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朱 巖

“幻影”與諜影，克格勃盜取“幻影”戰機失敗始。1969 年8月末，貝魯特的黑夜，充滿了神祕的色彩，地中海吹來的海風溫暖而柔和，一輛藍色的轎車駛過市區街道，沿着海濱公路飛馳。駕車的人是黎巴嫩空軍中尉穆罕默德馬特爾，他把轎車拐進一條兩旁栽滿翠柏的小路，駛到一間小別墅門前。這座小別墅坐落在貝魯特幽靜的住宅區，面對着地中海，這是馬特爾從前的教官哈桑巴達維的住宅。

巴達維原是黎巴嫩空軍的飛行教官，後來因爲涉嫌走私販毒以及腐敗行爲而被空軍開除。他離開空軍後，混進中東航空公司，當上了機長。他手頭極其闊綽，特別是每次從印度飛回之後，總是得到大把大把鈔票，至於這些錢的來歷那就別問了。

這天晚上，巴達維把馬特爾請到他家去，單刀直入地提出問題來了：“老弟，你想發一筆大財嗎？”

馬特爾一邊呷着咖啡，一邊擡起頭來，疑惑地望着巴達維，他對巴達維的老底相當清楚，於是他聳聳肩頭，很天真地說：“誰不想發財?問題是怎麼才能發財？”他長得很英俊，也很年輕，皮膚微顯棕黑，一雙大眼特別明亮。巴達維知道他已有妻兒，很需要錢花。便單刀直入地說出：“我有一些朋友，他們想要一架‘幻影’3-E式的戰鬥轟炸機。”

馬特爾驚訝地揚起眉毛，瞪着巴達維，說道：“你瘋了？那是我們空軍的飛機啊!”

巴達維說：“只要能把一架‘幻影’式飛機弄到手，你可以撈到300萬美元，保證你一輩子也享用不完。”

馬特爾猶豫地說：“我要考慮一段時間。”

圖片：法國幻影III戰鬥機，（圖片來自網絡，感謝作者跑焦的A16）

“幻影”（又譯作“海市蜃樓”）式飛機，是在法國前總統戴高樂親自過問下設計製造成功的世界一流超音速噴氣戰鬥轟炸機，被認爲是“法國的光榮”，在1969年堪稱當時性能最佳的飛機。很多國家都向法國購買了這種飛機以裝備自己的空軍，僅僅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國家，就有250架到300架的“幻影”飛機，保衛着西歐的天空。在以色列-阿拉伯戰爭中，“幻影”式飛機又大顯身手，在空戰中將最新式的蘇式米格飛機擊落。

前蘇聯情報機關早就想探知“幻影”飛機的祕密，因爲“幻影”式飛機安裝有特別的電子裝置，可以輕而易舉深入前蘇聯境內，發射核武器。早在1966年克格勃就曾設法在法國偷取了一些該型飛機的設計資料，但是未能完全瞭解其全部功能，若要有效地與其進行空戰，前蘇聯當局還必須取得一架實物以便進行實際研究。米格飛機在空戰中連續失利，更使前蘇聯當局焦急萬分。克格勃經過研究，選定在中東地區的黎巴嫩下手偷飛機。

再回到前面，巴達維在8天之後，打了個電話給馬特爾：“老弟，我們那些朋友又問起你了，你做出決定沒有?”

“決定了，”馬特爾答道：“我同意你提出的條件，我馬上就能辦到。”

兩天之後，又是在黑夜裏，馬特爾的藍色轎車駛進了林蔭道，到巴達維家赴約。這天晚上，在巴達維家中還有另一個客人，經巴達維介紹，馬特爾才知道他是前蘇聯在貝魯特的貿易代表處的代表華西列夫。華西列夫十分謹慎而且嚴肅地對馬特爾提出一系列問題，詢問他的個人出身、家庭背景、生活經歷、從軍經過直到飛行經驗，最後他顯然很滿意，說道：“我們的計劃說起來十分簡單，你只要在常規訓練飛行時正常地起飛，飛到海上去，然後通過無線電報告說你的飛機機械上出了故障，再過一分鐘左右你發出求救信號，接着你就俯衝到海面，貼着海面飛行，避開雷達網的跟蹤，改變航向飛往蘇聯阿塞拜疆的巴庫，這樣他們准以爲你是失事掉進海里了。”

“可你們在什麼地方、以什麼方式交付給我那300萬美元的報酬呢？”馬特爾突然發問。

“300萬？”華西列夫叫起來，“不！不！誰說300萬美元？我們只出100萬美元啊？”

“什麼？講好是300萬，怎麼又賴賬了？那不行。我纔不會爲這區區100萬去冒這個險呢！”“我沒有答應過給300萬呀！”

馬特爾不滿地轉過頭，問巴達維：“怎麼搞的？你不是已經講好他們要出300萬美元的嗎？”

巴達維尷尬至極，一面勸華西列夫加價，一面又勸馬特爾減價，最後馬特爾很不情願地答應減至200萬，不過要先付60萬做預支，再也不肯減半點了。這事令華西列夫很爲難，他猶豫了好一陣才說：“這事我個人做不了主，我得和別人商量一下才能決定，這不是個小數目啊！”

事實上，華西列夫這個前蘇軍情報局的特務確實自己做不了主，他得請示上級。他的上級是前蘇聯駐貝魯特大使館的一等祕書亞歷山大高米亞科夫，此人是克格勃的間諜網頭子，當華西列夫向他報告之後，高米亞科夫也皺起眉頭來了，他憑着過去的經驗，認爲這筆交易並不簡單。9月9日，高米亞科夫帶上華西列夫搭乘蘇聯民航客機飛返莫斯科，向克格勃總部請示。

克格勃總部研究了他們的彙報後，開了一個緊急會議，訂出了一個周密的行動計劃，連同活動經費預算，送交黨中央政治局審覈通過。

計劃很快就得到批准，因爲當時的國防部長格列奇科十分焦急，要求克格勃不擇手段、不惜代價，務必弄到一架“幻影”式飛機回來。由克格勃研究訂出的計劃，政治局認爲是可行的，並下令要高米亞科夫和華西列夫立即返回貝魯特執行，同時還講明無論如何要把飛機弄回來。

兩人返回貝魯特時，還隨身帶了一系列詳盡細緻的執行計劃書和正式合同書，分別用俄文和法文寫就，以保證他們和馬特爾之間溝通順利，達到一舉成功目的，不會因爲某些誤解而導致合作失敗。9月中旬華西列夫把馬特爾約到他那間距離蘇聯大使館三個街口遠的貿易代表處公寓七樓的住所見面。馬特爾果然如約前來，華西列夫將他請入客廳，客廳裏還有一人，那是高米亞科夫。

高米亞科夫向馬特爾講明：“我們已同意了你提出的200萬美元的要價。至於預支，按做買賣的常規，60萬美元未免太過分了點兒，還是按百分之二十預支吧，那也是40萬了，足夠你在國外安家了。”

這時馬特爾又提出條件了：“這筆預支款必須是正式支票，我不要現金，因爲我不會鑑別外鈔真僞。”高米亞科夫愣了一下，暗自思襯道：這個年輕人還有點頭腦呀！不過他馬上又順水推舟地說道：“好的，就按你說的，用支票開給你，不過不能再加了。”馬特爾聽他這麼說完，立刻做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勉強點頭答應下來。

“那麼，你什麼時候開始這次偷機的飛行？”高米亞科夫問道。

馬特爾說：“我10月3日預定是要做一次訓練飛行的。”

“好極了，”高米亞科夫說：“到時我們會做好一切準備接你的。”

時任蘇聯駐黎巴嫩大使薩瓦爾阿茲莫夫究竟是何時知悉這次偷機行動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在9月30日這天他爲此極度擔心。

當天傍晚，前蘇聯使館二等祕書打了個電話給美國大使館的政治官員，說取消了原定在10月1日的阿茲莫夫同美國大使的會面，至於取消的原因，他只說是時機不適，當美國使館官員再問改在何時時，回答是：“過了10月3日再說。”

9月30日當晚稍後時間，馬特爾空軍中尉顯得稍爲緊張地走進了華西列夫的寓所，進行了行動前的最後討論。爲了使他安心，高米亞科夫交給他一張20萬美元的支票，是1969年9月29日由莫斯科蘇聯國家銀行過戶的，寫明是支付給馬特爾的父親。高米亞科夫同時還給了馬特爾兩張一定數額的美元支票，是給他太太在歐洲生活的費用。

他說：“你看，我們說話是算數的。”

華西列夫對航空方面比較熟悉，他將克格勃與蘇共中央政治局對這一行動制定的文件的法文本，詳細讀給馬特爾聽，全是具體行動的細節，可說是細緻入微，特別交代清楚了這次飛行的準確高度和航線：“在飛到3000米高度時，向貝魯特機場控制塔臺報告，說機上電氣系統出了毛病，方向舵失靈，然後發出緊急求救信號。在這之後，將無線電通話完全切斷…..接着你將飛機急劇轉入俯衝，在接近海面時貼着海面平飛，避過雷達偵察網，然後向蘇聯飛去。在你越過蘇聯國境4分鐘之後，就會有3架蘇聯殲擊機飛來迎接你，爲你導航飛往阿塞拜疆的巴庫。如果沒有遇上他們，你就用322千周的頻率，同我們的空軍基地聯絡….”

正當他們三人正在研究這次飛行的具體細節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華西列夫站起來走到門邊，把門微微打開往外看看是誰，只見走廊上有十幾個身着軍裝的黎巴嫩人，正拔出手槍對着這個門口。

“有憲兵！”華西列夫狂叫一聲，拼命想把門關上，但已經遲了，一個黎巴嫩士兵已將皮靴插在門縫，並用力撞門。華西列夫撿起一個啞鈴發狂般地揮舞着，砸向那士兵的腳，他臉上滿是恐怖和憤怒的表情。而馬特爾突然飛身向華西列夫撲去並抱住他，倆人糾纏着倒在地上。高米亞科夫立刻拔出手槍開火，頭三槍射中了憲兵隊長阿巴斯哈姆丹的腹部和腿部，華西列夫這時也掙紮起來，向憲兵沙展胸部開了一槍。其他憲兵於是一起開槍齊射，一時子彈亂飛，華西列夫中彈倒地，憲兵們一擁而上將其制服。高米亞科夫這時已身中四彈，但他仍負隅頑抗，他閃身跑進另一房間，重新裝彈射擊，這時第五發子彈又擊中了他的手臂，他已滿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衝向窗臺，把窗戶推開。這時他已明白，這絕非偶然的失敗，他們萬分信賴的馬特爾正是其中的關鍵人物，他是黎巴嫩的反間諜人員。但當高米亞科夫掙扎着想跳出窗外時，兩個憲兵已衝上來將他按倒。另一個憲兵已將那計劃書和那張支票拿在手中。

在凌晨一點，黎巴嫩政府發表了一項新聞公報，宣佈破獲了一個國際間諜網，三名主犯高米亞科夫、華西列夫和巴達維三人已被逮捕。

此案中的關鍵人物馬特爾中尉，是個忠誠愛國的黎巴嫩人，當他第一次同巴達維見面時，他就向反間諜機關報告了這個陰謀。反諜機關是黎巴嫩軍方的第二局，他們爲要引出巴達維幕後的策劃人，就指示馬特爾佯作答應參與盜機，先扮成一個只圖金錢不顧國家利益的叛徒。反諜機關還在馬特爾的衣服上安裝了一個十分微小而又高度靈敏的竊聽器，把他同蘇聯人接觸時的所有談話全都錄了音作爲證據。爲了使對方更加信任他，馬特爾提出要逃往瑞士，特別又索要銀行支票，正是爲了取得罪證。總之，馬特爾中尉將這個反間諜角色扮演得十分成功。

相反，克格勃由於他們對阿拉伯人盲目抱有藐視和成見，犯了一個又一個錯誤。首先，他們依賴一個像巴達維這種毫無信義節操的人，就是一個失策；其次，他們約馬特爾到自己居住的公寓見面時，竟如此大意沒有對他進行電子偵察，使他能用竊聽器錄下所有談話的內容；再者，他們沒有對馬特爾進行反監視，卻反而同意馬特爾的要求開給他支票；最後，他們明知陰謀已完全敗露卻還要首先開槍拒捕，而黎巴嫩憲兵們畢竟是知其身份，所以也儘量手下留情不往要害打，不然真會要其性命。

事後，克格勃的唯一手段就是報復馬特爾了，他們通過各種途徑發出威脅說準備要他的命。然而，黎巴嫩人從此將馬特爾當做自己國家的民族英雄了，必須嚴加保護，絕不容許他有一點閃失。最終克格勃也未能得逞。

至於當年黎巴嫩空軍的那批幻影III戰鬥機，最終去了巴基斯坦發揮餘熱。2001年初，黎巴嫩的二手“幻影”IIIEL/BL交付巴基斯坦空軍，雖然這批飛機在地中海氣候中停放了大約20年，但狀態非常良好，保存完整，機身大多隻飛了300-600小時。這批幻影III戰機經過維修升級，於2004年再次出廠，現在仍然在巴基斯坦空軍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