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波西米亞狂想曲》在內地正式上映,很多朋友也又在影院裏刷了一次。

於是,也藉機會聊聊關於這部影片,或者我們就從拉米·馬雷克憑藉《波西米亞狂想曲》拿到的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開始。

“影帝假唱”可能是今年奧斯卡最大冤案!

奧斯卡頒獎禮當天,前後有好幾個人幫馬雷克調整領結,但他上臺領獎時,領結還是歪的

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馬雷克在獲獎感言中說,“或許我不是顯而易見的選擇,但我想這個選擇也算行得通。”

我們可以將這句話理解爲他的自謙之詞,另一方面,這句話也是對那些質疑他出演皇后樂隊主唱弗萊迪·默克裏的正面迴應。

如果沒有看過馬雷克在《波西米亞狂想曲》中的表演,觀衆的確很難將《黑客軍團》中內向孤僻的艾利奧特與舞臺上激情四射的默克裏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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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軍團》中,馬雷克出演的男主角艾利奧特。即便是拿到奧斯卡之後,馬雷克仍舊感慨說,他從未想過自己能演這個角色,“沒看到過哪個主角是長我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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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樂隊的主唱弗萊迪·默克裏

脫口秀主持人吉米·法倫在採訪馬雷克的時候,直言:“我覺得你長得不像默克裏,換做是我,不會找你來演他。”

影片上映後,儘管諸多影評人對於《波西米亞狂想曲》這部影片褒貶不一,但幾乎所有人都對馬雷克的表演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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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紀事報》的評論甚至說:“很難找到比馬雷克更好的人選了……電影的舞臺表演部分裏,他讓你相信他就是默克裏。”

看到影片中皇后樂隊1985年Live Aid演出片段時,吉米·法倫想的是:“這是Live Aid現場演出片段剪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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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樂隊主唱弗萊迪·默克裏VS《波西米亞狂想曲》中的默克裏

作爲皇后樂隊的忠粉,從看到《波西米亞狂想曲》開場,默克裏走上Live Aid舞臺的背影開始,我就已經確信,馬雷克的表演不會讓我失望。

不得不提的一點是,這段Live Aid演出的復現,就是《波西米亞狂想曲》正式開拍之後拍攝的第一場戲。

至於爲什麼會把這場重頭戲安排在第一天拍攝,《波西米亞狂想曲》的製片人格拉漢姆·金(《紐約黑幫》《毒品網絡》《雨果》)的說法是,天氣原因。

《波西米亞狂想曲》於2017年9月在倫敦開拍,劇組按照原樣復建了溫布利球場Live Aid演出的舞臺外景。製片人擔心倫敦秋冬多變的天氣讓拍攝受到影響,才做出這種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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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米亞狂想曲》拍攝片場

對於製片人的話,大家可以自行選擇信或者不信。比如,馬雷克就不怎麼相信。

在他看來,這場重頭戲會安排在第一天拍攝的原因是,片方需要確認演員們可以勝任他們的角色。

“如果我們真的搞砸的話,他們就能立馬叫停這個項目,打包回家……還省了6000萬美元呢(影片的實際製作預算爲5200萬美元)。”

也因此,馬雷克在接到劇組第二天的拍攝通告時,開心得跟真的拿到了奧斯卡一樣,起碼片方已經認可了他們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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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波西米亞狂想曲》的片方之所以會選擇“小心駛得萬年船”,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影片正式開拍前,已經經歷了太多波折。

早在2010年,布萊恩·梅就宣佈,以皇后樂隊爲主角的傳記片正在運作,而薩莎·拜倫·科恩(《波拉特》《獨裁者》))將出演樂隊主唱默克裏。

但隨後,薩沙·拜倫·科恩就因爲“創作分歧”推出了這個項目。據稱,他想要一部寫實向的R級電影,而樂隊成員布萊恩·梅與羅傑·泰勒更想要的一部PG級別的電影。

另一方面,梅和泰勒還擔心,薩沙·拜倫·科恩出演喜劇的經歷會在某種程度上會讓觀衆有所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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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樂隊吉他手布萊恩·梅(右二)與鼓手羅傑·泰勒(左二)與在《波西米亞狂想曲》中分別扮演他們倆的格威利姆·李(右一)與本·哈迪(左一)

後來,傳出本·威士肖有望出演默克裏,導演人選也確定爲英國導演德克斯特·弗萊徹(《飛鷹艾迪》)。

然而,隨着編劇安東尼·麥卡滕(《萬物理論》《至暗時刻》)接任皮特·摩根(《女王》《極速風流》)爲影片執筆劇本,《波西米亞狂想曲》的導演人選也換成了布萊恩·辛格(《非常嫌疑犯》《X戰警》系列)。

製片人格拉漢姆·金在看過《黑客軍團》之後,找到了馬雷克試鏡默克裏的角色。第一見面,馬雷克就開門見山地說,他不會彈鋼琴,也算不上一個歌手,跳舞的動作還很奇怪,但他還是得到了這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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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是《波西米亞狂想曲》中的皇后樂隊拍攝I Want To Break Free MV時的畫面,下圖是I Want To Break Free原版MV的截圖。

馬雷克深知接下這部電影的難度和風險所在,但他更加知道,弗萊迪·默克裏這樣的角色就是“大家都在尋找的那種下一個偉大的角色”,能碰到這樣的角色是他的幸運,他必須要抓住這種運氣。

在好萊塢,這樣的機會和運氣對於父母都是埃及移民的馬雷克來說,更是難能可貴,“對於默克裏這樣的角色,十年前我連想都不敢想。”

在洛杉磯出生長大的馬雷克小的時候對於城市另一邊的好萊塢幾乎一無所知。他的父母希望他成爲律師。而他實在學校出演舞臺劇時,才第一次感受到表演帶給他的巨大情感衝擊:坐在臺下的父親因爲他的表演備受感動。

經過四年戲劇專業的學習之後,馬雷克的職業生涯也並非平步青雲。從美劇《吉爾莫女孩》中的客串角色開始,馬雷克先後憑藉《家庭戰爭》中的肯尼以及《博物館奇妙夜》中年輕的法老給觀衆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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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奇妙夜》中,馬雷克飾演的法老

《太平洋戰爭》中神經質的士兵Snafu則是第一個讓馬雷克完全沉浸其中的角色,劇集的製片人湯姆·漢克斯看過馬雷克的試鏡之後,對他的評價是:“這傢伙有一雙讓人難以忘記的眼睛。”

劇集殺青的時候,湯姆·漢克斯對馬雷克說,希望下次能跟你合作。而在湯姆·漢克斯自導自演的《拉瑞·克勞》中,馬雷克的出現也足以說明,湯姆·漢克斯當時說可不只是一句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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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裏,馬雷克飾演的Snafu可以說是讓人又愛又恨

美劇《黑客軍團》之於馬雷克的意義已經無需多言——他憑藉這部劇成爲艾美獎最佳男主角(還清了大學的助學貸款)。但在劇集主創山姆·艾斯梅爾看來,也是馬雷克才成就了這部劇。

馬雷克之前,艾斯梅爾已經面試了大約100個演員。艾利奧特冷漠,不招人喜歡,但是馬雷克表現出的脆弱、痛苦卻讓這個角色變得人性化,艾斯梅爾甚至覺得是馬雷克讓他明白,艾利奧特到底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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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俠”小羅伯特·唐尼也是《黑客軍團》的粉絲,他給馬雷克寫了幾封郵件,馬雷克以爲是有人搞怪,沒當回事。直到某一天,唐尼去了《黑客軍團》的拍攝片場

按照馬雷克研究角色的習慣,他喜歡由內而外地去理解和表現角色。他會思考這個角色會聽什麼音樂,還會爲角色創造出一些過去的記憶。

但在出演默克裏時,馬雷克則採取了完全不同以往的準備方式。這一次,他選擇先從人物的外形着手。

作爲最偉大的搖滾音樂人之一,除了他的歌聲,默克裏的形象與表演風格早已經成爲ICON級別的存在。當默克裏在舞臺上表演時,他的存在彷彿如神祗一般,閃耀、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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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萊迪·默克裏

另一方面,媒體將舞臺之外的默克裏描繪成一個酒神式的人物,雙性戀、耽於享樂。默克裏曾經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自己的興趣愛好是“做很多的愛”,甚至自稱“我就是個靠音樂賣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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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出演默克裏,馬雷克看過了無數他的影像資料。

他瞭解到默克裏原名是Farrokh Bulsara,父母都是來自印度的拜火教徒,他17歲時才從印度輾轉到坦桑尼亞最終移民到英國。

在知道了更多關於默克裏的人生經歷之後,馬雷克找到了他與默克裏的共通點,對於出演默克裏這個角色反而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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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雷克看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改變人們對於英雄的想象,而在於講述默克裏不爲人知的那些故事:舞臺之下的他是怎樣的,他是如何在掙扎中認清自己的,他是如何面對孤獨的。

換句話說,在默克裏去世二十多年之後,《波西米亞狂想曲》以及馬雷克的表演,需要讓觀衆得以重新認識、審視默克裏和皇后樂隊對於這個世界所造成的巨大影響

這樣的影響,絕不僅僅在於大型體育比賽的現場,大家有了可以一起合唱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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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代的皇后樂隊VS《波西米亞狂想曲》中的皇后樂隊

在皇后和默克裏的歌聲中,我們總能感受到一種力量。那種力量讓我們相信,我們可以成爲任何我們想要成爲的人。

而《波西米亞狂想曲》想要展示給我們的,除了這種力量,還有這種力量的來源。

或許也正是這種力量,讓開拍後依然坎坷不斷的《波西米亞狂想曲》最終能與我們見面。

影片拍攝即將結束時,片方解僱了導演布萊恩·辛格,理由是他擅自離崗,並與工作人員發生了衝突——有報道稱他在片場與馬雷克發生爭吵,甚至還朝馬雷克扔了東西,所幸的是沒砸到任何人。

德克斯特·弗萊徹又被找來救場,他接手時影片已經拍完了三分之二,大約還有兩週的戲份需要拍攝。

弗萊徹不在乎最終能否得到導演的署名(他最終的頭銜是執行製片),“我很驕傲能夠參與進來,幫助完成一部我認爲偉大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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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傳聞與導演布萊恩·辛格在片場發生過沖突的馬雷克,儘管表示自己與布萊恩·辛格的相處,“完全不是令人愉快的”,但他還是努力“把弗萊迪放在第一位。”

早在《波西米亞狂想曲》這個項目真正啓動之前,馬雷克就投入大量時間進行形體與語言訓練。

他跟形體教練一起觀看默克裏的影像資料,1985年的皇后樂隊Live Aid的演出錄像,看了上千次。他們還從影片《歌廳》(1972)中尋找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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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廳》劇照

吉米·亨德里克斯、大衛·鮑伊、艾瑞莎·弗蘭克林麗莎·明奈利等人的表演,既是默克裏的靈感來源,也爲馬雷克的表演提供了許多參考。

因爲默克裏比普通人多了四顆門牙,服裝設計給馬雷克打造了一副假牙。馬雷克隨身攜帶着,有空了就戴上假牙練一會。

他觀察默克裏家人的發音方式,以更好地模仿默克裏講話的語調——一個人講話、發音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家庭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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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馬雷克還要上鋼琴歌並學習歌唱。影片中,默克裏的歌聲是由默克裏、加拿大歌手馬克·馬爾泰勒(聲音與默克裏非常像)以及馬雷克三個人的聲音混合而成。

按照奧斯卡現在的規定,只要不是純粹的歌舞片,男女主角的歌聲可以不是自己的。

比如,讓傑米·福克斯拿到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音樂傳記片《靈魂歌王》。那部電影裏所有歌唱部分,全都直接使用了原型人物雷·查爾斯的原唱。

對於重現默克裏的歌聲,馬雷克開玩笑說,“沒人想聽我唱歌”。但他仍舊無法接受純粹的對口型表演。於是,拍攝時,他會在拍攝現場大聲唱出來,而影片最終也使用了“三合一”的方式,去再現默克裏的歌聲。

有了以上種種背景,再將馬雷克的表演斥爲“假唱”未免顯得過於苛刻。先不說,馬雷克的唱功能否達到默克裏的高度。觀衆能否接受皇后樂隊傳記片中的歌聲不是皇后樂隊和默克裏的,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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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相比於復原默克裏的歌聲,更多人在意的是,馬雷克能否“復原”默克裏這個人。

《波西米亞狂想曲》中扮演皇后樂隊貝斯手約翰·迪肯的約瑟夫·梅澤羅曾經與馬雷克一起拍過《太平洋戰爭》,兩人認識的時間超過了十年,十分熟悉彼此。

他在回憶起第一次看到馬雷克變身成默克裏時說,“我看着他粘上鬍子,戴上假牙,簡直是親眼看着他變成弗萊迪。我看到他的服裝、動作……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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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大概也是許多人看過馬雷克重現弗萊迪·默克裏在Live Aid現場演唱之後的感覺。

從戴假髮、粘鬍子、到貼上假鼻子一整套下來,馬雷克每天早上化妝要用掉差不多兩個小時時間。外形上的改變,讓他看上去儘可能地更像默克裏。

但這只是開始。真正讓我們從馬雷克身上看到默克裏的,是他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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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米亞狂想曲》工作照

就像影片的化妝師簡·塞維爾(《丹麥女孩》)所說的那樣,“你能讓人戴上假體,但我不認爲這就是祕訣。你需要找到合適的演員,是演員讓一切起了作用。”

《波西米亞狂想曲》中,鏡頭從Live Aid現場七萬餘名觀衆(當然是通過特效做出來的)中穿過,對準舞臺上坐在鋼琴前的馬雷克,觀衆幾乎可以看到他的瞳孔的變化。

影片中默克裏的眼睛是藍色的,而現實中,默克裏的眼睛其實是深褐色的。馬雷克之所以沒有選擇通過戴美瞳來掩蓋他本身的眼睛顏色,大概也是因爲美瞳很可能會遮住他眼睛裏那些細微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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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許會注意到他們眼睛顏色的不同,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最終你會看到默克裏,那個要用聲音把天空捅出窟窿的傳奇,那個經歷了掙扎之後,重新愛上自己,並給予所有人力量的男人。

默克裏在臨終前告訴皇后樂隊的其他成員,“做你們想做的,別讓我覺得無聊。”拍完這部電影之後,拉米·馬雷克相信他們做的事情,應該沒有讓默克裏感到無聊。

實際上,當我們再次沉浸在皇后樂隊的音樂中,又一次看到弗萊迪·默克裏攝人心魄的表演時,就已經原諒了《波西米亞狂想曲》中所有的不完美與可能的“無聊”。

在皇后的音樂中,我們好像真的可以成爲最好的那個自己。

就像維納斯誕生於泡沫一般,舞臺上猶如天神的默克裏也誕生於他的經歷和磨難。

如果說弗萊迪·默克裏的偉大在於他最終成爲了生來就要成爲的人,那麼我們可以說,馬雷克表演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重現了這種偉大誕生的過程。而這種重現,正是他的表演之所以動人的終極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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