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事情不少,我没有太多时间研读那些书,它们本来对我来说就足够艰涩了,劳作整天后的床边烛光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日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加速过,转瞬间,事情发生便濒临十三天。这个数字所包含的意义是如此不祥,令我直觉上相信,若是在那日之前我还没有找到方法,哪怕是天使下凡都将无计可施。但我越是著急,就越弄不明白字里行间的意思。古书里的文字似颂似诗,宛若咒语,而我所能依凭的仅是自己少数认得的字、找回朋友的决心,或许还有文森嘴上常挂著的那句「我们能做到」。我无法像他那样讲得坚定自信,但就算只是模仿著文森的语气,哪怕相当拙劣,似乎就能给予我些许勇气。

 

白天的时候,我曾向村人探问艾利斯摩尔的传说。令我失望的是,包括我的父母都只知道「这是个可怕、悲惨的故事」,口中所言无非就是「不可以玩这个游戏」、「恶魔会把孩子带走」,却没有人能告诉我细节。知识渊博的祭司也不能回答我的疑问,若是经文里的故事,维尔塔宁先生肯定能够背诵出来,乡野奇谈就鲜少涉猎了,何况他也才搬进村内没有几年。

 

带来一线生机的,非常神奇的,是男孩们流行起来的新乐趣:那是片写著不同字母的木板,据说能够与幽灵沟通──又是一个会被教会禁止的游戏。忘了是谁,可能是那对消息灵通的恶魔双胞胎,似乎提起过,下丘的有钱孩子们对这游戏相当热衷,看来是经由什么管道传了过来。当乔许(不是猎户的那位,而是儿子)兴冲冲的前来邀请时,我还因为气恼被打扰了研究时间──它本就相当稀缺了──而对他吼了几句,幸好我身边都是些脾气好的家伙。

 

「来吧,卢卡斯,你这几天一直到处问问题,不是吗?我不知道是什么在困扰你,但人不能回答的,幽灵或许可以。」乔许没生气,反而是勾著我的肩这么说:「你总是关在房子里,来跟大伙儿找些乐子吧,别把自己读成下一个阿尔了。」

 

我不喜欢那称呼,所以乔许用词收敛许多,但我知道他们平常对阿尔弗雷德‧梅森先生有多么轻蔑。「阿蠢」,男孩们是这么称呼他的,有时候还会嘲弄的向他扔石头。那可怜的男人曾是村里最睿智的人,一说他曾去念过大学,但成吨的知识重量、村人的期待和幽暗的墓园地下室毁了那个极富魅力的万事通。我们所认识的梅森先生总是疯疯癫癫的,神经兮兮的念著「魔女」、「复活」、「相对论」、「电力学」这些没人听得懂的话。维尔塔宁先生搬来之后,便将流浪街头的梅森先生安置在教堂里,让他得以继续守墓的家族事业。我时常见到他晃著身体对墓碑喃喃自语,但气色总比以前要好得多。

 

「我才不会。」我没好气的回答,没去解释自己为何得埋首桌案,却也顺势放下了书──当然不是为了跟他们去玩降灵游戏。

 

乔许提到了梅森先生,让我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些知识,它们曾协助村子发展至如今的规模,解决各式疑难杂症,或许也驱逐过阴影中的存在。就算梅森先生神智失常,但在那浑沌深沉的脑中的某个角落,那些花了他大部分人生磊起的学问宫殿会不会依然存在?他百科全书般的专长里面,会不会也有能帮助我的东西?

 

我不曾与梅森先生对话,但文森认识他(文森似乎认识所有人)。我的朋友说过,在他被像老鼠一样驱赶、还没有能力自立于街头的时候,梅森先生帮了他相当多。疯癫的老人讲话虽颠三倒四,却让他学会各种生存下来的方法,远远超过那个生了他的混帐应该做的。「我宁可他才是我爸。」在那个夏天的午后,文森一面踢著小溪里的水,用这句话替故事作结。

 

如果是关于文森,我想梅森先生只要能够理解情况,一定不会犹豫提供任何帮助。事实上,我很意外自己竟到这时候才想到梅森先生,迟钝的让我几乎想揍自己一拳,同时也令我越发不安──关于文森的所有事情,我似乎要更费力才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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