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過吳明益的《複眼人》，沒看過《單車失竊記》，卻看了《天橋上的魔術師》，原因無他，當然是朋友推薦。所以拿到書的時候，腦筋裡想的是:「喔，中華商場，那應該就是像白先勇的《臺北人》或者是林海音《城南舊事》之類的吧? 」我決定用這種心情與角度，去看第一篇《天橋上的魔術師》、第二篇、第三篇…。

 

如果有人問我讀完之後，還會覺得這本小說跟幾位前輩有似曾相識的場景或人物嗎? 我先講結論好了: 不! 沒有，完全沒有，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從第一篇《天橋上的魔術師》魔術師將那隻眼珠子交給小孩的場景，就讓我驚訝不已，之後不存在的《九十九樓》、《鳥》、《唐先生的西裝店》等，篇篇都讓我驚呼連連。心情就自己好像站在一個大型遊樂園門口，當夜幕低垂時，旋轉木馬、摩天輪、海盜船、雲霄飛車打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同時運作著，入園口有小販正叫賣著各式各樣的彩色氣球跟紀念品，有奇幻的魔術表演，還有手風琴彈奏組合，絕對讓你目不暇給。

 

就因為這些短篇具有各自運作的魔力，所以其實我並不覺得讀者一定要從最前面一篇開始按順序讀(雖然我個人是從第一篇依序讀下來)，我倒認為每個人可以自由地從任何一篇切進來閱讀，然而，不管你是從哪一篇開始讀，我總覺得讀一遍是不夠的，當我放下書本，休息一下，再回頭看一遍看過的章節，竟然發現某些片斷的文字表達跟我前一次看到的觀點跟想法有些不同，或許是我遺漏，或許是作者本身的文字魔力吧? 我也說不上來，原因為何。

 

我自己很喜歡《石獅子會記得哪些事？》這一篇，小時候也曾把手伸進廟前的石獅子嘴裡，試著想要把石獅子嘴裡珠珠拿出來--我也有這樣頑皮的年紀啊，想來真是懷念。小時候，顧著玩，卻沒有想到竟然有「夜晚被石獅子報復」的事情，不過，我的老家真的發生過大火，當時，我跟著家人一起逃出火場，大人把我們丟在防空洞邊，讓我們躲進防空洞，我從來沒有跑到洞裡探險過，因為有恐動物症的我，總覺得在抹黑的洞裡會看到一對充滿敵意的紅眼睛，但與當時的大火相比，看著熊熊火焰把大街上整排的房子都一一吞噬，在人聲、足音雜沓的環境中，我非常慶幸自己當時有個地方可以躲起來，或許，石獅子因為家人長期燒香，而原諒了我的頑皮。

 

我也很喜歡《一頭大象在日光朦朧的街道》裡的幾段話，「不用看他的臉就認得他的背影。有時候不看人的臉更能感受到對方悲傷，人的背影比正面悲傷，人的腳步比眼神更加悲傷，….。」這一段話會讓我想到19世紀德國浪漫主義畫家弗里德里希 Caspar David Friedrich的幾幅作品；「帆船上」、「復活節的早晨」、「月出的海邊」、「霧海上的旅者」、「日出前的女人」、「窗邊女子」等，這些作品完全沒有看到畫中主角的臉，卻可以從整個畫的氣氛裡，看到迥然不同的細膩感受。我覺得不只悲傷，其他的情緒也是可以從背影裡透露出端倪。

 

另外，總是認為人老忘性總是比記性好的我，對「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記得那麼多事，那麼多細碎的就像我們剪掉又長出來的頭髮的事，你從來不知道它們原來躲在那裡。」，也覺得很特別。最近跟某位長者相處，發現真的如作者所云，我很驚訝的發現有些長輩還真能記很多很瑣碎的事—那些我早就忘光光的事。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新的記不住，舊的忘不了」吧? 記憶如髮絲，我想當我年紀越大時，我應該也會驚訝自己還真的有那麼多躲在頭皮裡的長頭髮吧?

許多讀者好像都會提到《雨豆樹下的魔術師》這一篇，特別是這一段:「故事並不全然是記憶，記憶比較像是易碎品或某種該被依戀的東西，但故事不是。故事是黏土，是從記憶不在的地方長出來的，故事聽完一個就該換下一個，而且故事會決定說故事的人該怎麼說它們。」但我雖然看了這些文字，卻自覺功力尚淺，實在沒有辦法悟透作者要表達的概念。有時覺得書裡某些片段會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廣告詞:「貓在鋼琴上昏倒了」或者某個臺灣導演拍的天邊幾多雲之類電影，又或者是我一輩子都無法悟透的畢卡索的「哭泣的女人」，這些作品明明都非常有名，但我就是無法瞭解箇中含意。有時候覺得文字真的很有魔力，每個字分開你都會瞭解，但合在一起閱讀的時候，就讓人覺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我想這應該是個人修為跟作品深度交互作用下產生的結果吧?

 

總而言之，我認為這不是一本容易閱讀的書，飄渺的魔幻中，滲出層層的文字功力，我想閱讀這本書，最好先有一些導讀，自己亂讀或許會跟我一樣產生不同感想的火花，但這或許並不是作者心中想要帶給讀者的想法，導讀就像武功祕笈，要讀這種必須吸收、反芻、消化的書，就像要練一套繁複的武功，如果沒有相當深厚的功力支援，實在很容易走火入魔，就像練了《九陰真經》的歐陽峯。你不信? 看看下面這段文字:
 

「那些我們具體可以碰到的事物是幻覺，桌子是幻覺，牀是幻覺，甚至連撫摸你、依靠一顆大樹都是幻覺。而我們的心所創造出來的那些纔是實在的，那些像被箭矢穿過的痛楚、那些被我們記憶下來的、著了火的記憶纔是真實的。」

 

當幻覺跟真實的感受與主體互換，不知各位能吸收多少? 看著書本封面的斑馬，突然想起「白馬非馬」說，白馬非馬，那，斑馬呢?

 

 

PS: 話說，逆練《九陰真經》的歐陽峯還是很厲害，我期許自己能夠逆練成功，但不要變成歐陽峯哪!

 

參考網站
弗里德里希 Caspar David Friedrich 名畫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