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樑嘉琳/文今年開春,一批名爲“4+4臨牀醫學試點班”的學生,步入北京王府井旁的百年協和小紅樓,開始了醫學教育試驗的第二個學期。這些中國醫學教育最高學府的新鮮血液,均不是本科醫學生,而是來自管理學、經濟學等不同的社會科學領域。一場“醫學+人文”“醫學+社科”的基因改造工程,正在校長王辰的主導下上演。

  長期以來,“只懂醫學不懂人文”“只懂醫學不懂社會”,是外界對中青年臨牀醫生的調侃。在這些醫學界新秀中,外科大夫擅長於人體解剖卻不太懂患者微妙而脆弱的情緒,內科大夫習慣於開處方籤卻不太懂精細化健康管理。由於學科背景不同,利益視角不同,本應是與患者攜手對抗病魔的醫務人員,卻因忽視照顧患者感受、患者利益,飽受醫患糾紛的困擾;本應是與醫藥部門、醫保部門“三醫聯動”的醫療部門,卻被外界打上了“過度醫療”的標籤,還跟“管錢”的醫保部門鬧得很僵。

  更重要的是,一旦純醫學背景的中青年醫生成長爲科室主任,甚至醫院領導層,將帶來更強的路徑依賴,更大的職業轉型成本。“專家治院”的好處是本人醫技高超,爲醫院帶來品牌效應,且更容易在醫學共同體內部獲得認同。壞處是凡事重戰術、輕戰略,重命令服從、輕契約治理。受此影響,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沉浸在臨牀、科研、教學“老三樣”工作中,忽視醫院其他長遠發展要素,最終無法以開放姿態融入大健康行業的協作體系中,導致大量公立醫院被排除在產業變革、技術變革之外。

  爲有源頭活水來。來自人文、社科領域的“門外漢”本科生,正給大健康行業上游的醫學教育體系,帶來寶貴的“鮎魚效應”。這在“4+4”學制的創始國美國已得到驗證。美國醫學院校不設本科教育,來自生物學、應用化學等理工科,以及來自經濟學、管理學等社會學科的學生,如果願意學醫,本科期間需要額外修習醫學預科(Premed)課程,考上醫學院後,再經過4年的醫學院專科培養。

  多學科的複合式培養在美國延續上百年,精英階層誕生了一批既懂看病、又懂開發新藥的醫學科學家,也誕生了一批著有《當呼吸化爲空氣》、《癌症傳》等感人肺腑、發人深省的非虛構作品的醫學文學家。協和掌門人王辰院士在美國考察歸來後感嘆道,美國臨牀醫生髮現的患者問題,不管是涉及藥品研發,還是涉及實驗研究,或者是涉及醫療器械使用,最後只要能夠給患者提供全套解決方案,醫生都會積極盡力協調各專業、各方面來解決。

  協和不是第一個試水者。2002年起,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就探索從國內重點綜合性大學中,選拔部分優秀本科畢業生攻讀醫學博士。不過,上海交大醫學院的“4+4”臨牀醫學專業培養模式,出發點更多是在大學擴招、並校後搶奪高水準生源,以及佔據我國轉化醫學領域的產業高地。但2009年國家新醫改啓動以來,尤其是2016年全國衛生和健康大會以來,“4+4”學制被賦予健康中國戰略背景下“理想醫生”的重要使命。“理想醫生”不僅需要精通醫術,還需要富於人文情懷,長於基礎科研,強於精細管理。無論是公立醫療事業還是民營醫療產業的人才資源儲備,都需要這一類複合型的行政管理者、職業經理人、醫療技術專家。

  不拘一格納人才。2019年,北京協和醫學院啓動臨牀醫學試點班的新一屆招生工作。《招生簡章》上,僅規定本科畢業於世界排名前50名的大學,且本科非醫學專業,並未限制任何專業方向。大魄力的協和教改,爲中國醫學人才培養的化學反應注入了催化劑,有望加速反應效率,甚至引發魔法般的實驗效果。

  當下時點,我們仍難以預測這場試驗的成敗,但值得期許的是,人類歷史上的名人,往往有紮實的學科基礎和跨界的創新能力。正如大學期間研究植物化學的屠呦呦,在中國中醫科學院,用西方的臨牀試驗,發現了青蒿素抗擊瘧疾的功能。對中國醫學界而言,不需要把每個醫學生都培養成屠呦呦,但從一座孤絕高峯,到一整片遼闊高原,協和教改正在拉高中國醫學教育的整體海拔,縮短與世界巔峯的差距。

  (作者爲價值醫療(中國)專家委員會祕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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