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没有目睹正义的样子,是不是比较容易活下来

 

第一回 门徒

  贝克墙,第五道栏。

  长街上暗的没有街灯,人来人往。

  细风配上行人蹒跚的脚步声,不时的吹在石砖道上。

  一个身高约一米八的男子,头戴一顶黑帽,帽的边缘有一块墨绿色的补丁。

  男子压低帽沿,推开酒吧的小门,门还咿呀咿呀的晃著。酒吧内的酒保,连看都不看,更别说招呼了,自顾自擦著已经泛黄的杯子。

  酒吧里看不见什么人,但是「黑盒子」倒是不少。那是门徒用来夺还资源的屏幕,他们选了理想对象,就在里头进行夺还,而外人是万万不能、也不会去干涉。

  男子还记得刚刚听到的对话──

  「女孩,妳的青春正好、颈上的珍珠项链,我主上有意收走。」

  那女孩脸好像稍微变了色,可也只是一瞬间,不了许久,门徒已经制造好屏幕,用来掠夺女孩最宝贵的两样东西。

  而女孩不知道会不会死,在戴帽男子看来,若是门徒愿意把女孩带走,那是一件好事。可是在女孩看来,死对她来讲才是好事──因为死,可以让她投入贵族家。

  男子叹了一口气,要了一杯伏特加。

  「你打哪来的?你看起来不是门徒,可也好像不用被夺还什么。」酒保的声音很不客气。

  男子冷笑了几声,没有回答。

  在第五道栏之内,都是属于贵族的地。而门徒的活动范围基本上是概括五道栏,可是这已经是栏的边缘,所以每个酒吧将出现的黑盒子数量,当作是噱头,借以招揽生意,让穷人早一步步入酒吧,自己才有一点生意。

  男子的伏特加入喉,一股灼热从他喉咙烧了起来:「酒保,我说你啊。你知道他们都在夺还些什么嘛?」

  酒保嘿嘿笑了数声,酒吧内有三只黑盒子。他先指著最近的一个道:「这盒在夺还一个丑妇身上的一枚戒指,那戒指看上去其实也不起眼……」他看男子眉头紧皱,深怕这不是他所想要还的,赶紧指著第二个:「啊这个是在夺一个女孩的……」

  男子一拍桌子,大声喝斥:「不提也罢。看来这次夺还的门徒,都不是些好东西!」

  酒保被他一拍,再听到他口中的这句话,可以说是魂飞天外,举起吧台内的一把刀子,恶狠狠得挥舞:「你……你是何人?你知道这可是贵族之地。他们夺还他们所拥有的物品,是有根据的,你……」

  男子抓著原本装满伏特加的杯子,手一甩,那杯子击在刀上,刀叮的一声,钉入了一旁的墙上:「夺还?哼!说是抢劫还差不多。以为搞了个屏幕,就能把这些恶事全都遮盖掉了嘛?」

  酒保身子一瘫,就要跌坐下去,男子手上还有伏特加杯子的碎片,他特地把碎片拿到酒保面前展示:「我说你,你若是按什么求救铃。把贵族那些狗找来,我杀的就是你了。」酒吧忙站挺身子,高举双手:「没没,我没。你忙你的,你自便。」他心里只想快离开这鬼地方,眼前这戴帽男人不知道何方神圣,竟然可以先从伏特加的杯子上剥下一块碎片,再用那小杯子打脱他手上的刀,他一定是……

  酒保想到这已经走出了酒吧,那小木门还是咿呀咿呀的晃著,男子的声音跟著传了出去:「十分钟后,你再回来你的酒吧。」

  戴帽男子等酒保的脚步声远去,点起一根烟,缓缓说道:「你们这些门徒,该现行了!」

  当烟燃烧殆尽,戴帽男子撕下帽上的墨绿色补丁。补丁之下显露出一个精致的裁缝图样,只见那顶帽子上以金丝缝制了一个「沙漏」。

  黑盒子竟然就在烟快烧尽的同时,慢慢融解。

  一位门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屏障,仍恣意的搓揉少女的乳房。

  「各位,」戴帽男子又点了一根烟:「该上路了。」

  三位门徒见黑盒子被破,已经是目瞪口呆,又看到男子帽子上的沙漏图样。齐声惊叫道:「是沙漏!你是何人?」

 

  在风城,烧杀掳掠是被允许的。

  路克墙之外,贫民区。

  傍晚,天色因为乌云而昏暗。刚下过雨的地面带点水气。

  小男孩身上衣服少得可怜,感觉遮得了那边、便得要放弃这边。只见他抓起一只老鼠,连皮也没剥,伸长了手,就要往嘴里送。

  「等等,」一个戴帽少年抢过他手上的老鼠。

  「你……你是门徒吗?」小男孩睁大了眼睛看著戴帽少年。

  少年用匕首割开老鼠皮,在地上升起一团小火,烤起老鼠肉。他抬头对小男孩微笑:「不是,我不是来夺还你这只老鼠的。」

  小男孩摇头:「没关系,那……那你带我进墙里好吗?我想要让门徒进行夺还。」

  少年不去看他,紧盯著老鼠,深怕它烤焦:「我也没有办法进去墙里,而且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男孩轻轻低下了头:「没有。」表情甚是困顿。

  少年站起身来,左手轻摸了小男孩的头,右手将烤好的鼠肉递了过去:「孩子。没有人有权利夺还你任何东西,包括你手上的这只老鼠。」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头直抬著望向少年:「可是我想进贵族家生活,我不想待在这地方吃老鼠肉。」

  少年弯下腰,眼睛刚好到达可以注视小男孩眼睛的高度:「不要相信政府、贵族的无稽之谈,什么给他们进行夺还,接著死去,就可以投胎入贵族家。那是骗你们的。」

  少年却未发觉,他烤老鼠肉的香气,早就把贫民区的群众吸引了过来,大家听完他的言论都是议论纷纷。

  「死小鬼,不要在这边乱说话。」

  「没错,你难道不知道与门徒进行夺还,是我们最大的梦想吗?」

  「哼。我看这小鬼一定是沙漏的人。前几天贝克墙的凶案,就是他们干的。」

  这时有人高喊:「那还等什么,大伙快把这家伙抓起来。送给贵族,就可以进墙里了!」

  少年站起身来,脚底抹油,正要开溜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令他止步:「死小孩,你不是说你想进行夺还?我要你手上的那串老鼠肉!」

  群众原本也想要捉下少年,可听到这句话止了步,少年回头一看,只见发话者是一个矮胖大叔,顶上没有几根头发,眼睛细小,生得甚是好笑。

  「喂,你!」少年指著矮胖大叔:「你不准拿他的老鼠肉。」

  「哈哈哈,好笑,」矮胖大叔翻开左边外套领口,现出一个「门」的字样,而门下还有一个银字:「我想要谁的东西,谁就得给我。」

  群众也都见到了那两个字──「门银」。

  少年握紧拳头,手汗直冒,因为门徒有分三阶,分别是铜银金。眼前这位便是银级的门徒。那个衣上的图样是门徒专有,用来识别。自己的实力应付几个铜级的还绰绰有余,可银级的……

  那拿著老鼠肉串的小男孩却丝毫不动,几个贫民试著把方才少年扑灭的小火重燃,然后嘴上不断嚷嚷:「门徒大人,我们等下也有老鼠肉,您可以夺还我们的吗?」

  这就如同一个君王,要带一名女孩入宫,诸位落选的佳丽却不断恳求一般。

  「你不准与他们进行夺还。」少年紧握了拳头,黑色的乌云伴随著风,将水气吹到他的衣上,可是少年并不觉得寒,寒得是群众望向他的眼神。

  「哈哈哈,」矮胖大叔走近小男孩:「你也听到了,这是他们恳求我的。并不是我要求,可我只要这小男孩手上的老鼠肉。」矮胖大叔左手掌心凝聚了一团黑影,渐渐扩张,眼看就要把小男孩一起吞噬。

  可却有一个动作让少年从心底暖了起来,因为他听到小男孩喊:「不要!」接著转头对少年投向一个眼光,像是在说:「帮我。」

  少年大喝一声:「住手!」已经向风一般掠到黑盒子旁,左手袖口一甩,一把三节剑在手,可黑盒子已成。

  少年从怀中取出一根烟,三节剑一挥,那烟霎时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燃火点了起来。白烟上升之际,黑盒子渐渐融解,可老鼠肉已经被吃得精光,小男孩却被剥光了衣衫,却原来是个女孩。

  少年见女孩的表情痛苦,愤怒之下,三节剑往矮胖大叔背心刺去。

  矮胖大叔放脱女孩,他淫事被断,怒气填胸,大喝道:「小子,多管闲事。你是沙漏何人?」

  少年一样撕下帽上的补丁,一个金丝沙漏的图样,果然是沙漏中人。

  「秋梦,」少年手上的三节剑有如游蛇,灵动敏捷,缠住矮胖大叔的腰、脚:「你呢?你是哪个贵族的门徒。」

  「你还不配问,」矮胖大叔的脸上有如罩上一层寒霜,他空手就能挡下秋梦的三节剑,实是不容小觑。

  秋梦越战越吃力,猛然矮胖大叔左手一拳往他门面打来,他忙低头一避,左脚顺势猛踢;哪知矮胖大叔早料得这点,右手已经把他左脚抓住。

  秋梦硬要挣脱,矮胖大叔却越抓越紧。

  「放下你的三节剑,要不我拧断你这条腿。」矮胖大叔边说,一团黑影边在他左手凝聚。

  「你要断就断,这剑说什么我都不会放!」秋梦沮丧声中,望向那女孩一眼。只见她满脸关怀之色。

  矮胖大叔见著,嘿嘿一笑,黑影凝聚更甚:「好,我就用黑盒子看看,你内心究竟是在想什么!」他说著点起一根火柴,左手一团黑影凝聚。

  秋梦暗骂一声,他知道门徒分级,每级的界定,就是黑盒子的纯熟与否:铜级只能单纯用黑盒子进行夺还;银级的则可以藉著小火,来让黑盒子窥探人的内心;金级的实力更是强悍,能在短时间内使用黑盒子将行者困住,甚至连烟都融解不了,组织早就对他警告,若是见著金级,走为上策。

  正在挣扎间,黑影已经灌入他的身躯,进行侵蚀……

 

  这是哪里?深黑的废墟,四处破败、环堵萧然。

  几个小孩光著上半身跑过,追逐著一只瘦弱不堪的老鼠。

  那只老鼠可能是他们今天唯一的一餐。

  他们内心无不盼望著可以抓到一个有价值的东西,拿进城里,与门徒进行夺还,然后转世投胎,进入贵族世家,但这是假象,从来没有他们想像得如此容易。

  「夺还」名字取得好听,其实就是一种掠夺。贵族从你身上,搜刮财物、美色,最后是性命,你在那恐惧之中失去一切,然后期盼去一个虚无飘渺的地方。

  那个地方也可能是四处破败,环堵萧然。

  这是沙漏所不允许的,我们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一把一把的米,交到贫民手上。米食是贵族才吃得起的作物,而沙漏每次进行贵族抢夺,总会把剩下的分发给贫民──我们自己所保留的并不多。

  现在我担心,我死并不是个问题,毕竟如果真的可以投入贵族,我更可以运用那些贵族,来达到我们沙漏的目标……我担心的是那个女孩,在我死了以后,她会被如何对待?

 

  黑色的风初现、暴涨、盘旋、止息。

  在场的众人都看了秋梦的内心世界,矮胖大叔想不到会起如此大的波澜,该是说他不敢相信秋梦的内心会如此澎湃。

  「你……必须死。」矮胖大叔双拳蓄力。

  秋梦意识模糊,倒卧在地,三节剑早就已经掉在地上──面对黑盒子的内心侵蚀,已经蚕吞他大部分的精力。

  矮胖大叔的双拳逼近。

  「住手,别伤他!」女孩嘶声力竭的嘶吼,伴随著几滴泪水,止不住一步一步向秋梦逼近的野兽。

  矮胖大叔的双拳炸出,与刚才的黑风不相上下。

  「啊,」女孩大吼一声,双手遮眼,不愿再看。

  只听得轰一声,巨大的震波,把女孩掀得差点站不稳。

  一名戴帽男子,有如山岳,镇立在秋梦面前,而矮胖大叔退了好几步。

  「蓝伽,就是你吧,」矮胖大叔垂立双手,活动了几下拳脚:「在贝克墙里面打死莫兹的,就是你。」

  戴帽男子嘿嘿一笑:「西楚,你果然还是有一些眼光。」蓝伽边说边点起了烟:「你当门徒实在太过可惜了。」

  「少啰嗦!」西楚手上凝聚黑影。

  「不过我看,很快就要多出我在贫民区打死门徒的新闻了。」蓝伽的武器是一杆烟斗。

  「看到你们这些抽著烟自以为正义的家伙,我就感到恶心。」西楚在拖延时间,等待黑影成形。

  「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蓝伽蛮不在乎:「秋小子,你醒了没?」他最后这句话却是转头对秋梦说的。

  西楚心下一惊,这蓝伽也在拖延时间,他在等秋梦回复,两人一起攻他,还不让他丢了性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蓝伽笑起来很好看,牙齿洁白,显现在他深刻的五官:「但我应付你就够了。」

  「噢,」秋梦抓著疼痛欲裂的头,蹒跚站起:「蓝伽,多谢你啦。」

  「呿,不是跟你说过银级的门徒你动不得吗?」蓝伽向他一瞪:「你快走吧。我来应付这家伙就好。」

  秋梦一拐一拐的正要往路克墙行去,猛然蓝伽叫住了他:「欸秋小子。把她带走啊。」蓝伽的嘴向女孩努了努。

  秋梦脸上一红,蹒跚走了几步过去女孩身旁,女孩衣不蔽体,他脱下自己的斗篷为女孩罩上:「你……你能自己走吗?」

  女孩粉红了脸,低垂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扶著秋梦的腰:「我扶你。」

  「谢谢。」秋梦也不推辞,手搭上了女孩的肩,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路克墙,然后消失在墙间。

  西楚看著两人远去,却未有行动。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恶战,眼前的蓝伽是沙漏出了名的战斗员。

  「啊你的黑影是集完了没?」蓝伽又默默点起一根烟。

  西楚爆喝一声,黑风暴涨,往蓝伽身上卷去……

  蓝伽的烟斗,也圈起了几丝白烟……

 

  秋梦与女孩走了一阵,渐渐回复体力。

  他虽然倚著香气,却也不敢多待。站直了身子。

  「你好了?」女孩见到他的行为,颇为好笑。

  「嗯……多谢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垂了头:「我们贫民区很少有名字的。」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却没有人向他们投以眼光。她从来没有进来墙里面过,原来墙里是这样的光景。

  秋梦听她所言,又见她环顾四周,大概猜到其意,便解释道:「我已经用黑魔法将我们两人罩住,外人是看不见我们的。就像刚……刚那个……」他原本想说西楚对你所施的法术,但转而一想又感不妥。

  女孩咦了一声:「你也会用?」

  「不只我,我们沙漏行者都会使用。但是我的功力是最差的,只能用黑色。」秋梦不好意思的摸头一笑。

  「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女孩捉著斗篷的一角。

  「对不起,我没有问你的意愿就把你带进来,」秋梦颇感抱歉:「可你不会想要回去那个贫民窟吧?」

  「不会。」女孩坚决地摇头:「你不用感到抱歉,你帮我,我很感激。」

  「那我带你去沙漏行部。」秋梦牵起她的手,黑影逐渐塑成圆形,往东驰去。秋梦心下感动,好久没有被救出的贫民,会对他心存感激,多少的贫民都只想著被夺还,早已忘了什么是「正义」。

  黑影塑成的圆球滚行一阵,渐渐收缩,然后消于无形。

  女孩抬头看见那深红色的墙面,脸色微变,只见大门上写著三个字:「法克墙」。

  「这里要请妳小睡一下,」秋梦不等她同意,右手凌空一抓,一道黑影轻轻飘过女孩头顶,环绕一圈。

  女孩只觉得天色一暗,就此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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