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 樣 的 人 生

  作者:詠櫻

  讀林語堂先生的《生活的藝術》,如醍醐灌頂般,瞬間醒覺。人生原本可以像一首詩那樣過去的,這種感覺先前沒有,現在有了。

  回顧生命中的過往,竟然真有很多富有詩意和情趣的事,先前忽略了,以爲只是生命的常態,不值一提。林老先生說:人生沒有什麼好壞,只有“在那一季裏什麼東西是好的”的問題。如果抱着這種觀念去感受春、夏、秋、冬四季,循着季節去生活,那麼,那一季不是大好時光呢?

  春天最美的風景便是怒放的鮮花。金黃的油菜花、粉色的櫻花、白色的梨花,哪一種花都能讓你的心瞬間變得柔軟。生命中的苦難將我們的心打造得堅硬,如鍛造一把利斧。而花朵,這燦爛的、絢麗的、充滿色香的柔和之美,卻讓我們的心慢慢地復甦,產生欣賞、驚歎和無限的熱愛!張潮曾說:“藝花可以邀蝶,累石可以邀雲、載鬆可以邀風,……種蕉可以邀雨,植樹可以邀蟬。”一個人倘若自身是有情趣的,那麼他的生活便處處都有詩意。而一般的粗蠢之人,是很難從這些看似平常的花草樹木之中體會到特別的趣味的。

  夏天也有夏天的詩意。在鄉下,於安靜的村莊中,沏一壺熱茶,和三五好友東一句西一句地閒扯。頭頂是一輪彎月,還有稀稀疏疏、忽明忽暗的星星。草叢裏傳來蟲鳴,池塘裏傳來蛙鳴,此情此獍,便是極好的享受。此時的氣氛最重要,好友、香茶、來自大自然的天籟之音,使我們的身體完全打開,彷彿一個巨大的接收器,充分享受大自然帶給我們的色聲香味。

  想想此刻,你心境平和、神清氣爽,人生彷彿一個祥和的夢境。相比於喧囂與嘈雜,繁華與富麗,簡單與安靜反而更能調動我們所有的感官,讓我們發現日常之美。要感受詩一樣的人生,心要先安靜下來,否則,你是很難感受到生命中的那些潛藏在簡單事物中的深刻和別緻。

  秋最能引發文人騷客的感觸,也最富有詩意。秋天的蘆葦、楓葉、銀杏,都能觸動許多人的情懷。我熱愛秋天的蘆葦,這些生長在溝渠邊的飄零之物,總能讓人產生春去秋來的時序之感,令人思緒無限。這些飄搖的生命,特別能打動我。看到它們,我常常會憶起貧苦而自由的童年。那時健壯的母親,會揮舞鐮刀割來成捆的蘆葦,然後紮成掃帚。而我,則在風中奔跑,手中高舉着一根輕盈的蘆葦,那蘆葦彷彿一面飄揚的旗幟,在風中起舞。

  《詩經》對蘆花的描寫是極好的,由蘆葦到美人,親切而自然: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思美人用蘆花來起興,這二者有何關係呢?因爲蘆葦恍惚飄搖,而牽掛於根。根者,情也。相思是很微妙的情感,若飄若止,若有若無,感覺似乎抓不住,卻又是因人而起。古人的詩意情懷令人歎爲觀止。讀古人的“曲水流觴”,心中便生出無限的嚮往。平常的飲酒之事,古人卻做得儀式感十足,一個杯子,讓它順着水漂,漂到誰的面前就取來一飲而盡,非有閒適的情志,哪能享受如此愜意的瞬間?

  說到古人的詩意,便想到“梅妻鶴子”的林逋。想想那種孤舟蓑衣,以梅相鄰,以鶴相伴的畫面,這哪裏是爲生計奔走的凡俗之人?分明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現在的人,大多疲於奔命,哪有這樣的閒情逸緻?所以,詩意的人生是自己過出來的,並非每個人都能擁有。倘若你的心中填滿了聲色犬馬之類的慾望,詩意便沒有立足之處。只有心思簡單的人,才能於每一個日常中發現美好和幸福。

  冬在四季中是最肅殺的,全然沒有先前的生氣和熱鬧。然而,於有生活情懷的人來,即便最無趣的季節也能生出濃濃的詩情,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就充滿了噓寒問暖的溫情。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寒冬,天色暗沉,雪將下未下,燒起紅泥小爐,暖上新醅的米酒,靜候朋友的到來。這種寒冷中的掛念,更有一種持久的深入人心的魅力。過去沒有微信、網絡,要安排一場約會並不容易,然而,正是因爲這種不易,反而分外讓人感動。

  冬天,雪是必不可少的點綴,“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倘若沒有雪這個主角,漫長的冬季會是怎樣的空洞和寂寞,而這些流傳千古的靈動的詩句又將從何而來?

  詩樣的人生是學會體會細微處的欣喜和感動。“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其實世間事物,哪有尋常之說看慣了的風景你覺得不是風景,而在他人眼中,自然萬物,風花雪月,一個駐足回眸,便會生出許多意想不到的感觸來。

  (圖片來自網絡)

  個人簡介:

  詠櫻,真名黃勇英,畢業於福建師大中文系,中學高級語文教師,福建省作協會員,中國詩歌網認證詩人,中國新歸來詩人。現代詩歌文化藝術主編,詩意神州平臺主編。已出版散文集《帶愛上路》,詩集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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