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爸長了我十幾歲，也都五十幾的人了，說話真不靠譜，拿到寶兒身分證，便把寶兒扣在台灣不讓我帶回來，說要寶兒陪他過日子，但也不打算討論我們的婚事，也不知甚麼意思。」

張敏焦慮地從皮包翻了包菸，用手指敲了敲菸盒，斗出了半管菸，遞給阿宏，阿宏用手輕推了推菸盒，搖搖頭拒絕。張敏見他拒絕，也不好自己抽菸讓人吸著二手菸的理，便把菸盒丟進了皮包。

「 我在離婚後認識了寶兒的爸，剛離婚那段日子，我內心非常空虛，寶兒的爸對我很體貼，我也沒管有沒有婚姻關係，便暈頭地一頭栽進去，在前次婚姻四、五年，我也沒能生一兒半女的，我還以為自己有問題，後來我懷孕了，有了寶兒，你知道我多開心，連家人都替我高興，如今孩子的爸有了寶兒，卻也不想給我交代似的…。」

張敏一股腦兒地傾訴自己的事，還不小心談到她和孩子爸爸的感情糊塗帳，突然覺得有些不妥當，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討論起她和別的男人，總有些怪兒，所以尷尬地笑一笑，沒接下去說。

「嘿！服務員、服務員，我要點餐啊！阿宏，你還要點些甚麼嗎？」阿宏笑著搖頭，便低頭品酒，讓張敏看不透阿宏的反應，但她心思全在寶兒身上，就算阿宏有些甚麼想法，她也管不上。

 「張敏，我去諮詢過移民署，也問過律師了，如果妳再不提供寶兒在大陸除戶證明，寶兒在台灣的身分證會被撤銷，妳確定不讓寶兒拿台灣身分證嗎?當真要把寶兒帶回北京？」阿宏把話題拉回正事，他只想幫忙這件事，其他的事，他管不著。

她怎麼會不想寶兒拿身分證呢?只是她希望寶兒回到家鄉，寶兒在北京出生，是她親自把屎把尿的帶，全家也不計較寶兒的生父是誰，全把寶兒當眼珠子似地疼，乳名喚寶兒，是這女娃兒性格調皮耍寶，也是眾人心中的寶貝。

當年她在台灣婚姻期間，就已經認識了瑞輝，也就是寶兒的爸，當時只是普通朋友。在瑞輝得知張敏離婚後，便追到北京來找張敏，讓她嚇了一跳，不過剛離開一段婚姻，心裡對愛情很挫敗，哪知他鐵杵磨成針，一派溫柔體貼，讓自己很快再度陷入愛情裡。

她和瑞輝交往沒多久，便有了寶兒，得知懷孕的那剎那，她欣喜若狂，但瑞輝卻冷了下來，不再每個月地飛到北京來看她，她心裡終是有了底，直到孩子生了時候，那已經是大半年沒見面了。瑞輝帶了台灣的伴手禮來家裡探望她和寶兒，張敏的家人熱情的招待，開心的看他們三個團圓，張敏面有難色，但也不想掀開兩人心結，等著瑞輝怎麼說。

夜裡，家人都睡了，瑞輝終是鼓著勇氣問：「寶兒是我的孩子嗎？」張敏怒極攻心，冷冷地回：「怎麼？你瞧不起人麼？你當我是甚麼樣的女人？原來沒名沒分的跟你上床，我當是愛情，你卻當我賤了？」張敏有著北京大妞的性格，說話直來直往，怒了更不管修辭了。

「妳怎麼這樣說話… 」瑞輝被逼得有些窘。

「你教教我該怎麼說話？你高雅、你尊貴、便懂得怎麼說話，沒帶髒字都能把人糟蹋到骨子裡麼？這點，我輸你！這次我們倆也到底了，成，你多待幾天，你和寶兒到醫院做親子鑑定。」張敏心裡早有準備，原本就已經打算做親子鑑定，讓自己和孩子都當個明白人。

瑞輝看到鑑定書確定寶兒是自己小孩，又巴巴的來求張敏原諒，回到追求的模樣，對母女寵愛有加，張敏個性爽直，原本就很難有隔夜愁，見他常給寶兒買玩具、噓寒問暖的，還算當爹的樣子，所以張敏也就不冷不熱的應對著。

這麼過了四年多，眼見寶兒就學的問題，張敏盤算著讓寶兒到台灣念書，但也不捨得寶兒離開自己身邊，所以打算讓寶兒念北京的國際小學，只是手續或學費恐怕需要孩子的爸幫忙，瑞輝得知張敏的考慮，很快地答應幫寶兒申請來台辦定居，取得台灣身分證後，便可就讀大陸國際小學，也答應負擔教育費。

張敏心裡雖有些忐忑，但還是配合用旅遊的名義親自帶著寶兒來台辦定居手續，所有程序都由瑞輝去跑件，最後只等大陸除戶證明取得後補件，不過戶政機關已經先幫寶兒入了瑞輝的戶籍，於是張敏在寶兒手續完成後再度來台，想要帶寶兒回北京。

但瑞輝不肯了，他說寶兒在台灣很適應，留在台灣念書挺好的，何況他孤身一人，能有寶兒陪他，父女倆一起過生活，非常開心。張敏不同意，於是她和瑞輝大吵一架，張敏沒有寶兒證件，也無法帶走寶兒，她沒想到瑞輝會出爾反爾，但又礙於即將離境，她縱個性再強，都得軟下態度百般懇求瑞輝讓她帶寶兒回家，但瑞輝吃了秤陀鐵了心，報警要張敏離開，最後她離境前一日連寶兒面都沒見上，她心都碎了，這比五年前的離婚還讓她痛苦，她萬萬沒想到感情永遠是她人生裡的劫數。

憶起和瑞輝的過往，總讓張敏揪著心，前夫和瑞輝、甚至包括阿宏這三個男人在她人生裡都是重要的轉折。說真的，她本來就不對愛情有過度浪漫期待，在大陸這幾億人口練就的生存潛規則裡，向來就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活在當下主義者，她不是個把人生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但諷刺的是，她想過更好日子的人生計畫裡，卻總擺脫不了男人，究竟是因為這社會的資源或經濟依然以男性為尊，便逼得一個女人想要過好日子，就必須靠著男人攀爬而上，還是她骨子裡壓根就是依附男人的女人，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心口不一的女人罷了。

「阿宏，這次我到台灣旅遊，我會向導遊請兩天假，你幫我跟台灣律師連絡好開會時間，我記得你說她是一位女律師，應該會比較了解我的處境，我想詢問律師後再作打算，一切麻煩你了。」張敏擺脫亂七八糟的想法，決定去探望寶兒和律師後，再作最後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