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我流設定

 

 

00

 

　　雨極靜地下了下來。

　　鎮守府前的廣場少了玩耍的驅除艦們，大抵是沒有聲音的，只有風吹以及海浪拍打，飄飄然撥在耳際。加賀將上次出擊的報告疊好，坐到簷下的窗臺歇息看雨。那雨勢輕柔，細細密密地灑在她側頰。

　　「是雨嗎？」她望著朦朧的海面，「又到了這個季節……」

　　「加賀妳，不喜歡嗎？」

　　赤城坐在她旁邊的位置，手裡捧著一盤甜點，水亮水亮的。她隨口問道，叉起一塊放入嘴裡。

　　「總覺得……不，赤城小姐妳也是嗎？」

　　  她轉頭看向赤城，後者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嚥下嘴裡的食物，端起一旁的茶喝了起來。

　　 於是加賀再度望向海。

　　「不，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

 

 

01

 

　　若要說起人心，就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加賀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夠瞭解。

　　擁有人類軀殼意識的時間太短，而身為艦船的日子卻太長。何況各種各樣的感情細膩幽微，貿然仿製之下，只會令人見笑的吧。

　　「加賀小姐，」赤城的聲音驀地響起。加賀心神一顫，手裡的箭便竄了出去，擦過了靶子的邊，掉進海裡。

　　「今天狀況似乎不太好，沒事吧？」

　　赤城依然維持著正坐的姿勢，臉上卻多了幾分擔憂。加賀從箭筒裡再抽了一支箭，搭弓射擊，她的手臂與她的氣息凝滯同形，沒有任何動搖，但出手的箭還是失了準，偏了些落在紅心外頭。

　　「……非常抱歉。」

　　收起了和弓，加賀回到赤城身邊跪坐。

　　「是我心有雜念，沒有專注在練習上。」

　　「加賀最近，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呢。」

　　 赤城也沒多責怪什麼，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倒十分含蓄，溫溫和和，像清晨的太陽光。

　　「……是嗎。」

　　「不論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講的。」

　　一邊站起身來，赤城邊拿起了弓箭。她走到標靶前方，將弓拉成了圓弧，手一放。加賀還來不及眨眼，那箭便牢牢紮在靶心上頭。

　　「所以千萬別客氣喔，加賀。」

　　加賀眨了眨眼。傍晚的橘陽在水面上跳動的時候，赤城被風吹得飄起的長髮上，也沾了一些細碎的光影。

 

　　去用晚餐的時候，赤城一如既往將碗裡堆得滿滿的，大口大口吃得很快。她去添飯的當兒，加賀含著筷子，直直盯著她背影瞧。

　　「怎麼了嗎？」剛幫隔桌倒完酒的鳳翔來到加賀旁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赤城。「赤城小姐還是一樣飯量很大呢。剛才又去射箭了嗎？」

　　「我們一起去的。」加賀夾了些菜到自己碗裡，「赤城小姐訓練的時候非常認真，技術也相當厲害。」

　　「真不愧是赤城小姐呢。」

　　「這是當然，那樣的實力讓我也十分崇拜。」

　　稍微寒暄了幾句後，隔桌又有人在招呼鳳翔，於是她又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赤城捧著另一隻碗回來，盛得比剛喫完那碗要高。

　　「今天的飯也是，非常好喫！」

　　赤城歡快的語調令加賀也不由得愉悅起來。很快扒光了第二碗飯，加賀也差不多喫完了。趁她起身要往飯鍋去的空檔，赤城拉住了她的袖子。

　　「剛剛好，加賀，」她盯著愣愣的加賀，笑開了臉，嘴角還黏著幾顆飯粒，「順便幫我添飯吧。」

 

　　晚飯過後，天就已經黑得不成樣子。加賀和赤城兩人踩著冰涼的木頭地板回到了宿舍。正是梅雨時分，烏雲大片大片地結滿了整片天空。

　　平常鎮守府附近是會出現星空的，幽幽燦燦的冷光會把港口也攏得透亮。天空若是顛倒了的海，星子大約就是水底的波光，或是海中的螢火蟲。

　　「明明好不容易纔放晴，」赤城望著玻璃窗的另一頭，「卻又要下雨了。」

　　「這場雨大概會持續好一段日子吧。」加賀的語氣十分平順，「不過演習什麼的……當然還是會繼續。」

　　「加賀，很認真呢。」

　　 來到房間門口，加賀打開門，兩人進了鋪著榻榻米的雙人房。

　　「因為赤城小姐很強……我也必須努力纔行，」她拿出櫃子裡的被褥，開始鋪牀，「必須對得起一航戰的榮耀。」

　　「是嗎……加賀妳也很厲害。」

　　赤城溫柔地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加賀做了一個夢。她在被黑暗籠罩的海域獨自航行著，認不清方向。遠遠的前方突然出現了赤城的身影，背對她愈走愈遠。加賀連忙追上去。

　　好不容易追到赤城身邊，加賀剛要握住她的手，赤城卻在這時候回眸。她的眼底閃爍著波光粼粼，全是加賀的倒影。

　　不過一眨眼工夫，赤城卻又消失了。獨留加賀在黑暗裡愣神。

　　因為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情節，加賀醒來後，就把那夢給全忘了。

 

 

02

 

　　誠如昨夜所言，窗外的雨開始淅淅零零地下個沒完沒了。原本預計的演習卻因為資源不足，而在提督的指示下暫停了。空閒時間多了出來，加賀也不知該怎麼辦，她原本對放假時間就沒什麼安排也沒什麼觀念，多半是身為祕書艦的平日事情太多造成的。

　　「畢竟機會難得，出去逛逛、放鬆一下也不錯？」

　　提督是這麼對她說的。加賀直覺性就反駁。

　　「外面在下雨，艦裝可能會損壞……」

　　話都還沒說完，提督就遞了一把傘過來。那洋傘上頭有圓點和蕾絲的樣式，藍藍粉粉的，頗不適合她。

　　但加賀還是接下了。回到房間後順手將洋傘擱在角落，換作自己慣用的和傘上來。

　　話說出外走街倒也沒有帶艦裝的必要，只是加賀不喜歡雨濕濕涼涼濡她鼻頭，大約只是藉口罷。

　　少了演習意味著和赤城相處的時間也缺了大半，放假時間總沒有必要都黏膩在一塊。加賀時常在食堂之類的地方看見赤城，身旁偶爾會圍著幾隻驅除艦，怯怯懦懦地應答著問候和幾句寒暄，有些更大膽外向的，左一句赤城小姐右一句赤城前輩，急得赤城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嘴裡仍嚼著食物。

　　但離開了有食物的地方，赤城仍是鎮守府裡強大的空母，餐廳裡的表現不需要擔心形象的損失。這點倒無庸置疑。

估計赤城小姐暫時沒有空外出吧。加賀這麼想，自己又回到訓練場，練了一下午的箭術。

 

　　接連三天雨都沒有停過。加賀輾轉從提督口中得知了資源的缺乏可能讓私底下的訓練也無法順利進行，就不再練了。在鎮守府裡晃來晃去的日子不知不覺也過了一段時間，令她十分不習慣。

　　加賀偶爾往交誼廳之類的地方去時，總能看見幾艘閒下來的船艦聚在那兒嘰嘰喳喳，討論日常的話題，而後又在午茶時間一羣一羣離開，湧向間宮的食堂喫大份聖代。

　　交誼廳也設置了幾座書櫃，有別於圖書館那種航海、戰鬥的繁複書籍，這裡的大多是娛樂性收藏，偏重少女們的愛好。加賀沒看過那邊的書架，這回特地去看了，卻發現架上大多擺著她沒看過的作品，抽一本起來端詳後，卻發現這些全是戀愛小說。內容不外乎是在講少女少年的心思，關於喜歡關於愛以及心儀的對象。

　　「喔？加賀對這種書也有興趣嗎？」

　　書架上的書突然又被拿去了一本。北上放下提著的兩架酸素魚雷，倚著書櫃隨意翻閱了起來。

　　「沒有……只是看看。」

　　「嘛也是啦，妳怎麼看也不像……喜歡這種東西……啊咧？還有這樣的啊？在櫻花樹下……」她把內頁現給了加賀看。那裡有張附圖，果真是在櫻花樹下，粉色的花瓣飄散，畫面中央立著一對接吻的男女，風吹起他們的頭髮，和服袖口輕柔地鼓在半空中。

　　「原來現在的驅除艦都喜歡這種東西……嘛啊、隨便。」帶著微妙的表情，北上將書放回了架上，「我先走啦——還得去看看魚雷的狀況纔行。」

　　「魚雷？」

　　「欸……沒聽說嗎？」北上頓了一頓，眉眼間有些迷惑。

　　「鎮守府海域附近好像有奇怪的騷動……提督已經派遠徵隊去看看情況囉。嘛、總而言之，之後應該會輪到第一艦隊出擊的吧。」

　　這消息她倒是第一次聽說。送走了北上，加賀把手上的小說塞回書和書的縫隙間。她又抽了方纔北上隨意拎出來的那本來看，文字描寫十分細膩，詳看之下卻又覺得過於複雜了，實在難以理解。

　　這差不多就是人類的感情吧？加賀在心裡如此批註。

 

　　雨仍舊是不停下著，連木頭地板都要起了黴味。某天下午加賀回到宿舍時，瞥見了提督前些時日給自己的圓點洋傘。她又看看傘筒裡那把深藍的和傘，突然覺得既然無需出擊的生活百般聊賴，到街上走走逛逛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原本想找赤城一起，無奈鎮守府太大，實在找不著，便自己打著傘出去了。

　　梅雨季的雨有時很大，有時卻細細小小的。今日牛毛似的微雨令空氣也浮著薄薄的涼意。雖說前顧後瞻的天裡處處是水，若不打傘，一時半晌恐怕還淋不濕。

　　食堂差不多坐滿了人，相當擁擠，加賀也沒那個興致去摻和，逕自走去了偏遠點的小舖子，點了些茶點坐在店外的棚下喫。細雨如煙如織，像薄紗一樣蓋在每個路過行人的肩上。加賀端著盤子，叉起的水羊羹晶瑩剔透，映著淡淡的光澤。

　　她喝了一口濃茶，正要拿起三色團子的時候，一雙手卻搶先了她，將團子送進口中。

　　加賀呆望著面前的身影。赤城吞下口中的團子，匆匆忙忙得差點噎著，加賀連忙給她遞茶。好不容易舒緩了下來，赤城漾開微笑，像小狗蹭人那般就坐在加賀旁邊。

　　「赤、赤城小姐？」

　　「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呢？加賀。」

　　「這是……偶爾出來逛逛也挺不錯。」

　　「這樣啊。」

　　赤城模糊地應聲。加賀回頭請店家再加了茶，添一些點心，兩人肩並肩面對漫天煙雨而坐。

　　「似乎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兩個人好好獨處了呢。」

　　赤城抿了口茶，語氣不急不緩，聽在加賀耳裡卻有些躁動。

　　「嗯。」

　　「赤城小姐最近都在做什麼呢？」

　　「也沒有特別做什麼，到處看看而已。對了，這條路的尾巴那裡，有一家很好喫的料理店！」說到食物，赤城的眼睛就亮了，「下次一起去吧。」

　　「嗯。」加賀依舊是平靜著臉，心裡卻稍稍寬了些。

　　赤城小姐說不定也跟自己一樣，在沒有戰鬥的日子裡悶得慌。如果這樣想又如何呢？加賀好像多少覺得欣慰了些。她們邊寒暄數天以來錯過的話題，邊把東西喫完了。石板舖成的路上沙沙蔓延著細小的水流，像是原本要去攔截，卻又錯過了的晴朗春日。

　　「加賀等一下還有要去哪裡嗎？」

　　赤城問道。加賀搖搖頭作為回應。她們兩人沿著長了些許青苔的路邊，各自撐傘，以散步的速度踏上歸途。天一方的雲層似乎漸漸薄了，原本深灰色的景也微微亮起來。

　　「又晴又雨的話，會不會出現彩虹呢？」赤城的隨口提問像在哼歌那般愉悅。

　　「不知道……大概會吧。」加賀垂下眼，伸手抹去濺到頰上的水滴，「彩虹，我也不常看到。」

　　「加賀。」

　　加賀原本走在前面。聽見赤城的叫喚，她回過頭來，正好看見赤城的笑容，暖煦動人，像無聲的光。

　　「明天開始，也要一起努力喔。」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被雨襯得一閃一閃，加賀忍不住愣神。她彷彿在一方小泉間望見了整片大海，燦燦粉櫻，還有書裡一對接吻的情侶。

　　如霧如雪，滿城飛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