一口，“你早點休息，不準出去鬼混啊！我晚上可要回來查崗的！”

說罷，女人走進衣帽間，打扮一番後花枝招展地衝他拋了個飛吻這才離開了。

方木立刻竄到女人拿錢的櫃子，猛地一拉，抽屜裏堆滿了嶄新的百元人民幣，一疊疊碼得很整齊。

他低呼一聲，把所有的錢都倒了出來，四處找袋子裝這些人民幣，最後在衣帽間裏他看了一整面牆的男裝，男鞋和男士名牌包，衣服和鞋子的尺碼全是他的！

他三兩下剝掉睡衣，穿上襯衣和褲子，雙腳飛快伸進了一雙鞋裏……剛剛好！

他從未穿過這麼舒適的鞋子！鏡子裏的方木如報紙上的照片一般風度翩翩。他找了兩個最大的名牌包把所有的錢都塞了進去，真沉，原來錢真的可以多到壓死人。

方木已經懶得管這一切是不是夢了，眼前這沉甸甸的錢纔是最真實的！不管現在是什麼情況——也許是娛樂節目？他也看過這種整蠱類的外國節目。可是他很快否定了，這個經濟不景氣的時代，誰還有心思整蠱一個不起眼的人。

做夢？夢真實到這種地步也太不可思議的吧！也許是仇家的陰謀？他是個一窮二白的屌絲，哪有什麼仇家會花這份心思搞他！

方木看着停在院子裏的跑車，猶豫了。他往二樓看去，原來他睡的房間還有一個大大的露臺，露臺下是湛藍的大泳池。別墅中的花草修剪得一絲不苟，還依稀聽得到後院鋤草機的突突聲。他的前面有一條雪白的路，要走好一會兒才能到達那扇歐式的鐵藝大門。

如今，他還能去哪裏？拿着這筆錢，又怎麼樣？買房子？買車子？別扯了，這點錢根本就不夠！別墅中的一切都是現成的，可口袋裏的錢卻是有限的，花完了呢？

方木像站在命運的兩端，不知所措。

“林先生，你要出門啊？”一個推着菜籃子的大媽從別墅中走出來，看見他，立刻走上前打招呼，那諂媚的笑容讓方木心裏舒坦極了。

“沒有。”他轉個身，重新走進了別墅中。

3

方木躺在大牀上努力瞪大雙眼不讓自己入睡，牆上的鐘指向了十點，睏意如狂沙撲面而來，他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喉間的痛意傳來，他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掙扎着張開了雙眼。

一個黑影站在他的牀邊，雙手正死死卡着方木的脖子。

“還給我……”黑影的聲音像從陰暗的地底傳來，一字一頓間帶着說不出的寒意。

“放……放開我……”方木渾身無力，難以呼吸，軟弱的雙手拍打着黑影的手臂。

“把我的身份還給我……小偷！”黑影俯下身來，是一張慘白的大臉，佈滿血絲的雙眼帶着恨意，脖子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往外潺潺流着鮮血。

方木嚇得瑟瑟發抖：“你……你是誰？”

黑影咧嘴一笑，滿口黑牙，說話間不住往外吐着血沫：“我是林貴仁……”

方木打了一連串冷顫，暈了過去。

翌日，方木緩緩醒來，卻遲遲不敢睜開雙眼，他尋思着昨晚的噩夢，連痛感都那麼真實，他害怕自己睜開眼又在那間破敗的小屋，害怕這所有的一切只是南柯一夢，他怕得要死。

眼皮掀開一條縫，發現自己還在這豪華的臥室裏，立刻坐了起來，拍着胸口常常地吁了一口氣。

嘴角裂開一個笑容，喉嚨發出嘎嘎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大，方木仰着頭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雙手捂着溼漉漉的臉頰突然就哭出聲來。

方木看着大牀空蕩蕩的另一側，昨晚女人似乎沒有回來。

外面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方木問道：“誰？”

“林先生，是我，藍媽，現在需要我進來給您收拾房間和放洗澡水嗎？”聽聲音，是昨天在門口遇見的大媽。

“好，進來吧。”方木披上睡衣，下了牀。

藍媽走進來，露出一抹諂媚的笑容，便走進了浴室，出來時伸了伸手：“林先生，一切都準備好了。早餐還是在露臺上喫嗎？”

方木點點頭，浴缸裏已經放滿了溫水，牙膏也擠好了，他泡在水中一邊刷牙一邊哼歌愜意極了。

“太太呢？”方木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

藍媽把牛奶三明治和一盤蔬菜沙拉放在露臺的小桌上，此時晨光正好照在露臺上，一切美得那麼不切實際。

“太太每天早晨七點準時起牀，跑步游泳什麼的，忙完了再喫早餐。她讓你不用等她。”藍媽笑眯眯地回答道。

方木喝了一口牛奶，又問：“太太昨晚幾點回來的。”

“十一點左右。不過太太看你睡着了就沒叫醒你。”藍媽努努嘴，“喏，太太已經回來了。”

方木倚在露臺邊，正好看到一身運動裝的“老婆”正彎腰與跑車中的人聊天。很快，車門打開了，是個高大挺拔的年輕人，兩人很友好地擁抱了一下，又聊了一會兒，跑車男這才離開了。

十分鐘後，女人搖曳多姿地走了進來，彎腰在他臉頰輕輕一吻。

“他是誰？”

“老K啊，剛好順路，就送我回來了。”

方木陰沉着臉，盯着她，擡手就是一耳光：“我最討厭說謊的女人！”

女人捂着臉，眼裏閃爍着恐懼：老公……你到底怎麼了？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你以前從來……從來不對我動手的。”

方木喘了一口粗氣：“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兒！”

那張美豔的臉上，淚水潸然而下，方木冷笑了一聲，伸出胳膊：“過來！”

她不動。

方木大吼：“我他媽讓你過來！”

女人哆嗦着，走到了他的臂彎中。

方木痛快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果然有錢就是爽！過去的女朋友折騰來折騰去，他屁都不敢放一個，就是沒錢嗎！爲了不分手，下跪也不是一兩次了，那賤貨還是要分手……

想到過去，方木像在回憶不相干的前半生，反正那賤氣的方木已經死了，如今活着的是房地產大老闆林貴仁！

4

每次臨睡前，藍媽都會送進來兩杯溫熱的牛奶，兩人一人一杯，據說這是多年的生活習慣。林太太原名秦妮，五年前紅極一時的花旦，嫁給林貴仁時剛二十出頭，如今也不過二十七歲。

方木依舊做噩夢，那個陰魂不散的黑影每個夜晚都會來到他的身邊掐着他的脖子，可秦妮在他身邊睡得雷打不動，無論他怎麼吶喊掙扎，秦妮半點反應都沒有。

方木試着問她，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秦妮白了他一眼：“有啊，你一直打呼！睡得像個死人一樣！”

“你也會和我一樣……”昨晚，黑影離去時，留下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從那以後，方木每晚都會看到那個黑影，他想了許久，發現每晚喝了牛奶後就會昏睡，半夜被掐醒，他開始不喝牛奶，只冷冷看着秦妮若無其事地喝完後倒頭便睡。

他把秦妮搖醒，粗魯地吻了過去，秦妮卻見鬼了一樣死死掙扎。

方木暴怒，揪着秦妮的頭髮狂扇耳光：“你是存心讓老子不痛快是吧！”

看着大聲尖叫躲避的秦妮，方木想起了自己的前女友。她也是這樣，鬼鬼祟祟，躲躲閃閃。

方木鬱鬱不得志，就拿女友出氣，打完又下跪，抱着女友的大腿痛哭，拿頭拼命撞牆，撞得頭破血流……這樣一來二去的折磨，女友終於受不了了，在一次嚴重的腦震盪後，她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徹底和方木分手。

方木哭求不能，突然拿起一個酒瓶就砸在了女友頭上，破碎的酒瓶用力紮了下去……等方木回過神來時，女友倒在血泊中半點呼吸也沒有了。

方木嚇壞了，喫了安眠藥，又燒開水準備雙重自殺，卻不料醒來後人生來了巨大的反轉。

秦妮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方木瞪大雙眼還是沒能抵擋睡意來襲，再一次被黑影折磨。

翌日，精神幾乎崩潰的方木偷偷回到了老房子。

破舊的地墊下，那把鑰匙還在，他開門溜了進去。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地上卻半點血跡都沒有，打開藏屍的冰箱，裏面只有一些剩菜，依稀是尋死前一天喫的……爐子上放着一個水壺，裏面的水是滿的，爐子關得好好的……

方木糊塗了，再次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走進了衛生間。模糊的鏡子裏是儀表堂堂滿身名牌的他，手上還戴着一款限量版的勞力士，可是自己到底是誰？林貴仁還是方木？

這的確是自己的家啊……屍體呢……他的遺書呢……方木腦海中一片混亂。

是夢嗎？他做了一個殺人的夢嗎？

空洞的舊樓裏，好多牆壁已經塌陷，所有的人都搬走了，屋子裏的水電也斷了，一切平靜得不像話。

方木跌跌撞撞走下樓，差點摔倒在磚塊中。他必須立刻回去！他害怕自己回了一趟舊房子，又會變成一無所有的方木！不管這一切是夢也好，是幻覺也好，還是他自己精神錯亂了，他只想做林貴仁！

夜裏，方木早早躺下，假裝熟睡。秦妮的手機在浴室響了起來，方木躡手躡腳貼着門偷聽。談話的內容卻讓他毛骨悚然（小說名：《命運女神號》，作者：咖啡杯裏的茶。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