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诚在海边漫步

　　将军痛心地说：“庐山会议后，党内失了敢言之士，而迁就逢迎之风日盛。

　　黄克诚将军深度近视，目力所及仅三四米，常错认对面之人物，故人称“黄瞎子”。

　　将军一生从不盲从，敢提意见，屡遭批斗而秉性不移，人称“老右倾”、“反对派”。

　　1959年庐山会议上，时任总参谋长的黄克诚

　　史载，1959年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庐山会议）上，因对“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中的“左”倾错误直言批评，黄克诚同彭德怀等人一起被定为“反党集团”，受到长期审查并被撤销一切职务。

　　据《黄克诚自述》记，１９５９年庐山会议期间，毛泽东约黄克诚将军与周小舟、周惠、李锐四人到其住处谈话。

　　论及四平保卫战，毛问黄克诚：“难道四平保卫战打错了？”

　　将军答：“开始打它一下，并不错。后来，就不应该固守四平了。”

　　其时，毛面露愠色说：“固守四平当时是我决定的。”

　　黄克诚竟然回道：“就是你决定的也不对！”

　　毛无言以对，冷冷说：“那就让历史和后人去评说吧。”

　　黄克诚将军事后回忆言，我这才明白，当初林彪既不撤兵又不回电的原因所在。将军痛心说：“庐山会议后，党内失了敢言之士，而迁就逢迎之风日盛。”

　　黄克诚(右一）与朱德在一起

　　后某中央领导奉命约黄克诚将军谈话，劝之对彭德怀“反戈一击”。将军断然回绝，他说：“‘落井下石’得有石头，可我没有石头。我决不做诬陷别人、解脱自己的事。”

　　该领导愤愤而回。

　　黄克诚致杨立山函

　　1959年８月，黄克诚将军以“右倾反党”罪被解职，以观后效。将军有诗记其时心情云：

　　少无雄心老何求，

　　漫步小园度白头，

　　摘掉纱帽更自由，

　　蛰居矮屋看世界。

　　书报诗棋能消遣，

　　吃喝穿住不发愁。

　　但愿天公勿作恶，

　　五湖四海庆丰收。

　　黄克诚将军被解职后，虽赋闲在家，仍心忧天下。将军极关注农事，尝备一花瓷脸盆，置院中接雨雪，以测水量，断农事。久旱逢雨，喜行于色；淫雨连绵，愁眉不展。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皆不变其法。雨为天公所降，感天而喜，揽天而悲，为大境界也。

　　1948年4月黄克诚作支援东北南线作战报告

　　黄克诚将军长兄，一农夫也。1928年初，湘南暴动失败，黄克诚将军回家避难，长兄将其藏匿于猪圈顶棚。官府追捕，乡绅逼供，无所畏惧也。解放后，黄克诚将军官至总参谋长，兄则忐忑不安。乡人劝其进京谋职，答：“他当他的官，我种我的地。”

　　１９５９年，庐山事发，急赴京。将军告之已解职，即道喜说：“这些年，你做了大官，叫人担心死了，现在不做官了，太好了。”

　　又说：“做官，太险，官愈大愈险。不如青菜萝卜保平安。”

　　一介农夫，有此真知灼见，非凡人也。

　　魏佑铸将军

　　魏佑铸将军与笔者言：1980年后曾去北京探望黄克诚将军。其时将军双目失明。魏进屋，将军举首。魏出声，将军侧耳。一语未了，黄克诚将军即亲切呼之：“你是小魏子！”小魏子即魏佑铸年轻时称呼。

　　其时，魏与黄将军已四十年未谋面也。魏将军言此潸然泪下。

　　梁兴初将军，林彪麾下战将。抗美援朝，曾率三十八军重创美李军，该军获“万岁军”美誉。“文革”中，免去成都军区司令员职务。因与林彪有嫌，无人敢为之说话，迟迟未能复职。

　　1978年，黄克诚将军出任中纪委常务书记后，力排众议，还其清白。某次中纪委会议，黄克诚谈起梁兴初将军问题，伸出两只手掌，并排举九指，感慨万端说：“梁兴初同志身上九处弹创，这样的人会是反革命？”

　　梁兴初将军夫人任桂兰与笔者谈及此处，泣不成声也。

　　梁兴初将军与夫人

　　某将军，为黄克诚将军旧部。１９５９年，庐山会议后，军委扩大会批黄。某将军登台告发其贪污，使之蒙受二十年不白之冤。粉碎“四人帮”后，某将军被判刑入狱。服刑期间，患重病，请求监外就医。有关部门领导特征询于黄克诚将军。将军不计前嫌，朗声同意，并嘱接其夫人，以随身照料。某将军闻知痛哭流涕也。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笔者有幸先后采访了数十位新四军三师老战士，如张池明、王东保、宋维栻、胡继成、叶建民、蔡永、黄忠诚、张竭诚、吴纯仁、郑贵卿、王扶之、魏佑铸、单印章、张旭初等等，他们与笔者谈起黄克诚将军，动情处或翘指赞誉，或唏嘘哽咽，皆为真情自然流露。是时诸将军皆古稀之年也。

　　吴东峰与黄克诚之子黄熙夫妇合影

　　明清文史学家张岱有文云：“天下柔莫如水，及其结为冰，则坚不可犯。天下糯莫如秫，及其酿为酽酒，则猛不可咽。”

　　黄克诚将军一介书生，温和柔弱，及临大事，敢于直谏，当大难，坚操劲节，羞煞今之为官者也。

　　（本文始发于《开国将军轶事》，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2019年2月25日修订）

　　本文资料来源及注释：

　　《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邓逸凡，１９９６年４月２０日广州采访笔录。

　　单小英采访其父单印章记录。

　　妹子（黄克诚之女）文《纯真大将军》。

　　王平，1996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王平，1996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王平，1996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

　　湖南郴州黄克诚纪念馆所见。

　　妹子（黄克诚之女）文《纯真大将军》。

　　魏佑铸，１９９６年４月２２日广州采访笔录。

　　任桂兰（梁兴初夫人），１９９３年４月２３日、３０日北京采访笔录。

　　吴法宪，１９９８年７月１６日济南采访笔录。《黄克诚自述》亦述此事。

　　文 | 吴东峰

　　编校 | 杨梅

　　作者简介：

　　吴东峰，兵头将尾一大校。大校者，大笑也。笑看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曾面对面采访过肖克、王震、许世友、陈士矩、陈锡联、张爱萍、王平、张震、李德生、刘华清、尤太忠等二百余名开国将军，著有《开国将军轶事》《寻访开国战将》《长征，细节决定历史》《他们是这样一群人》《开国战将》《东野名将》《毛泽东麾下的将星》等，共计一百多万字，被称为“中国将帅纪实文学第一人”、“开国战将经典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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