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音社原本是所有社团中,人数最多,规模最大的第一社团,当初还有所谓的「甄选制度」,不过大约在七年前废除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找不到人的呢?好像也是七年前吧?听说当时社里有一名学姐,爱上了刚进这间学校的男老师,然后她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了。
结果?好像被以「不想谈师生恋」为由拒绝了。
那名学姐心生怨恨,在校园中造谣,好像说什么那名老师以学期成绩做为威胁,要她跟他发生关系,又说那名男老师根本就外面有小三,败家又行为不检点之类的。
老师不堪其扰,最后学姐好像以死最为最后的报复,留了一封遗书就自杀了。
有人说学姐是跳楼自杀的,也有人说她是上吊,总之,众说纷纭,事实早就失真了。
遗书?啊!内容好像是……
「给我最挚爱的家人:
请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比你们早走,我真的没办法原谅那个畜生,宁愿抱屈而终,也不想苟且偷生。
我走了。」
不过最不能让人理解的却是最后的那句话。
「不要来找我。我已经无法为你唱歌了。」
故事好像到此为止了?不、不是的。
如果只有这点程度是无法成为灵异传说的。
据说从那之后的每年10/7……也就是学姐的忌日,都有人看到漆黑的人影从办公大楼一越而下。
那是什么?没有人能确认,虽然有人曾用相机拍下,但是之后检视照片时,不是曝光就是影像晃动模糊,从来就没有人真正拍下来。
至于是不是学姐?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但是时机过于敏感,难免会产生联想,据说10/7是那名男老师的生日,学姐就是看准这一天自杀的。
可是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查不到当事人的身分,无论是学姐还是老师,都不晓得是谁,只知道学姐是乐音社的成员,而该名教师也还在新和高中教书,这件事曾是同学间的热门话题,基本上高年级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是最近几年沉寂不少。
原因应该是校方封闭了可以看到办公大楼的大门,不让学生从那里放学吧?毕竟出现人影的时间点是黄昏,正是学生放学的时候。
目击者少,校方的归属责任也跟著减轻,才没过多久,这件事就没几个在校生知道了,老师们也不愿意讲。
然后,事情就没有下文了。
听说学姐还在那里,重复她死前的举动,有就是跳楼,一直到她阳寿尽了为止。
……也许……她还在那里也不一定……

「怎么样?这个故事够可怕吧?」张羽青晃著两只脚,坐在讲桌上,无所事事地看著被当成免费劳工的学弟卖力地擦拭著桌椅。
「……学长一起帮忙比较务实。」高本鸿压下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情,努力想岔开张羽青的注意力。
这间社办有够脏。
先到社办的高本鸿开始著手整理,后来的张羽青原本说是要帮忙,结果只有三分钟热度,很快就宣告阵亡了。
是什么时候聊到灵异事件的?好像是高本鸿抱怨社办怎么又脏又暗简直想鬼屋一样的时候吧?
……我真够嘴贱的……高本鸿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忏悔了不下一百次。
没想到张羽青竟然对灵异现象感兴趣。
「结果啊……搞到最后都没有人要入社了,说什么会被学姐诅咒!真是一派胡言!」张羽青很自然地忽略掉方才高本鸿的话。
「……」高本鸿看了一眼没有帮忙意愿的学长:「……办公大楼是对面那一栋?」
「是啊。怎么了?」
「学……周瑜学长往那边走过去了。」高本鸿撩起窗帘的一角,正好瞥见周瑜在办公大楼一楼的花圃晃来晃去。
「……别看那家伙这样,他比我还热衷这种事呢。」张羽青不自然地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啊,那只吸血鬼再不回来,他老哥就要发飙了……」张羽青像是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
高本鸿快速地瞥了一眼张羽青,在快被发现是将视线收回。
「学长……和社长是双胞胎?」高本鸿重新将窗帘拉上,决定不要去管行为怪异的周瑜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们出生的天数却差一天,好像是小瑜那家伙比较难生的样子,听说他妈在生他时过世了。」张羽青耸了耸肩。
高本鸿回了个单音表示有听到。
周翔「唰」的一声拉开了年久失修的社办大门,刺耳的摩擦声让高本鸿和张羽青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阿翔,那个门如果提起来会比较好拉。」
「……喔。」周翔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但又很快地蹙眉问道:「……我弟呢?」
张羽青尴尬地抓了抓那头金发,支支吾吾就是没有吐出半句话。
「学长在办公大楼……」高本鸿没有将张羽青的异状放在心上,他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而已。
周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今天是几号?」
「阿翔……现在是九月下旬了。」张羽青叹了一口气:「他今年应该是没拍到就不罢休吧?」
「去年他没拍到……去他的……」周翔可能本来想骂脏话吧?考虑到高本鸿在场,硬生生改口,骂了句比较不难听的字眼。
「阿翔,那个角度不太妙。」张羽青推了周翔一下:「等等那只吸血鬼会完蛋,快去救他!」
「嗯。」
周翔用略为暴力的方式拉开了会发出刺耳噪音的大门,风风火火地杀了出去。
「学长……这是什么意思?」事情完全超出高本鸿能理解的范围了。
「那个地方是摄影机的死角,」张羽青眼睛微闭,完全忽视师长从小劝告我们的翘著两脚椅:「校方怕会有人在那里滋事,再加上学姐的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校为了消弭一些流言蜚语,已经在几年前就禁止学生接近那里了……说是这么说啦……」
高本鸿透过窗户的倒影可以清楚地看见张羽青的表情露出了一丝不屑。
「教官就算常常去巡察好了,根本就不可能就这么平息的,毕竟当初学姐跳楼自杀可是闹得很大……我就是不爽学校息事宁人的做法。」
其实这种事在社会上不会少,只是学姐正好是受害者而已。
「小瑜很热衷这件事,就算跟他说被教官抓到就走著瞧……他从来都没听进去过。」张羽青将手背在脑后,哼著高本鸿没听过的歌。
「周瑜学长去年也试著拍灵异照片?」高本鸿将已经脏掉的抹布扔到一边的桌上,抬起眼时正好看见某人乐极生悲的一瞬间。
「呜啊!」张羽青坐著的那张椅子发出细微的悲鸣后就解体了。来不及反应的张羽青很狼狈地屁股著地。
「……学长你破坏公物。」
「这是学校的责任吧?」张羽青揉著发疼的屁股,缓缓站了起来,「而且应该是老子比较有资格发飙求偿吧?啧啧……医药费都不晓得要收多少……」
这是流氓讨债的经典台词吗?高本鸿有些无言地盯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耍狠资质的张羽青,脑袋很自动地忽略了「老子」和「医药费」这些词。
「唉呀唉呀,也许是因为学弟你提到灵异照片的关系吧?人家学姐都在抗议了……」原本张羽青只是要缓和气氛才搬出学姐的,谁知道话都还没说完,张羽青头上的天花板就发出「碰」的一声巨响,把他未完的话给打断了。
「……」这是高本鸿。
「……」这是张羽青。
「……十月七号还没到吧?」难道其实应该要算农历?高本鸿其实并不相信鬼怪之类看不见摸不著的事物,但是在看到张羽青的表情一瞬间僵掉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的恶作剧心态完全被挑起了。
「……你不要问我……」张羽青双手合十,原本就很白的脸色又更加苍白了。
原来他会怕鬼?高本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似的微微勾起微笑。
「会告诉我学姐的事,我还以为学长喜欢这一类的事呢。」
「传八卦和亲身体验是两回事啊!」
高本鸿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不出来啊……学长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适合染金发耍狠。」
张羽青不满地瞪著不知为何笑得很开心的学弟,嘴巴还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完全戳中高本鸿的笑点。
有人说笑是会传染的。
张羽青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大概已经忘记了方才的恐惧感了吧?
高本鸿鲜红的发丝随著笑声前后晃动著,被阳光照射到之后,颜色竟然有些淡!
「学弟,你的头发是上哪染的?颜色挺漂亮的。」
高本鸿止住了笑,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天生的。」
「……学弟?」张羽青感觉到高本鸿的语气有微妙的变化,就算在怎么不会察言观色,张羽青也知道在继续说下去肯定会碰触到高本鸿最不想说的回忆。
「呃……如果我刚刚的问题让你不高兴的话……」
「我讨厌红色。」高本鸿淡淡地捻著红色的发丝:「可是我爸喜欢红色……说是什么喜气的……」
骗鬼。
要不是体谅他身为单亲爸爸,才稍稍让他,他早就染黑发去了。
也省得他天天被同学欺负。
「那个……如果学弟你真的……」张羽青看到高本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怨怼,正想出言安慰时……
「碰」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张羽青不由分说地冲向门口,脸上写满著惊恐。
「等等!学……」门在高本鸿到达之前,被狠狠地摔上了。
「……学长你用不著跑啊……」高本鸿抬头看著发出巨响的天花板:「……是水泥剥落吧?」
毕竟是旧校舍了,也许当初有些偷工减料的部分后来都没有补强,所以才会状况百出。
……也或许不是……
「真是受不了……」我什么时候也开始那么迷信了?高本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世界上所有「意外」都可以用科学和人为来解释。
他不信鬼怪,自然也不信神,没有哪位神明保佑过他,从失去母亲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期待了。

明亮的神明厅,线香的轻烟占据了大部分的视线,轻轻地环绕著供奉在上的牌位,明明是采用台湾民间的祭拜方式,上头的人名却不是台湾人。
一样地点了香,一样鞠了躬,独独面无表情这一点没有表现出对死者的尊重。
鲜红的发丝在神桌上的红灯照射下,竟然比平常更加殷红,更加诡谲,宛如不祥的象征,弯弯地服贴在脸侧。
「……我才不信什么灵异传说呢……」
几不可闻的呢喃声,在只有他的厅堂中,显得格外刺耳,格外大声。
只有他知道,这不过是他五年来自我安慰的话罢了,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么软弱、无助、恐惧。
那年,他12岁,在楼梯间和母亲起口角,在拉拉扯扯中,他不小心失手将母亲推下阶梯,母亲后脑著地,颅内出血,在送医前就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
母亲有躁郁症,看到他那头醒目的红发就十分烦躁,有时会趁著男主人不在痛殴自己的亲生儿子。
打到皮开肉绽,有时用香烟去烫他,有时是狂甩七、八个巴掌。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至今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听到女人在耳边轻声地诉说,她的恨意。
「你不是我的孩子!」刺耳的尖叫声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我最讨厌红色了。」
最讨厌……鲜血般的红色了。
细碎的低语,只有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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