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那排翠绿的黑色巨木在大撞击后仍然屹立原地，和一旁两层楼都被震成了悬崖的教学大楼形成了对比。

此时崖上的吴咏轩突然低头看向了脚下，用手背撑住额头，叹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开了。

很快的，她盯著地面的微驼侧影脚步不自然的走过了早自习前的走廊，从前门转进了闹哄哄的教室之中，背影沿著长长的黑板走过讲台，最后在黑板边缘的讲桌停了下来。

她低头扫视了讲桌上下片刻。

「今天……还没拿上来喔。」正好从讲台下走过的陆馨采有些僵硬的轻声对她说。

「啊……是喔。」吴咏轩愣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而陆馨采应了一声。接著她有些不安的走下讲台，跟著陆馨采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嘿，放假两天，妳有去哪吗？」

突然有人在背后这么问，让她吓了一跳连忙回头，这才发现是那手臂骨折的男生正从她背后走来，对一个屈膝坐在讲台边吃早餐的女生说话，就是前几天为他向纵哥求情的那位。那男生名叫张翰祥，女生则叫林英。

「和校刊社的那其他人出去做校刊啊，最近忙著要出新的呢。」
 
「啊，你们社长听说是个很帅的学弟哪……」

吴咏轩听著又把视线放回地上，走到自己窗边排头的座位坐了下来。

陆馨采也默默走回了自己位于同排后段的位子上。

此时教室里的大家都结伴聊著天。

───

转眼黑夜来到，走廊外的那些大树被笼罩在夜色之中。

可是此时黑板上的钟却显示著中午十二点二十分，纵然一旁天花板悬挂下来的日光灯让教室内呈现一片人造的明亮清晰。而灯下的大家纷纷吃著校外订来的便当和放在餐车上的学校团膳，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可以确定的是，外头的黑并不是天色昏暗造成的错觉，而是确确实实的夜幕。

座位上恍惚望著身旁的窗外，吴咏轩和自己简约却又轮廓清晰和倒影相视。

而窗外楼下的一片夜色中，数棵小叶榄仁树开枝散叶。

「……才中午十二点，竟然就天黑了……」教室外没有开灯的走廊上，在「黑夜」中洗著便当盒的张翰祥和身旁刷牙的林英说：「莫非是2012年的世界末日延到了2020年来了？」

「日校都成夜校啰。」林英刷著牙，口齿不清的回答：「今天竟然还没收手机耶。」

此时，教官的声音突然透过线路，从他们身后的广播传出：「一二三年级同学注意，现在请到立刻到明伦堂集合，有重要事情宣布，重复一次……」

正在座位上聊著天的班长听到后慵懒地站了起来，大喊：「好啦！集合了，大家下去吧！」周围的同学们这才纷纷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午餐、离开座位，开始向教室外移动。

他们边聊天边向教室门口走去，几个人离开前习惯性的将教室前门旁的电灯开关关了起来，这让室内顿时黑了一半，在一些人的尖叫声中他们笑了几声，却没再把灯打开。

吴咏轩也抓了抓头发起身，却在只起了一半时就低头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红色围巾有些怪怪的。

是一只小小蜘蛛在上面爬著，昏黑的光线下不易看清楚。此时教室后方剩下的电灯也在其他同学的起哄下全被关了起来，一切变的伸手不见五指，蜘蛛几乎消失了。

「吴咏轩，走啰！」

听到有人叫自己，比窗外夜色更漆黑的吴咏轩连忙抬起头说了声好，将手中的围巾在桌旁僵硬的抖了抖后就离开了座位，小心绕过刚才抖下蜘蛛的位置，向稍微明亮的教室外头跌跌撞撞的跑去。

她的背影跟著几个嬉闹的同学从前门蹒跚地走出了教室外，其中一人在她出来后顺手关上了门，然后她跟著其他人的脚步向走廊崩塌断裂的那头走去。从他们的教室到左手边向下的楼梯口之间，还有一间开著灯的教室，明亮的光从门窗中透出，映在走廊和她身上。走过光影后她突然又停了下来，想到什么似的独自往回走了几步，在发光的教室旁停下伫足。低头犹疑了片刻，她回头看了一下其他同学消失的方向，再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自己教室，最后她选择转过身再次离开。

而面无表情的陆馨采正孤身一人的走在前头不远处的黑暗楼梯间。她下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眼前走廊外数棵大树被教室灯光照亮的躯干映入眼帘。然后她回过头望向了身后漆黑的楼梯，那群阻隔著吴咏轩的同学就在那里，欢乐的像在夜游。

这时更后方的吴咏轩又一次于三楼的楼梯口前停下了脚步，迟疑的抓著胸前的红色围巾回望身后的走廊。

她的双脚躁动的颤了几下。

苦恼的轻轻甩了甩头后，失魂的她又一次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二楼楼梯口前，缓缓停下脚步的陆馨采回头盼望著，直到几个同学从她身边走过后，她才有些迟疑的默默转了回去，跟著其他人缓步离开。

而走回原路的吴咏轩撑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显得劳累。谁知就在她因为前门自动锁上而从后门回到漆黑的教室时，她猛然看到了张翰祥单手撑著地面蹲在室内门边的地上，呼吸急促，而林英则不知所措的蹲在他身边。

「欸，他怎么了？」吓到的吴咏轩看著他们，从教室外头的黑走入更深沉的漆黑之中，三步内因为注意地板的状况而不自然的顿了一下、换了一脚，才也在他们身边蹲了下来。「不知道……」林英说。「送他下去健康中心吧？」「现在移动他好吗？」林英抬头焦虑的问，然后又俯身和张翰祥说：「欸没事吧，怎么了……」不过他却只是不停的喘著气，无法开口说话。下一秒他倏然摇晃不稳的站了起来，甩开两人转身向教室的另一边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双眼迷蒙的环顾四周，猛然向一旁跌倒，后方的林英连忙冲上前来抓住他没受伤的右手将他撑住。

不过霎时之间林英又瞪大双眼叫了出来，向一旁弹开，垂著头的张翰祥顿时失重跪倒在教室后排的座位边。后方的吴咏轩急问怎么了。「他的手！他的手裂开了！………」「啊！？」吴咏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是张翰祥那袖子卷起的手臂已经发黑，并如鳄鱼的鳞片一样呈方形裂开，在林英的手拿开以及他倒地时甚至有几块剥落了下来，不过剥落后的断口却也覆盖著一层贴著骨头的新生皮肤，一滴血都没有流。

这时张翰祥用那变的「凹凸不平」的手抓住了自己的领口，又是一片锁骨上的黑色肉块掉落。

那一大片紫黑的「鳞片」打在有如深渊的地板上。

这让吴咏轩吓得缩起肩膀，全身猛然震颤：「叫救护车，我叫救护车！」边说便急忙脚步絮乱的冲过他们身边，向自己的座位跑去。

林英看著跑过身旁的她愣了一下，便立刻蹲跪下去扶住了张翰祥的背，小心让他翻身坐到了地上，倚著椅脚。

接著吴咏轩来到自己窗边的座位俯身匆忙翻搅挂在桌缘的书包，想从中找出还没被收走的手机拨号，同时却也分心的注意著刚才抖下蜘蛛的桌旁地面。

随即又在一阵颤栗中停下了动作，转过头。

不远处的林英也不知为何突然像又被吓到一次一样，在原地看著张翰祥发愣了起来。

只见这时瘫坐地上的他呼吸逐渐回稳了，睁开模糊的双眼，他看著眼前膝盖上自己那裹著石膏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下一瞬间，林英突然一个倾身抓起那只手臂狠狠打去，一切霎时变成了负片的色彩。惨叫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乎重叠。

然后她在不停惨叫的张翰祥身旁焦躁的站起身子，望向了不远处伫立桌海那头的吴咏轩。

「……欸，妳在做什么啊！」

心慌意乱的吴咏轩抓著领口大步走向她。

而脸贴著一旁椅面的张翰祥压抑著痛楚，惊恐的看著林英，吓得哭嚎了出来。然后他用轮廓变形的右手撑住了身边的椅子，试图爬起的同时，又有几块「鳞片」从他的衣摆抖了出来。

别过头，闭著眼的林英皱紧了眉、用力呼吸呻吟，焦躁的晃著头，似乎挣扎著什么。

只见没人搀扶的张翰祥边断续的哀号边独自狼狈地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的身影在黑暗中挡住了后方正走过来的吴咏轩。

下一刹那，林英倏然冲上前撞向了他，强大的冲力连同后方的椅子也一起撞成了一团。

───

「怪兽图凯拉的坠落，对学校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停课的这两天，你们应该都从电视上知道了，相关人员正在想办法阻挡牠发出的电波……」

礼堂里的明亮和外头昏暗的夜色形成了对比。陆馨采显得渺小的身影勾著双膝坐在二楼观众席的拥挤人群中，望著前方的人海那头，讲台上拿著麦克风的教官。

那是个高高瘦瘦，穿著陆军服装的教官。

此时陆馨采微微转过头，视线焦点放到了一旁班上的方向，却无法在那些阶梯上高高低低的熟悉脸孔中找到吴咏轩……

「……以上报告完毕！」转眼就是片刻过去，台上的教官说：「全体起立！」

一二楼的所有学生顿时一同起身，犹如老电影《乾隆皇下江南》中的群臣画面一样壮观。

人群中站稳的陆馨采和大家一起望著人海那头。

「进教室起步，走！」

教官一声令下，他眼前的两层楼的人海顿时从原本的阵型四散开来，彼此谈话的音量也倏然加大了。

一楼的数千人向方正礼堂的四周疏散，二楼狭窄观众席的人们则往两旁的阶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