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頭條號《悟空問答》裏的一個問題,有感於這個問題在學術界幾成永恆話題,歷來爭論不休,於是湊個熱鬧,奉上一家之言,以供大家批駁。

  《三字經》開篇便說:“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學術界由此產生了人之初是性善還是性惡的爭論,並一度曾把孟子作爲性善論的提出者,把荀子作爲性惡論的提出者,實際這全是誤解。誤解的緣由就是不能正確理解“善”的本義及其引申特指義。更爲嚴重的是,古代經典一旦一開始理解錯了,後面的理解就跟着錯了,於是就開始牽強附會,以訛傳訛,以謬駁誤,各種爭辯由此而起,有的訛誤也就在一些專家的主導下固化。

  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wù),故幾於道。”意思是說,世上最自然的屬性莫若水,水是生命之源,有利於萬物卻不與萬物爭高,而是順其自然地流向衆人皆所厭惡的下處,(這種現象或屬性)是最自然的,故接近於道。一句話簡而言之,水往低處流,這就是上善,上善幾於道,是自然規律。《道德經》上講“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水往低處流就是自然規律最顯著的表現,故爲上善,這裏的善就是指自然屬性。

  筆者曾在題爲《“善”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說“上善若水”?》的文章中專門論述“善”的本義,現摘抄過來贅述一下:

  “善”的本義就是指事物的自然屬性而並無美醜、好壞之分。“上善若水”和“人之初,性本善”中的“善”都是這個本義。人初生時,由於還沒有受到社會和教育的薰染,所以其本性具有天然的特點,即自然屬性。所謂“性”,就是指事物在特定階段所具有的內在特點,包括先天具有的和後天形成的特點,而“善”則是指事物先天具有的、自然而然的特點,即先天的自然屬性。從造字角度講,“善”字從羊從言,意思就是言乎羊者爲之“善”。那麼爲什麼羊能代表事物的自然屬性呢?我們知道,無論是人類,也無論是牛羊雞狗,還是狼蟲虎豹,在剛出生時都具有共同的自然屬性,除都很可愛之外,他們都是餓了就會張口哭(叫),飽了就很快樂,其本性基本都差不多,也就是“性相近”也,但無所謂惡與不惡。但當他們長大後,其後天之性大多會發生極大改變,只有羊長大後變化不大,仍基本保持初生時的自然屬性,故以羊象徵先天的自然屬性。自然屬性言乎羊者,故造字爲“善”。由於羊天生溫良,故“善”又引申特指美好的品性,與“惡”相對。注意:善的本義指自然屬性,自然屬性本身就包含善與惡的成分,自然而然無好壞之分,是中性詞;善惡的善是引申特指義,而不是本義。

  漢字中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就是本義是中性的,並無褒貶意義,引申而特指或褒或貶的意義,所以在具體應用中要特別注意區分。“善”本義是指事物的自然屬性,無褒貶意味,但又引申特指美好的屬性。“臭”的本義指鼻子的功能所產生的嗅覺,即氣味,無所謂香味與惡味,但又引申特指惡味。如“朱門酒肉臭”中的“臭”就是用本義,僅指氣味,不特指惡味,因爲朱門人家是不會讓酒肉產生惡味的。再如“祥”字,其本義就是指事物的徵兆,並無吉凶之分,引申則特指吉兆。《三國演義》裏董卓被刺前,正行間,忽然狂風驟起,昏霧蔽天,於是卓問肅曰:“此何祥也?”這裏的“祥”就是指徵兆,很明顯不是吉兆。

  知道了“善”的本義及其引申特指義,《三字經》的開篇之句就好理解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的意思就是人初生下來時,其人性皆爲天然屬性,自然而然(無所謂善也無所謂惡)。人的自然屬性都差不多,很相近,但隨着後天的道德修養即社會實踐(習)不同,人的屬性就會產生差異,而且這種差異會越來越大,最終就相去甚遠。這樣一解釋,“你認爲是人之初,性本善嗎?”這樣的問題就不成其爲問題了。因爲“人之初,性本善”這是一個客觀事實,是對客觀事實的客觀描述,不存在什麼疑問。人們疑問的是善惡的“善”,而不是本善的“善”,本善的“善”僅指自然屬性,無所謂善惡,而善惡只存在於後天的道德修養中。本善的“善”和善惡的“善”是不同的兩個概念。

  孟子和荀子所論及的人之初性,其本質恰是無所謂善惡的“本始材樸”的自然之性。在這自然之性中,既有善的基因,也有惡的成分,但都還無所謂善惡,只是一種天性。但隨着後天的發展,這種天性既有轉化爲惡的可能,也有發展爲善的機會。只是孟子特別強調人性中的善,而荀子則比較強調人性中惡的一面。

  孟子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意思就是仁義禮智信是從人的先天基因中善的一面發展出來的的屬性,成爲人之美善的品性。孟子強調仁義禮智信這些美善品性源自先天,目的是鼓勵人們守其本性,不要丟棄,實際上人的先天本性中有善的基因,也有惡的成分。荀子就認爲人性有惡,但其目的是要強調道德教育的必要性,注重道德修養的自覺性。他說:“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堯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於變故,成乎修爲,待盡而後備者也。”孟子和荀子的觀點看似相反,實際是角度不同,其目的是一致的,都是希望人心向善。

  總之,人之初,其性天然,無所謂美善,也無所謂醜惡,善惡之根皆存,唯後天培養和抑制成其德。揚善抑惡則美善之德成,揚惡抑善則醜惡之德現。

  (子夏故壇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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