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的主旨就是探究存在的問題。

首先要理解他對存在與存在者的區分,通過這種區分他指出了西方哲學的歷史就是一部對存在遺忘的歷史,即所謂的把存在者當成了存在。那麼這兩者有何區別?

這兩者的區別我們從詞的性質就可以看出來,比如這是一朵紅色的花,存在者是謂詞——紅色的花,而存在是「是」的意思,存在者是一個凝固化的結果,而存在有一種生成、顯現的意味在裡面,存在者是「是什麼」,而存在是一種生成,它是如何是起來的,這是存在。從這裡切入,他也曾解釋過他對最早的古希臘哲學對存在的理解,比如最初的世界本原的學說,如「四根說」,他都有一種生成的意味在裡面,而他認為最初的對存在的這種生成、流動、結合的理解,隨著柏拉圖哲學的興起,存在就逐漸被遺忘,哲學的歷史變成了一部遺忘存在的歷史。

存在就是「是」,是一種生成、顯現的過程,比如一顆種子長成一棵大樹,我們說:它實現了自身的存在,它是了起來,是其所是,存在是這樣一種「是起來」的過程,而一棵樹或者一顆種子,它是存在者。通過種子和大樹這樣一些存在者,而對存在這樣一個「是起來」的過程擁有了某種領會,也就是說,我們要通過存在者去領會存在的意味,而不是把存在者當作存在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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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爾探究存在受到了現象學的影響,即所謂的去除遮蔽,回到事情本身。 對於存在來說,存在者它既是我們藉以領會存在的一個切入口,它也是對存在本身的一種遮蔽。就如一顆大樹,它作為一種存在者即顯現的結果,它也遮蔽它是如何長成一棵大樹,即它「是起來」的過程。通過去除遮蔽,回到最初的狀態,揭示現象顯現的過程,來揭示存在的意味,這是他的思路。

要理解和探究存在,就需要從存在者切入,即「存在總是存在者的存在」,是總是是者所是,那麼接著的問題就是如何找到這樣的存在者。如種子和大樹,它們的存在是被事先規定的了,可以稱之為一種自然規律,也就是說,物的存在它不能對自身的存在有所作為,它無法提出存在問題,也不能對自身的存在有所領會。而要理解存在問題,即作為一種生成和顯現的過程,就要找到這樣一種存在者,他可以提出存在問題,能領會自身的存在繼而對自身的存在有所作為的存在者,這種存在者在他看來就是人,但他沒有用人這個詞,而用了一個他所創的著名的詞,即「此在」。

為什麼沒有用「人」,因為「人」這個詞有一種被規定的了的意味,無論是生物學上的、還是社會學上的,而海德格爾的人,是一種現象學意義上的生成、顯現的過程,所以他用了此在,此在即未被規定的可能性,它創造自身的存在,它是一種是起來的過程,而這正符合存在這個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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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人這種存在者,來探究存在的意味。接下來就是揭示此在的存在結構,而其揭示這種存在結構的切入點是從一種生存論的角度切入。首先此在是一種時間性的存在,即面向未來,不斷地籌劃自身——「去存在」,而這種「去存在」就是此在的存在本質,而此在的一種最基本的、最原始的存在境遇就是——在世界之中存在,即所謂「在世」。通過此在的時間性的,「在世界之中存在」這樣一種基本的、原始的存在境遇,來揭示此在的存在結構。

此在在世界之中存在——在世,此在和世界是相互交融,不可分割的,此在向世界展開自身,在世界之中生存,而世界則通過此在的存在獲取意義,世界本身也是一種存在即生成和顯現的過程,世界的存在就是通過此在獲取意義的過程,世界和此在構成了一張存在之網, 即此在是在世界之中存在的此在,而世界則是此在的世界。一棵樹、一顆種子它自身並不能察覺自身的存在,只有此在能察覺其存在,進而使其獲取意義,而此在也只有通過世界的存在,進而對自身的存在有所領悟。

接下來就是他的一大堆特有的名詞。世界就是此在與世界之間的牽連,而這種牽連分為此在與物的牽連,此在與此在的牽連。人被拋入到世界之中,進而與世界產生種種牽連,這種存在境遇,海德格爾稱之為「操心」,在這些「操心」中,此在與物牽連稱為「操勞」,此在與此在的牽連稱為「操持」,在這種操持與操勞的「操心」之中,人混跡於世界之中。

在人與物的「操勞」之中,物最初的狀態他稱之為「上手之物」,所謂上手狀態就是一種人物渾然一體的狀態,比如一個人看到水裡有一條魚,就熟練地撿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去戳它,這是一種自然的狀態,而當人發現,用棍子難以戳到魚的時候,這時候人就開始檢視那條用來戳魚的棍子,此時這個棍子的存在被人發現了,此時這條棍子就從「上手之物」進入到了「現成之物」,人開始認識這條棍子,想方設法改進這條棍子,比如把它削尖,它從「上手之物」變成了一件擺在那裡供認認識的「現成之物」,這就進入到了主客二分的認識階段,所以,物的存在是通過人在世界之中的存在比如使用的過程中被揭示出來的。

在此在與此在的「操持」之中,此在與此在之間處在一種「共在」的狀態。這種「共在」狀態分為兩種,即自由和沉淪,前者稱為本真狀態,後者則稱為非本真狀態。此在的存在本質就是去存在,創造自身的存在,成為自己,這是自由的本真狀態。而此在選擇放棄自身的存在,把自己混入到芸芸眾生之中,這是所謂的沉淪的狀態。而所謂的沉淪的狀態就是以一種「眾人」的面貌存在於世,把自身的存在消融於「眾人」和「大家」之中。「眾人展開了他的真正獨裁,眾人指定了自身的存在方式」。所謂沉淪就是此在從一個面向可能性的、開放的存在跌入了一種凝固了的存在者的角色,它分析沉淪的三種形式,又是三個自創名詞:閑談、好奇和兩可,這裡就不詳談,大致就是說廢話、看熱鬧、無原則的模稜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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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沉淪在海德格爾看來是人的一種常態也是一種原初的狀態。因為自由的本真狀態,對人意味著一種難以承擔的重負,正如操心、操勞這些讓人厭惡的詞,人有逃避責任的、趨樂避苦的天然的人性傾向,由眾人做決定、按眾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由眾人承擔責任,以不可能和無法改變為藉口來說服自己安於現狀,逃避籌劃自身和選擇帶來的重負,在沉淪的狀態,人獲取了安全和安寧的感受。這表現在哲學上,追求那種確定性,也是為了逃避自由的不確定性,進而從哲學中發展出科學這樣的東西,這就回到了前面的問題,為什麼哲學一開始就是一種存在遺忘的歷史,這就是因為人最初就處在一種沉淪的狀態之下,追求凝固了的、確定的存在者,逃避流動性、生成性的、不確定性的存在,只是人沉淪狀態的一種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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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人是否有可能擺脫這種沉淪的狀態,去實現自己的存在本質——去存在呢?這在他看來就需要一個境遇或者契機,這就是著名的「向死而生」,即他的死亡哲學。人可以由別人做決定,讓別人替代自己承擔責任,但人只有一種東西別人是無法替代的,就是死亡,只有在死亡之中,人才能真正感受到一種絕對的孤立無援,自身絕對的無可替代,而人的存在性正是通過死亡顯現了出來。

死亡就是伴隨人的一生的、無法逃避的終極的「畏」,一般的畏都有一個具體的對象,我們往往稱為怕,而真正的怕即「畏」並沒有一個具體的對象,死亡是「無」,絕對的虛無,人的所有的畏最終都來自對絕對的虛無,那個死亡深淵的不安和恐懼。而人陷於操勞和操心之中,陷入沉淪之中,某種意義上,也正是為了填補那個虛無深淵的「畏」,逃避這種「畏」。

只有面對死亡的虛無,人的存在才能完全地顯現出來,也可以說,死亡是存在最終的完成,是最本己的、只屬於自己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向死而生,向死而在,先行到死中去,通過對死亡的領會,對那種絕對虛無的領會,來領會生和存在的意義,通過對死亡的領會,把自己從沉淪的狀態逼回到去存在的本真狀態中,直面死亡,把自己逼回到自己籌劃自己的未來的狀態下,去實現生存的本質——去存在。死亡的無可替代性正是昭示人的存在本質——人不得不在,人對自身存在的不可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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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海德格爾的這些思想去看,他加入納粹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這些思想確實有一種對「眾人」的厭惡,追求一種精英式的卓越和不凡的傾向。正如柏拉圖構建的理想國,由卓越不凡的哲學家充當國家的領導者,滲透著對雅典式的平民政治的厭惡。而海德格爾和柏拉圖的例子,正好說明瞭,思想上的卓越和政治上的幼稚,這兩個看似不相容的東西,往往會出現在同一個東西上,因為理論和現實,理想和人性,往往是完全不同的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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