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安·馬哈菲(Maryann Mahaffey)女士

我到美國留學之後，經過父親的介紹認識了家住底特律的瑪麗安·馬哈菲(Maryann Mahaffey)女士。在底特律這座美國著名的汽車城裏，一百多萬人的居住人口中有70%以上是黑人，多少年來，市長一直都由黑人擔任。可是曾連選連任五屆底特律市議會議長的瑪麗安卻是個白人。

這座城市議會的議員絕大多數都是黑人，按規定每次選舉都由獲票最多的人當議長。自1980年以來，瑪麗安多次競選市議員，每次選票都名列前茅，當選議長。據說，很重要的一條，是因爲她總是爲大衆的利益堅持原則。比如，市裏有一個很大的禮堂，市政府爲了解決財政赤字問題要把它賣給私人大公司，引起公衆極大不滿，他們甚至遊行示威表示抗議。爲了保護羣衆利益，議長瑪麗安多次與市長脣槍舌劍，絕不讓步。最後，她將此事作爲議案提交選民投票來決定它的命運，終於爲老百姓保住了這個公共場所。

瑪麗安有一句流傳很廣的名言"我從不做一個橡皮圖章。我認爲，民衆選我當議員或議長絕不是讓我去做任何人的橡皮圖章。那就不叫民主。" 面對這樣一個議長，連時任的黑人市長也不得不小心謹慎行事。有人問瑪麗安，“你爲什麼老跟市長作對?”她的回答是“不是我要作對，而是選民有權利瞭解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因爲政府用的是他們的錢。”

瑪麗安也是美國婦女運動的先驅。1995年世界第四屆婦女大會和非政府組織論壇（NGO）同時在北京召開。瑪麗安作爲美國婦女代表團成員來到北京參會。父親盛情接待了她和她的朋友，請她們到家裏做客，見了我95歲高齡的奶奶，帶她們品嚐了北京的美食。在一次宴會上，父親問同桌的幾位來自底特律的黑人婦女代表，“你們那裏是個以黑人爲主的城市，爲什麼要選一個白人當議長？”其中一位說“很簡單，她最關心我們，最能聽取我們的意見。”另一位則說“對於我，她是沒有顏色的。我當然知道她是白人，但是我更知道，當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她總會在那兒。”

我家與瑪麗安的關係不僅限於私人友誼，更重要的是我們對這位女中豪傑人品的敬重。

作爲一位終生爲選民謀福利，爲弱勢羣體爭權益的領袖人物，瑪麗安受到了底特律市人民的擁戴和敬仰。2006年3月24日，底特律市爲瑪麗安·馬哈菲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午宴，感謝她獻身公共服務幾十年的無私奉獻。我與夫人和三個孩子代表我父母到底特律參加慶祝活動。通向宴會廳的路上擺着醒目的路標——“向瑪麗安·馬哈菲致敬”。

2006年瑪麗安·馬哈菲致敬宴會的路標。（以下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進入午宴大廳後環視左右，看到一個震撼的場面；幾百張桌子，幾千個人，男的西裝革履，女的衣着華麗，大家都望着主席臺。市長首先發言，接下來是當地名流，很多是黑人，真摯動情地講述他們所認識的瑪麗安。有不少人在講話中流下了眼淚。我們和孩子都很受感動，看到了一個無私爲社區和公益事業獻身的人在任何一個社會都是衆望所歸，受人敬重。

宴會大廳（2006年拍攝）。

當瑪麗安登臺致謝時，全場起立長時間地鼓掌。我們一家爲能有這樣一位朋友感到驕傲。

瑪麗安在領獎臺上。

那天晚上，我們和瑪麗安、她先生和女兒一家共進晚餐。席間我的孩子問了很多問題，瑪麗安耐心地逐一回答。看到她這樣平易近人，真難想像她曾是底特律政壇幾十年咋叱風雲的人物。

2006年作者和家人與瑪麗安夫婦在底特律合影。

聽到登臺致辭的人們講起一個個感人的故事，我也回想起瑪麗安對我姐姐的幫助。1991年我姐姐來美國後曾有一度在學業和個人生活兩方面遇到難題，非常糾結和茫然。在這最困難的時候，是瑪麗安邀請姐姐到她家裏住了一段時間，開導和幫助她，與她一起尋找解決方法，終於使姐姐渡過了生命旅程中的那個難關。

瑪麗安一家人身上都有一種助人爲樂的精神。她的先生海德·杜哈熱心隨和，大家都呢稱他“Hi”（英文的“你好”）。爲了支持瑪麗安的政治生涯，Hi在家負責掌廚。他手藝嫺熟，飯菜做得色香味美，每次到他家做客我們都喫得非常滿意。飯後洗碗他更有一絕，不但鍋碗瓢盆在洗碗機裏排列整齊，最後小腿在洗碗機門上向上一帶，不需彎腰就把門關得嚴絲合縫。Hi是二戰的老兵，復員後從事會計工作。每當瑪麗安競選時，他總是積極配合，參加競選規劃，管理賬目，還兼任司機。他是瑪麗安成功背後的男人。

瑪麗安的女兒蘇珊受到媽媽的影響也從事公益事業，曾在幾個非盈利組織擔任CEO。她的先生因病做過肝臟移植，手術後生活上需要各方面照顧。蘇珊一人承擔起工作和生活兩副重擔，毫無怨言。後來他們還收養了一箇中國女孩。

2006年7月，瑪麗安因患白血病去世，享年81歲。那年3月我們與這位女中豪傑的見面竟成了永別。後來才聽說，她是在得知自己患了絕症後決定退休的。市政府和當地民衆聽到消息後自發地要在她有生之年舉辦一場致敬宴會，可見她的無私奉獻精神感人至深。美國黑人在爭取人權的運動中曾經得到包括白人進步人士在內的其他種族的支持。瑪麗安就是一個傑出的代表。她爲社會公正和公益而奮鬥的精神更是超越種族而受到了各族裔民衆的尊敬。

（撰文：張小彥，編輯：J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