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豐子名作頗多，像是以日本金融風暴與家族糾葛為背景的《華麗一族》，或
是描寫醫療體系內部鬥爭的《白色巨塔》，都是為人熟知的大作。除了原著張力充足
之外，改編成戲劇播出也使這類關乎大時代或深刻意義的小說更顯普及，說來慚愧，
即使是大名鼎鼎的山崎豐子，我也是透過日劇《華麗一族》才初次接觸到她的作品。

　　這次試讀的《花紋》創作時間比起上述兩部更早，也是我第一次直接閱讀山崎豐
子的小說。《花紋》以大正時期女和歌詩人御室宮爾（原名葛城郁子）的生平為故事
主線，主要的背景交代與情節推演均由貼身婢女阿芳娓娓道出，後半段穿插了御室宮
爾的個人日記，以及她所愛慕的荻原秀玲的回憶，補完這位女詩人的心理狀態。阿芳
的口述內容具有鮮明的畫面感，頗有「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的韻味。葛城郁子
在文學界是著名的女詩人，現實生活中則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繼承人，如同多數封建
貴族後裔的設定一般，郁子美麗、聰明，身繫葛城一家的衰榮。也許在阿芳眼中，她
與郁子的主僕關係，更加深了她對郁子的崇拜與不容侵犯，因此小說中有許多描繪郁
子外貌、氣質的文字。然而做為一名讀者，葛城郁子性格上的諸多缺點，諸如任性、
尖銳、避世、脆弱等等，反而比她美麗的軀殼更為醒目。郁子一生中理想與現實的拉
扯大抵有三：一是關於創作的自由，二是戀愛的自由，三是繼承家族與否的自由。當
家族長輩要求她放下文學，開始接受相親安排時，她採取的行動是以庵室為交換條件
，暫且逃避家族婚事與繼承責任，並承諾在數年後接受相親，但實際上在遇到荻原秀
玲後，她又無法信守對家族的諾言，成了傳統壓力與自己人生中的逃兵。然而，對於
自由戀愛一事，她除了隻身前往荻原住處要求私奔外，後續並沒有更多有效的舉措來
爭取她的愛情。最後迫於祖父病危的壓力，郁子決定繼承葛城家，但並沒有身為繼承
者的自覺，只任由丈夫葬送葛城家的榮光盛景。

     《花紋》是個悲哀的故事，作者似乎有意突顯葛城郁子前後半生的對比，卻無法
引起我的同情。葛城郁子的性格決定了命運導向，或許封建社會對她而言確實是種禁
錮，但悲哀的並非封建體制的存在，而是做為人卻無法適應所處的環境，偏偏她又無
力衝撞與改革，一面被自身的不如意囚禁著，一面又固守某種富貴習氣，在戰後那樣
混亂翻覆的情況下，人人都在試探著重生的可能，試圖建立新的生存秩序時，葛城郁
子及其居所卻以一種遺世的姿態，華麗而淫猥地包藏著個人傷痕與舊時榮景，何其蒼
涼虛無！

　　最後談談書中頻繁出現的和歌詩句，由於是翻譯作品，我不太能確定譯作傳達了
幾分原作的精神，不過單就形式而言，短短兩句七言的篇幅大大衝擊了過去的閱讀經
驗。對習慣中國古典文學作品的人來說，這樣的長度實在太短，短到來不及蘊釀足夠
的情緒，因此無論其中含有多麼深厚的情意，乍讀之下還是覺得太過倉促且無味。然
而，隨著讀到的詩篇漸多，這種表現形式不禁令我好奇，究竟和歌是為了何種情感樣
態而產生？創作和歌的人，是否更偏重韻律、聲音的形式美感，而非辭藻或情意方面
的琢磨？儘管現階段還無法體悟和歌之美，但這也提醒了我未來可以多加留意相關知
識，或許哪天能領略欣賞的要訣吧！

【感謝皇冠文化提供本次試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