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破襪子

 

  清晨,躺在四疊半的塌塌米上,望著天花板,昨夜讓人睡得挺不安穩,不知為何腦袋又開始回憶過去種種,我揉揉疲累雙眼,拍拍臉頰,試著讓自己振作精神,準備迎接強迫應徵的工讀生。

 

  拉開日式拉門,門口隨即傳來響亮問候聲:

 

  「早安!老闆!」。

 

  我被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嚇到退後一步,不過更讓我訝異是—「妳是幾點來的?」。

 

  「我想說你上面寫著十點準時營業,我大約九點多就在這裡等了,邊喫早餐邊等你開門,」,她揶揄著,「沒想到你還真的十點才開門呢⋯。」。

 

  我苦笑,「因為我就住在這裡呀,當然是整理好再開門囉!既然來了,腳踏車就牽進來店裡放吧,然後順便幫我把架子一起抬到門口吧。」。

 

  「是!老闆,有了員工就開始有架子了唷!」,曉文冷冷的諷刺著。

 

  「難不成妳是假工讀,真找書呀?」,我也淡淡的反擊。

 

  「好啦!我知道了。」,曉文爹聲爹氣的說。

 

  「好!好!我最受不了這種聲音了,」,我進櫃檯拿了一件圍裙給她,「你就穿這件吧,我等等教妳怎麼使用電腦整理新書建檔及結賬。」。

 

  在大致將曉文的工作指導的差不多後,我便拿起冗長的梯子準備爬上頂樓做修補,曉文見狀好奇詢問:

 

  「你會修房子呀?」。

 

  「哦,我是學建築系的,多少會修補,我還沒來接管書店的時候,有去幫忙維修古蹟,看不出來吧。」,我說。

 

  「誒,還真看不出來呢。」,曉文上下打量著。

 

  「好啦!那就麻煩妳看店了,我先上去修繕一下,有問題再出來問我,妳就慢慢把書Key進電腦裡,書名打完要再核對一次唷!」,我再三叮嚀。

 

  「是!是!我會注意的,去忙吧!講話口氣都快變我爸了。」,曉文作勢清了清耳朵。

 

  我矯健的爬上屋頂,烈日高照,回想起第一次要去修復古蹟時被父親猛然阻止,他不捨我爬上爬下,要我繼承他的事業,我斷然拒絕,如今看來是有點諷刺,我到最後還是允諾他接下這間老店,丈量了屋頂尺寸後,我下來裁切木板,刻意往店內查看,曉文似乎很認真在處理各項書籍,看來是沒什麼問題,我纔回頭繼續工作,就這樣忙了一個上午。

 

  我拍拍手掌上的木屑走進店內問曉文,「有要喫什麼嗎?」。

 

  「看你平時都喫什麼,我就喫什麼囉!」,小文淡定回應。

 

  「我是到前面那間路口賣排骨飯的買便當,有特定什麼不喫嗎?」,我走向櫃檯開啟旁邊抽屜,抽屜的隔板下放有大鈔,我大約看了一下,從裡頭抽出了兩張一百放入口袋。

 

  她思索說道:「嗯,我討厭喫花椰菜,其它都可以。」。

 

  「沒問題,那麻煩妳看店囉!」,確認櫃臺裡沒有少錢後,我才放心地走出門。

 

  買了兩份便當後,我們一同坐在櫃檯後面的日式臺階上喫飯,我好奇的問:

  

  「妳為什麼會想來我這裡打工呢?妳應該不是臨時決定的吧?」。

 

  她看著我露出一抹無奈微笑對我說:「就...缺錢囉!不過你放心,我是個優良員工,別老是緊張兮兮的。」。

 

  「呵...被發現了嗎,不過我的薪水給得又不高,可能會讓妳有點失望唷!」,我實話實說。

 

  「又沒差,別欠我薪水就好,我不是那種愛亂花錢的女生,放心好了...,」,此時曉文指著掛在龍柱上的破襪子問,「你知道你柱子上有雙襪子,你不拿下來嗎?」。

 

  我抬頭看了看那雙襪子,苦笑地說:「哦,這是我爸放的,那是有象徵意義的啦!我應該有跟妳說過這間書店是我爸開的吧。」。

 

  「嗯,你早上有對我說過。」,她回應。

 

  「我們家原本不是開書店的,是開中藥行的,在我阿公過世後,我爸因沒學到他的真傳,開始思考要開什麼店,最後他發現這裡都沒有開書店,我老爸就毅然決然想在這裡開一家書店,可是對我爸來說這是個陌生行業,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引進書籍,他就開始四處收集二手書,打算從賣二手書開始,一路上被拒絕到接受花了很多時間,甚至有段時間讓我爸萌生了退意,直至最後他還是撐了過來,因此他就把他每天出門穿的這雙襪子掛在柱子上,要我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放棄希望,如果選擇不再前進,那永遠就不知道什麼是對還是錯,更不知道什麼是挫敗,唯有真正的失敗與辛苦,才能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更重要的是一步一腳印走出自己的路,他是這樣告訴我們的,」,此時記憶緩緩浮現,「想想每次我們只要遇到挫折他就會要我們坐在這裡看著那雙破洞襪子,如今,我好像再也聽不到他諄諄教誨了。」。

 

  「不好意思,冒昧的問一下,你爸怎麼了?」,曉文戰戰兢兢詢問。

 

  「哦,他過世了,因為他愛抽菸,所以因肺癌過世了,他常抱怨,人家抽菸都沒事,怎麼他就有事,不過他也看得很開,老說反正也享受夠了,只是我到現在還是不能認同。」,我不滿的扒了一口飯。

 

  「那你媽呢?」,她問。

 

  「回孃家去療傷,療心裡的傷,她跟我爸相依為命,無法接受我爸才六十幾歲就離開她,便放下這間讓她傷心的老房到我外婆家住了,我姊也是不願面對,選擇去跟男友在外同居,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還守住這裡,畢竟他臨死我答應他要接下這間店,我就得說到做到,」,我拍拍雙腿,看了看曉文告訴她,「就是這樣,妳滿意了吧,去好好工作吧。」。

 

  曉文低頭對我說:「說真的...你大可不必對我說這麼多的...。」。

 

  「呵...我大概是想找個人一吐為快吧。」。

 

  是呀!積怨已久的心情真的很需要一個出口,說完後心情也頓時輕鬆很多,只是讓我在意的是曉文直至下午都不曾再跟我開口閒聊,害我也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可到下班我依舊沒能問她,只能遠遠目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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