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一百單八將,原朝廷軍官幾乎佔了三成,再加上原先朝廷體制內的押司、都頭、獄卒、獄吏,山賊草寇倒成了少數派。被朝廷和官府逼上梁山的,連一成都沒有,所以可以說梁山就是官匪一家貓鼠同眠的一個犯罪團夥。出征前信誓旦旦踏平梁山填平水泊的那些朝廷軍官,幾乎都上了梁山當了頭領:徵討主將當了天罡正將,助手副將當了地煞副將,宋徽宗趙佶成了是梁山的大股東,蔡京管後勤,高俅童貫管運輸。細看那些兵敗投降梁山的原朝廷軍官,我們就會發現一個問題:官軍做賊比賊還兇,這三位朝廷軍官上了梁山之後咋像變了一個人?

  按照投降或者投靠梁山乃至宋江的先後順序,咱們挑出三個朝廷軍官出身的“天罡正將”來看一看,就知道官軍做賊之後有多窮兇極惡了。

  最早投靠梁山的是清風寨武知寨小李廣花榮,他上梁山落草爲寇的時間比宋江還早,但是這位將門之後被宋江拉下水而沒有上梁山之前,就已經造下了比李逵還重的殺孽。李逵沒少殺人,劫法場亂殺百姓,屠戮扈家莊全村婦孺,但是黑旋風李逵跟小李廣花榮比起來,那也是小巫見大巫。爲了誣陷霹靂火秦明,在宋江指使下,花榮連同清風山盜夥,把青州城外一個村鎮殺得雞犬不留:“原來舊有數百人家,卻都被火燒做白地,一片瓦礫場上,橫七豎八,殺死的男子婦人,不計其數。”

  昨天還是軍事要塞指揮官的花榮,今晚卻對本應由自己保護的百姓揮動屠刀,而事後居然毫無愧疚之心,只是把自己的妹子賠給給秦明補償損失。這個花榮後來還一箭撂倒宋徽宗派來宣讀招安聖旨的欽差中使,擺明瞭是與朝廷不死不休。

  而那個被宋江花榮設計陷害以至於被誅滅滿門的霹靂火秦明,不但招降了自己的徒弟鎮三山黃信,而且在後來與官軍的作戰中,也忽然變得生猛異常,不但把慕容知府一棍打死,而且兩戰連殺兩名朝廷軍官:攻打高唐州,統制官溫文寶被秦明一狼牙棒“削去半個天靈蓋,死於馬上”;鄭州兵馬都監陳翥跟着童貫來打梁山,第一戰就碰上了霹靂火秦明,結果也被“秦明趁勢,手起棍落,把陳翥連盔帶頂,正中天靈,翻身死於馬下”。

  霹靂火秦明這位“青州指揮司總管本州兵馬統制”,遇到原先同屬官軍序列的溫文寶和陳翥,簡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慕容知府跟你有仇,你殺他全家也不爲過,但是溫文寶和陳翥又哪裏得罪你了?爲什麼一定要下這個死手?

  小李廣花榮是被宋江和清風寨文知寨劉高坑了,霹靂火秦明是被宋江和花榮坑了,這郎舅二人對朝廷有些怨氣可以理解,但是雙槍將董平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渣,他對朝廷軍官和官員下手,完全是爲了一己私利。

  董平號稱“風流雙槍將”,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槍,但是此人是個花心大蘿蔔,這一點倒是可以肯定,他這個東平府兵馬都監,看中了同僚、東平府知府程萬裏的女兒:“累累使人去求爲親,程萬裏不允。”這說明董平不但花心,而且臉皮也夠厚,死纏爛打,想當知府大人的乘龍快婿。在梁山大兵壓境的時候,還趁機敲程萬裏的竹槓:“董平當晚領軍入城,其日使個就裏的人,乘勢來問這頭親事。”這意思很明顯:你不把女兒嫁給我,我就不給你出力,典型的三姓家奴呂布做派。

  董平一開始違背“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矩,要斬殺前來送信的老相識險道神鬱保四(被程太守阻止),而後來的戰鬥中,卻被孫二孃扈三娘兩個女將拿下捆成了糉子。戰敗被擒的董平也不罵宋江“文面小吏,該死狂徒”了,而是卑躬屈膝:“小將被擒之人,萬死猶輕!若得容恕安身,實爲萬幸。”

  被俘變節的董平向梁山軍納上了投名狀,詐開城門之後,“董平徑奔私衙,殺了程太守一家人口,奪了這女兒。”

  在其後的戰鬥中,雙槍將董平又刺死了唐州兵馬都監韓天麟,如果韓天麟有機會開口說話,一定會大罵董平:“你也曾是東平府兵馬都監,都監何苦爲難都監!”

  夠了,說這三個投降梁山的朝廷軍官就夠了。這三個人的所作所爲,已經足以證明“官軍做賊比賊還兇”了,所以大刀關勝、雙鞭呼延灼、金槍手徐寧、沒羽箭張清這些人咱們就不說了。我們接下來要探討核心問題:爲什麼官軍做賊比賊還兇?這三位朝廷軍官上了梁山之後咋像變了一個人?

  要說這三個人是被朝廷奸臣陷害,估計絕大多數讀者都不會同意:霹靂火秦明實際是被宋江設計陷害的,慕容知府不過是在執行朝廷法度,換做包拯再世,也不會放過秦明家小。儘管這是一場誤會,慕容知府難辭其咎,但始作俑者卻是宋江,冤有頭債有主,秦明不找宋江報仇,難道真是有了花榮妹妹就忘了慘死的妻兒老小?

  至於小李廣花榮,窩藏逃犯宋江在前,武裝劫獄在後,真正應該收到懲罰的是花榮而不是劉高——不管劉高有多貪瀆,不管花榮有多“正派”,這場官司打到天邊,也是花榮理虧。而雙槍將董平,朝廷更是沒有半點對不起他,他只是一個貪色貪生的小人,如果朝廷軍官都像他們一樣不辨是非沒有骨氣,也就難怪宋朝總是被周邊的西夏遼金吊打了。

  歸根結底,這些官軍做賊之後比賊還兇,跟是否受到朝廷昏君奸臣欺壓無關,他們與林沖和楊志有着本質的區別:這三個人之所以上了梁山之後像變了一個人,實際是一種叛徒心態在作怪。當他們跪在宋江面前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做人的底線,而放棄了做人底線的叛徒,對原先的戰友、同行,都有一種無來由的、發自骨子裏的痛恨。這種事情百八十年前很常見,現實生活中也很常見:小白胖子叛逃之後,對小黑胖子恨之入骨,恨不能拿下那個桃心光頭來獻給新師父,好讓新師父換錢給女徒弟買情侶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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