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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Others

數日前,港前地鐵站。

這是錯綜複雜的地下鐵路網中某條支線的終點站,不像市中心尖峯時段那樣需要被人工塞進車廂,但來往的乘客也不少,大部分是通勤的上班族或學生。平日的最後一班車在凌晨0時過後幾分鐘,站內與車內人影寥寥無幾,有的是身穿制服、打著哈欠的站務人員和睡眼惺忪、脖頸痠痛的可憐加班人。

這天值晚班的站務員是一個中年大叔,老實忠厚、熱情親切,是個為了家庭努力工作的好男人。今天也努力地睜著厚重的眼皮,等待下班的時刻。

時鐘滴答滴答的滑溜聲清脆,迴盪在清冷的站內。他跟末班車的列車長聊過,通常最後一班車在港區是沒什麼人上車的。

正當他認為今天也是一如往常時,有個輕巧的腳步聲接近,趕緊打起精神看向來人。

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修長的身段、微捲的褐髮,穿著一件卡其色長褲和寶藍色襯衫,胸前一條水藍色寶石項鍊看上去價值不斐,身披黑色長風衣宛如書頁裡藏於深夜的怪盜。

少年感受到他的視線,抬眼向他點頭微笑。

「呦!少年欸,這麼晚了是要去哪?」

「回家......吧。一張到木下町的。」

「唉呦這個點不回家是還能去哪裡?」大叔心裡覺得這少年真是奇怪。渾身神祕氣息和過於成熟的打扮不說,這麼晚了還在外面晃,連回個家都用不確定的語氣。重點是他居然買票!現在年輕人不是應該刷卡嗎?帥氣地「逼逼」進站才對啊!

「大叔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失禮的事啊?」

「沒啦,就是覺得你很......特別?」把票拿給他然後收了錢,大叔從他所知不多的詞語中搜索比較禮貌的一個。

「我不討厭誠實的人喔~」他的從容跟語氣同樣飄然,腳步亦然。

在他感嘆著年輕真好,裝逼如飲水好生羨慕之前,他從牆面反射看見少年轉身後的表情。那種無奈跟一個即將受刑的、從未曾有人幫其平反的冤犯如出一轍。也像一個想自溺而死的人,肢體卻不自覺地撥著水,矛盾至極。

大叔在不自覺中記下萍水相逢的年輕人。

 

地鐵的行進相對安靜,一節節車廂將每個睡著的空氣分子串聯起來,狹長而安穩的空間、舒適清涼的溫度,讓深夜旅人享有煩碌中格外珍貴的安寧。

這對太宰治而言,美好得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方纔緊閉的眼眸微睜,目光如炬,穿透透明車窗打在漆黑的地鐵道,白光勾勒出成熟精明的面容,那雙瞳裡的殺傷力能讓人擁有安全感也可能感到恐懼。眼睛的主人盯著自己的倒影,看看這一身根本不符合學生的服裝,嘲笑它們在自己身上的合適,十幾歲的少年成功裝大人,竟沒有一絲青澀的澄淨,還能恰到好處地遮住滿身的繃帶,完整掩蓋喜好與傷痕、美好與不堪。

輕輕地上拉袖口,低頭瞧了一眼腕上的錶,他沒發現眼裡一閃而逝的水澤,那稍縱即逝的溫度。

時間是不會消逝的,送錶意味著永恆的愛。

但太宰相信那個送錶給他的人絕不知道這個意義,只是想讓他注意時間、別老是遲到。

只消一眼彷彿得到了勇氣,他揉了揉僵硬許久的面頰、活動被一身沉重緊錮的軀體,再次換上嚴肅氣息,但這次的氛圍中還有些微涼的霧氣,給凝固的分子加點輕飄飄的氧氣。他需要黑夜使人恐懼生畏的力量,但可以不用讓人窒息。彷若與他心理準備有所呼應,廣播裡甜美的女聲播報下一站的站名,正是他的目的地。太宰起身到門邊,搖晃的車廂也無法動搖他的身姿,和內心的堅強同等剛毅。

我從來知道自己逃不走,唯有面對。他想。

出了木下町站沒什麼特別景色,少了些海水味但也沒多少汽油味,倒有些典雅的植物香從不同戶人家飄出。這裡住宅多,雖未經特別規劃卻自成一體風格,還有地鐵能通達市區,清淨又方便,想在這裡住不用是億萬富翁,但口袋也得有點深度纔行。雖然這麼說,但原本就居住在此的一般人家也不少,現代與古色建築相互融合,潮流的活力中有古老的人情味,旅遊雜誌喜歡稱這裡為「歲月狹縫」。

太宰慢悠悠地踏過路燈下一道道影子,停留在距地鐵站約五分鐘處、一棟兩層樓的獨棟宅邸前。原本插在口袋裡的兩手抽出,右手中指靈巧一勾,一串鑰匙應聲滑進掌心,用拇指把其他把鑰匙停留住,剩下一把借被甩出的慣性轉過一圈停留在食指上方,他順勢捏住將其插入鑰匙孔,清脆的聲響應期許出現。

「呦,太宰,歡迎回來。」

「好久不見了,森先生。」

 

「那個,不好意思。」

就在太宰回「家」的那一天,中原中也心情格外煩躁。因為最近老是搞神隱、又什麼都不說把別人晾一邊的太宰治,這天居然連學校也不來了,這種消極的、偷偷摸摸自己扛事情的態度讓主唱大人格外不爽,不爽到連留下來練習的心情都沒了,準備回家喝幾杯去。

然後,不知是哪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在這時叫住了他。

「蛤?」當事人回頭看看是哪個大膽的,來惹一個看起來隨時想揍人、外表又有些不良的港黑學生。

不錯的挑染。這是中原的第一個想法。

「我叫芥川龍之介,你是學校的主唱中原前輩吧?剛剛我聽到你用吉他在彈的旋律,請問是否出自一名叫做太宰的前輩之手?

一頭黑髮,在髮尾處染了兩撮白,五官清秀看上去是安靜型的帥哥。制服穿得整整齊齊,但明明大熱天的還加了件外套,看起來像是那種成績好體育差、態度冷漠連老師都不太喜歡的優等生。說到老師不喜歡的優等生,自己也認識一個,但那是太過調皮跟眼前這個完全不一樣。

中原一笑,欣賞他劈頭上來想問什麼毫不掩飾,足夠膽量。

「芥川是吧?我想想……啊,是一年級的音樂班學弟吧!我有聽認識的講,要不是尊重已經快畢業的高三學長,現在管絃樂隊的鋼琴手就是你了。」

「是。那位前輩其實不差,只是要帶領起整個樂團的風采,怕還欠點火侯。」

「小子夠狂妄,真敢講。」這個學弟很有趣,他莫名的打擾讓中原的心情好了些。「你認識太宰?

「那樣黑暗的旋律,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森先生的全名叫森鷗外。這個人是太宰的養父,說是養父也不過是名義上的而已。姓沒有改成一樣的,兩人的相處也一點父子的感覺都沒有。太宰在很小、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被買賣到森先生家去,由於是地下交易因此法律上兩人也沒有任何名分,除了太宰確實是他拉拔長大、養育成人這個事實外,其他的謊言都被包裝得完完整整,一瞞十幾年。

「青春小劇場玩夠了,想回來跟我學習大人怎麼處事了嗎?

他對外公開的身分是一家花店的老闆,用能夠迷倒眾多媽媽桑的笑容使花店生意興隆,當然店本身也吸引不少想討好女性的男顧客。熟悉的人都知道,森先生只是負責販售的,那些漂亮的花束、花籃另出自一個小女孩之手,但是大家只能看見小女孩金色蓬鬆的頭髮在工作室內晃來晃去,沒看過她本人。大家都當是森先生體貼,不讓年紀輕的打工女孩應對複雜的大人,殊不知那小女孩是森先生私底下的小情人,不讓她出面純粹出於佔有慾。

「您也真是愛說笑,高中本來就是我該完成的學業吧?

至於沒有公開的身分,也不好定義叫什麼。他的手伸進各大領域──演藝、政治、體育、教育,無人知道森鷗外到底哪來的本錢,但過去違揹他意思的下場沒好過,圈子裡的人對這個名字是聞風喪膽,追究之前就先聽話,目的達成後又不管那麼多了,這個循環久而久之被當成是一種黑色平衡。森鷗外的利器,不外乎金錢和人脈,他以前混過的地方太多,又懂得很多交涉手腕,人情冷暖、奸險詐謀無一不熟悉,到了中年又握著一筆大大的財富,要想站上那兒的巔峯似乎都不成問題。但是他喜歡。喜歡藏在幕後操縱著一切、讓無知的棋子盡情舞動,自己安安穩穩過生活還能得一身清譽,做一個好人也做一個壞人。

「那麼是想回來看看寂寞的父親嗎?喔,真是感動。」

但他漸漸發現,只有自己的話未免太累了,所以他和太宰治相遇了。太宰懂事之後,他讓這個孩子跟著他出入各種社交場合、學習帝王學,年紀輕輕的太宰就此展現過人的早熟。天資聰穎、能言善道、乖巧安靜,沒有人發現這個乖小孩是否有怪異的背景,因為大家都喜歡乖孩子。同齡的同學想找他一起鬧騰被說成「帶壞」、表現優良就能得到獎勵的一等一交換行為,在早熟的太宰眼裡被無限放大,以為世間一切複雜、醜陋、不可信。

然後,由於自己的拒絕,沒有人想接近他了。

「森先生身邊總是許多人,又怎麼會寂寞呢?不切入正題的話,我可是要回去睡覺囉。」

結果,一個積極到另太宰喫驚、直爽豪邁的「野小孩」跑來拉了他一把,不由分說地把笑聲硬是塞進他手裡。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件近似於拯救的事,他也不知道太宰發生過什麼。

太宰從沒對人坦白過家庭背景,也沒有對森先生提過中也的事。當小學剩下沒幾年時,敏銳的森先生當然有發現他的異樣,詢問過他在學校的改變,而精明如太宰只是當場在對話中表演一段似真似假、毫無破綻的演講,不但止住了森鷗外的追問還獲得一個滿意的笑容。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樣子。於是從此之後,他們之間的交談再無真心,只有劍拔弩張的假話,而森先生對此十分自豪、滿足。

「雖然挺想邀你留下來過一晚,不過都說到這個份上再閒聊也不好意思呢。」他從辦公桌拿來一個資料夾,「這裡面的資料是這次我想管的事,不過下個月要帶可愛的小愛麗絲出國玩,不方便自己來,就請你代勞啦!回來之後我會接手最重要的部分。」

從那次的「優良表現」後還有一件事發生變化,就是森鷗外對太宰的生活管轄變小了,因為他想太宰已經領會到自己該做什麼、存在意義是什麼,如果不給他某種程度的自由,叛逆的孩子總是很可怕啊。可以不用報備就出門、認識什麼人完全不說也沒關係、可以擁有許多祕密沒問題;相對的,每次成績單都很漂亮、從不在學校鬧出過度的問題、甚至從國中開始幫森先生處理事情,儼然是完美接班人的範本。太宰知道自己和森先生在做什麼,但人生複雜得太簡單,縱使有些事是錯的,只要能讓他找到活下去的意義,什麼都好。

……

透過資料夾霧面的拙劣掩蓋手法,他看到模糊的幾個英文字,就跟那天開會時安吾拿來的報名錶一樣。

是巧合?是蓄意?

果然禁錮的鳥不該渴望自由。看吧,飛羽會被牢籠折裂喔。

 

「喔~所以你是太宰在音樂教室的學弟啊!我只知道他有學鋼琴,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這麼崇拜他的後輩。」

公園裡幾隻鴿子在地上爭奪中也剛撒出去的麵包屑,今天雲多加上夏天太陽下山得晚,微亮的天空正是散步的好天氣。

「或許,我還不是一個能讓前輩自豪地提起的後輩,但我會努力,直到他認可我為止。」

「不錯啊,野心旺盛。不過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太宰那傢伙啊,平時嘻嘻哈哈的很多事情看起來不在乎,但還是會放在心上,說不說是另一回事了。」撕下一塊麵包往旁邊遞過去,「有可能他還是很在乎你,或者需要我幫你問問?

似乎對於自己像鴿子一樣被投餵沒有太大意見,芥川接下那塊麵包,「不,我會用實力證明,準備好的時候太宰前輩自然會注意到。……如果可以的話,有件事情想請問同是音樂人的中原前輩──」

「──學長就好,越生疏的稱呼聽起來越麻煩。」

「中原前……學長,太宰前輩常常說我的音樂像個空殼,請問是什麼意思?

這時的中原有些訝異,原來太宰會這麼用心的教導學弟比較深層的東西啊,果然還是挺細膩的,細膩到連藏起來的技巧都毫無破綻。

「沒有實際聽你彈奏我也很難定論,不然這樣吧,我給你聯絡方式,方便的時候約出來我聽聽看你的音樂。」

「那就謝謝學長了。」

兩人交換手機號碼和電子信箱,這段談話的結尾讓中原對芥川有些好感──年紀雖然較輕,卻有絕對的自信,甚至趨向於狂妄,但對他人請求指導時又不失禮數。中原向來喜歡胸有成竹的人,希望對方的實力能對得起這份孤高的氣場。

「喔對了,雖然你說過太宰的旋律是黑暗的,但我覺得那更接近被黑暗壟罩的。自己回去想想有什麼差別吧!

這句話使芥川一人在風中站了許久,直至夕陽西下才動身回家。

……被黑暗、壟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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