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縱使想對自己破口大罵,孫軒宇此時此刻卻只能悶在心頭暗罵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得花在奔跑這件事上。穿過小區內的巷子,跳下樓梯最後的幾級,也不顧交通燈燈號是紅是綠便橫過馬路。跑得飛快,空氣也與他對沖,撩起了他的頭髮,劉海都飛起沒有半點造型,甚至空氣粗糙得要刮痛他的臉際。他咬緊了牙關,突然沉重的運動量使他皺起了五官,身體裡的器官都難受得要抗議。

 

奔馳到公車站,車站只有寥寥幾人在等候,這些等候的人為消磨等候的空白時間而低頭玩手機,只有剛加入候車隊伍的孫軒宇心急的張望著。他抬手看了看手錶,十點,比賽要開始了,劉基賢是第六個出場。他又探身張望著,轉彎位剛好就出現了一輛公車,瞇眼看去,公車前頭的顯示屏些恰好便是他心心念念的號碼。

 

公車一到站,他便著急的要跳些車廂。即便是上車了,卻仍無法安定著急的心情,他實在是無法想像劉基賢出場時無法找到自己身影的失望表情,那應該跟那次周末演奏會的心情一模一樣。

 

周一一起上學時,劉基賢並沒有提起周末演奏會的事,那就像他從沒有約過孫軒宇一樣。孫軒宇千想萬想,即使對方要打要罵自己也無可厚非,現在對方並沒有表現出對事件的一絲情感,這反而令他感到不安、尷尬。

 

他知道自己有錯在先,想要先開口道歉,剛開口就被劉基賢打斷並話鋒一轉轉到周末的綜藝節目。第二次開口則是被申浩錫的加入而打斷了,「早上好。」他擠到二人之間,一手攬住劉基賢的肩頭,一手亂揉著他的頭髮,「下周末就是你的比賽了吧,練習還好吧?」

 

「嗯……這個星期都要加強練習了,不能一起放學回家了。」劉基賢又順好自己的頭髮,「你們會來看嗎?」申浩錫用力的點頭,表示十分支持。

 

劉基賢的視線越過夾在中間的申浩錫,「那軒宇哥呢?」他的聲音輕輕的飄進孫軒宇的耳裡,聲音裡帶著戰戰兢兢的菱角。孫軒宇點頭表示答應,然而邀約的人卻沒有半點放心的模樣,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也許就是怕自己會再次失約,也不敢抱著太大的希望,即使自己是答應了也不能完全當真,因為自己是個有前科的人。他從沒有想過把票讓出來的同時,也是在消磨劉基賢對自己的信心。

 

過了兩三個站,孫軒宇便跳下了車廂,十多分鐘的車程也使他心急煎熬。幸好進行比賽的學校離公車站不太遠,跑兩個街口便到。

 

氣喘吁吁的打開禮堂的門,禮堂內幾乎坐滿了,比賽的氣氛有點壓抑,他頓感呼吸粗糙得不適合這種嚴肅的場合便強壓著呼吸。主持人介紹著下一位參賽者,話畢一刻便響起了歡迎的掌聲,參賽者便從後台走到台中央。是劉基賢,孫軒宇太過清楚他的身型,有點瘦削,即使穿起正經的西服卻還是個小男孩,像他頸項上的領結一樣帶點可愛。

 

台上的人走路時一直低著腦袋,直到走到台中間才抬起頭來。孫軒宇直覺他第一眼就看見了自己,耳邊的掌聲還是此起彼落的熱烈,可這一瞬卻漫長、卻安靜——

 

劉基賢緊張地躹了躬便坐在鋼琴前,掌聲落下便是鴉雀無聲,孫軒宇連大氣也不敢吸一下。

 

指尖一落在琴鍵上,便奏出樂譜上密密麻麻豆芽似的音符,樂曲隨即流暢的傾瀉出來。跳脫輕快,就似一個古怪又可愛的故事。

 

他踩著腳踏,指尖靈活敏捷地躍動,同時享受著自己彈奏的音韵中,勾著嘴角半瞇著眼又似童話故事裡的精靈。十指在琴鍵上飛舞跳躍,蝴蝶似的在叢間穿梭,帶著觀眾進入那奇妙的世界。

 

孫軒宇緊盯著台上那小不點,他也融入了那趣怪的音樂故事,伴隨著那隻蝴蝶經過高潮迭起,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才結束一直繃緊的心。

 

所有的燈光落在劉基賢身上,人們投射著讚賞的目光,他就像是小王子一樣,該受所有人的愛戴。

 

對劉基賢得獎這件事,孫軒宇是很有信心的,然而當真得了冠軍時,心還是忍不住雀躍得猛然跳動。劉基賢從評審手上接過獎杯一刻,那便是煙火一樣的心情,申浩錫就像追星的迷妹一樣,拿出手機左拍右拍,就差一塊應援牌子。小不點笑得似蜜糖一樣,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讓孫軒宇也忍不住用手機拍下來留念。

 

「慶祝我們基賢得冠軍﹗」趁著家裡人不在家,申浩錫便提議到自己家慶祝,然後端出冰箱裡的啤酒說要以酒祝賀祝賀一番。他先是舉起了啤酒罐,碰杯時稍稍有金黃色的液體跳出小小的罐口,裝滿液體的易拉罐碰撞起來聲音不太響,但足以拉開狂歡的序幕。申浩錫率先仰頭就喝,孫軒宇也不認輸的灌著,就劉基賢捧著啤酒罐,左右瞄瞄,皺著眉頭學著另外二人的灌了半罐。

 

初嚐酒精的味道說不上好,口腔裡遺下一陣苦澀,一道辛辣灼過喉嚨,酒精散開連帶整個人都暖烘烘的,腦袋也熱熱的。啤酒氣堵在體內,打了個嗝才覺爽快。兩個年長的聽見打嗝聲忍俊不禁,劉基賢頓時腦袋更熱了,嘴上就嬌嗔著兩個哥哥的取笑。

 

「慶祝我們基賢長大了﹗」申浩錫再次舉杯,劉基賢噘著嘴瞪了他一眼才去碰杯。劉基賢才高二,正值急著長大、看著年長的人描繪摹仿著大人模樣的時期,縱使不太喜歡喝酒,還是學著申浩錫的爽快灌著酒,接下來的勸酒都統統沒逃避。

 

很快,桌上、地上都是橫七豎八的空罐,就連人也是東歪西倒的。申浩錫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矮茶几上,旁邊還有幾個被捏凹的罐子。劉基賢盤坐在沙發上,上半身傾斜的倒在孫軒宇身上半瞇著眼,手裡還拿著半罐啤酒。孫軒宇沒喝多少,不像劉基賢那樣不省人事,但幾口酒精入口身體也是暖和的,在這個氣氛裡腦袋都比平常更不好使。

 

劉基賢就似要化的芝士一樣軟癱的靠著孫軒宇,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嗝,又舉起了手裡的啤酒,「我們乾杯﹗」孫軒宇一手奪過了啤酒,一下子空了下來的手在半空摸了摸,醉了大半的人摸了個空才微微睜開眼尋找兇手,「嗯……軒宇哥……?」斷定此時拿著啤酒的孫軒宇是犯人,小狗似的把身子湊過去,壓著身子過去手還是要把啤酒搶回來。

 

孫軒宇一下子手沒拿穩,罐子便離開了掌控,被劉基賢強行推倒之際便聽到罐子落在地上的悶響。大概是時間都慢了半拍,酒精灑滿地想要罵自己,慢半拍;被強行壓倒伴隨而來的心動,慢半拍;還有對帶有酒精的親吻的反應,也慢半拍。

 

吃飯時看著他帶油光的嘴唇,想接吻;冬天看著他塗潤唇膏後抿著嘴時,想接吻;自著他舔嘴唇的小動作,想接吻。好奇接吻的感覺好奇得快要瘋了,卻在這個不真實的時刻接吻了,他嫌自己未夠清醒得把每一樣感覺全都記下來,但若非這個不真實的時刻,他便一直無法知曉那該是怎樣的感覺。

 

柔軟的、甜美的、青澀的、甘美的……他獻上了所有美好的形容卻仍覺不夠,他想要時間停下來,好讓他有多點時間巨細無遺的一一記下。

 

然而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的,主動的人神智不清的匆匆結束了親吻,並倒在他懷裡,手還揪著他的衣領不放,嘴裡含著含糊不清的夢囈。孫軒宇能記下的只有夢幻的形容,一個又一個描象美好的詞織出的臆想足以讓他日後回味再回味。

 

「嗝。」

 

孫軒宇這才想起,申浩錫也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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