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深刻的意志主義本體論之外,尼采還尖銳地指出了資本主義時代的時代病——虛無主義,並圍繞這個時代病展開了一系列論述,正是這些論述使得尼采成為一個走在時代前列的哲學家。

大哲尼采

一、消極虛無主義與「上帝死了」

在《權力意志》中尼采說道「哲學上的虛無主義者堅信:一切發生的事件都是無意義和徒勞的」。虛無主義成為時代病與自然科學的進步所導致的基督教信仰與上帝形象的崩塌不無關係,基督教的知識體系與信仰體系長期以來扮演了歐洲人的智識和價值基礎,其中的上帝信念又扮演著歐洲人的終極價值。

就歷史觀而言,原罪說與末日審判的設定確定了歷史發展的方向、基調甚至目標:我們評定一切的歷史活動的標準就是是否符合歷史的前進方向,是否促進了歷史的「進步」。但是現在,不存在末日審判了,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和犧牲的意義何在?我們在爭取什麼?我們在得到什麼?歷史終將帶我們去何方?這些突然都成了沒有著落的問題,這就是歷史觀方面的虛無主義。

就認識目標而言,我們一直假定世間萬物有著共同的起源,它們都歸上帝或絕對精神的統攝,所以一定有一個最抽象的、最簡潔的總規律存在在所有事物之中,推動它們運轉併產生普遍聯繫,那些我們已經發現的具體規律互相交錯、互相印證並隨著我們認識的進展而不斷加強聯繫,最終結合成總規律浮出水面。於是,對知識系統性與整體性的追求成為知識人心裡隱祕而堅定地願望。但是現在,沒有上帝了,那個凌駕於世界之上的絕對精神的假設破產了,我們是繼續沉浸在建構知識並將其推倒重來的循環往複中還是在不斷完善和擴充認識並等待修成正果的那一天?如果是前者,我們認識的意義在哪裡?如果是後者,修成的正果到底是什麼果?這些我們沒有答案。

消極虛無主義是人類文明的自我否定和破壞

就知識標準而言,上帝存在的話題從安瑟爾謨開始就承擔著為真理客觀性奠基的作用:上帝就是最高、最完美的真理,或者說是真理的最高體現。既然上帝是最完美的真理,那麼他一定不只是一個只存在在人們頭腦中的幻想,他必須是客觀存在的。歐洲人堅信,上帝是存在的,那麼真理作為上帝指派給世界的秩序也必須都是客觀的。但是現在,上帝不存在了,真理的客觀性也逐漸被納入到被質疑的行列。至此,我們可以知道,尼采那一句「上帝死了!」在歐洲引發了一場多麼大的思想地震!

二、積極虛無主義與「永恆輪迴思想」

「上帝死了」引發了歐洲的虛無主義的時代病,那麼尼采作為一個用鎚子思考的哲學家(時刻準備「修理」這個世界)開出了什麼藥方呢?

這副藥方叫做「相同者的永恆輪迴」思想,永恆輪迴是一個在農業文明時期長期廣泛流傳的宗教觀念甚至歷史觀,認為歷史發展是一個週期循環,人的生死也是靈魂的輪迴。既然萬事萬物都是永恆輪迴的,那麼享福之人必定永世享福,受苦之人必定永遠不得翻身,這種輪迴思想很容易得出消極的虛無主義結論,尼采也認為這是歐洲虛無主義的重要來源之一。但是經過尼采對這一思想進行的一番視角主義改造,它卻成了我們對抗和擺脫虛無主義的有力武器和重要途徑。之所以說尼採的改造叫做視角主義的改造,是因為他並沒有否定永恆輪迴和虛無主義的事實,他改變的只是對這一事實的看法。

永恆輪迴思想在各大文明中並不鮮見

虛無主義認為既然現存的和我們汲汲追求的事物都會逝去,那麼我們標榜的所有意義也終將落空,我們的希望和熱情也就失去了必要;尼采認為雖然這些東西失去之後又會重新出現,那我們的努力就是為了它們的重新出現。這就是「死既是生」

虛無主義認為正是因為上帝死了,所以我們失去了全面、客觀地認識世界的可能,我們失去了歷史起點、終點與目標。尼采則認為視角主義可以解決所有這些認識上的新問題:以自己為中心認識世界,承認並接受自己立場的侷限性,並享受由此帶來的深刻性。歷史是永恆輪迴的,所以沒有絕對的起點與終點。如果非要設定一個,那麼我自己所處的時空位置就是起點與終點,我就是永恆,歷史中的所有瞬間都凝聚在此時此刻的我身上。這就是「彼即是此」

虛無主義認為既然是歷史是永恆輪迴的,也就是提前寫就的。那麼我們已經做的和將要做的所有決定都是在必然的因果鏈條中作出的,我們的自由意志無處安放,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但尼采卻認為歷史雖然輪迴,但輪迴的歷史也是由具有自由意志的人創造的,一方面我們處在因果鏈之中,但另一方面我們的自由意志和行動創造了因果鏈,我們自己就是永恆輪迴的原因!這就是「必然即自由」

三、「超人」

常人對尼采「超人」的誤解

尼採的積極虛無主義不同於消極虛無主義,不同之處就在於,消極虛無主義是舊道德邏輯的必然產物,人們的自由意志最終在其中被壓抑到自我否定的程度;而積極的虛無主義恰恰是對舊道德的否定的結果,也是人們認識和意志解放的前提。

根據上述的描述,我們會發現積極的虛無主義的積極之處就在於:它在勇敢承認和接受虛無主義的基礎上,使自己個人的意志承擔起以前上帝要承擔的角色,從而使個人真正在天地間挺立起來。

那些真正獲得積極虛無主義並從中解脫的人我們稱之為「超人」。所以超人並不像納粹所理解的那樣是一個優越的人種,也不是像某些哲學家理解的那樣「只有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暴君。他們之所以成為強者,是因為他們感受到最深刻的大痛苦、大困頓,並從中堅強地站起來,最終戰勝了自己,超越了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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