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兒 時拾史事 今天 手機閱讀

每位來到南京的遊人，都不會錯過秦淮，錯過朱自清筆下的槳聲燈影。

“直到利涉橋下，微微嘈雜的人聲，才使我豁然一驚；那光景卻又不同。右岸的河房裡，都大開了窗戶，裡面亮着晃晃的電燈，電燈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閃閃不息。”

在水的兩邊，一座座河房鱗次櫛比、雕欄畫棟，最有名的建築，當屬江南貢院與夫子廟了。曾經的曾經，來自四面八方的考生，就是在這裏跨過人生的門檻。

秦淮河邊的青樓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金榜題名乃人生樂事，獲得佳人的芳心同樣也是如此。

在夫子廟鈔庫街38號，有一個三進兩院式宅院，門口匾額上，赫然寫着“李香君故居”。這是紀念“秦淮八艷”李香的建築。四百多年前，這兒青樓林立，紙醉金迷。餘懷《板橋雜記》寫道：“妓家分別門戶，爭妍獻媚，鬥勝誇奇”，每家每戶的妓女，會想盡一切辦法招攬客人，牟取經濟利益。常常光顧這兒的嫖客，自然對每座青樓的姑娘們都瞭如指掌了，有外地的朋友過來，他們就會介紹：這座青樓，哪位女子顏值最佳；另一座青樓，哪位妓女最富才情。

貢院與青樓，僅僅一河之隔，如此安排，也是非常巧妙了。貢院裏什麼人最多？才子！青樓裏什麼人最多？佳人！正應了：“才子配佳人”嘛。

明清時期，每三年舉辦一次鄉試，也就是所謂的“秋風桂子之年”，考生們除了要在試捲上奮戰，還要在青樓裏奮戰，可熱鬧了。“此平康之盛事，乃文戰之外篇”，平康里，在唐長安城，是妓女住的地方，文戰，指科舉考試。也就是說，每次鄉試，河邊的青樓就進入了旺季中的旺季，尋歡作樂的，海誓山盟的，應有盡有。

在封建社會，教育遠遠沒有普及，有機會讀書識字的，家庭條件往往不差；貧窮人家的小孩，“搬磚”都來不及呢，哪裡能接受什麼教育。妓女內部，也是分等級的，像上等的名妓，往往精通琴棋書畫，顏值也比較好，她們的客人，自然不會是社會底層的販夫走卒，本身定位的就是高端人士。供需雙方，你情我願，再加上地理位置的便利，故事就多了。

有的科舉考生，書讀的一般，卻為妓女耗費大量錢財，甚至傾家盪產。本以為付出了一切，人家就會感動，會死心塌地，可誰曾想，妓女發現嫖客沒錢，馬上就變得不理不睬，所謂“青樓薄倖”正是如此。有的妓女早已厭倦青樓生活，想要從良，但贖身費居高不下。借鄉試的機會，物色良家子弟，說服他們掏錢，讓自己離開苦海。

現在，每當提及“青樓”這個詞語，十有八九的人就會聯想到妓院。然後老臉一紅，想入非非，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中國歷史這麼悠久，幾百年前，上千年前，青樓一直是妓院的代名詞嗎？

最早的含義並非妓院

漢魏時期，陳思王曹植在《美女篇》寫道：“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

通讀上下文，可以發現曹植詩中的美女絕非妓女，因為作者以美女自喻，表達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住在哪裡呢？城市的南邊，大路附近的高樓裏，“重關”指的是兩道閉門的橫木，一個門，要用兩條橫木，說明門相當之大，絕非平常百姓家所用。青樓、高門，都暗示了這位姑娘的身份地位，那就是豪門大族。

因此，這裏的青樓，指高大豪華的樓閣，常常被用作富貴之家的代名詞。清代陳夢雷《擬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也說：“青樓當大道，高入浮雲端。”表達的也是這個含義。

除了表現規模、地位，青樓還可以指代女子的居所。戀情詩、閨怨詩，青樓二字常常出現。

宋代呂渭老《薄倖·青樓春晚》：“青樓春晚。晝寂寂、梳勻又懶。乍聽得、鴉啼鶯弄，惹起新愁無限。記年時、偷擲春心，花間隔霧遙相見。便角枕題詩，寶釵貰酒，共醉青苔深院。 ”講述一位花季少女，追憶遠方戀人而不得的苦痛。

王昌齡《青樓怨》：“香幃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 腸斷關山不解說，依依殘月下簾鉤。”殘月下，女子為遠隔關山的戀人愁的斷腸。

青樓可以指代女子的居所，也可以代表有錢有勢的家庭，當權力、金錢、美女三者交織在一起，會產生什麼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南史》記載：齊武帝曾經給一座樓閣塗上了青漆，稱之為“青樓”，等他駕崩了，青樓成為後代君王與其他女子淫樂的場所。西昌侯蕭鸞發動兵變時，廢帝蕭昭業正在青樓上與寵姬霍氏“裸身相對”，聽說有人打進來了，嚇得趕緊派太監去星光樓上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南北朝以後，特別是唐朝之後，青樓漸漸成為妓院的代名詞，原先的意思還有人用，但知道的人不多了。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唐代詩人杜牧與青樓產生了不解之緣。其實，文人與妓女是一種相互成全的關系。文人因為妓女獲得了靈感，創作出更多膾炙人口的詩篇。妓女因為文人的光顧而名聲大噪，並通過自己的聲音，將文人的作品吟唱出來，擴大影響力。北宋詞人柳永更是嫖出了名堂，嫖出了境界。在他死後，妓女們主動籌錢，為其料理後事。清明節了，還要到墳上祭掃，懷念一番。

高端定位

但是，有一點需要注意：青樓意味着高端，是上等妓女居住的地方，那些陋巷中，只出賣身體的風塵姑娘，是不能稱之為青樓女子的。

前面說過了，青樓曾代指豪門大族家裡的樓閣，沿襲下來，就是達官顯貴光顧的妓院，非普通人可以消費。如果穿越到四百多年前，行走在秦淮河邊，進入一座青樓，會發現裡面非常乾淨、整潔，擺放了許多花卉，非常雅緻，特別馨香。青樓的大門，有珠簾垂直落下，撥開簾子進去，會看到兩種動物。一種是寵物狗，萌萌地望着你，朝你叫喚；還有一種是鸚鵡，它會喊着：“上茶，上茶”，老鴇和妓女們聽見聲音，就知道有人來了，馬上做好接客準備。

再往裡走，便進入廳堂，會見到一位年紀偏大的女人，正恭恭敬敬地歡迎你，她就是假母，俗稱“老鴇”，青樓裏的大boss。有些妓女年老色衰，又沒機會從良，乾脆做起了假母，一邊購買雛妓，進行訓練，以後號出來接客；一邊使喚現有的妓女，為她掙取錢財。

說明來意後，丫鬟們會把梳妝完畢的妓女領出來，供你挑選，個個花枝招展、身懷技藝。看中了，雙方可以進入正題，這時，美味的佳餚，精美的樂器也都端上來了，一位才貌雙全的妓女，又餵你吃飯，又給你獻歌，直到夜深人靜，共度良宵。試想有幾個男人，不會沉醉其中，難以自拔？當然，消費也是少不了的，畢竟有錢人的遊戲，越是名妓，收費越高。在青樓裏，除了假母、妓女、丫鬟這些人，還有一個崗位：撅丁，他們是妓院的男幫工。如果遇上客人爭風吃醋、無理取鬧、糾纏不清，這些人就會出手，用武力擺平。

秦淮河邊的青樓，不僅環境優雅，服務上乘，就連對妓女的稱呼都是有規定的。丫鬟們稱妓女為“娘”，外人稱“小娘”，假母稱呼“娘兒”。有客人來了，叫客人為“姐夫”，客人稱呼老鴇為“外婆”。

像低端的，就沒那麼好的環境，也沒有這麼多講究了。清朝末年有些妓院，那可真是寒酸。妓女來源於窮苦人家，掙紮在死亡線上那種，老闆在街邊租了個房子，又不能明目張膽，就把房門關了，在牆上開鑿好幾個小洞。有意向的嫖客，通過那些小洞往裡面看，只見妓女站成一排，都不穿衣服，還搔首弄姿，引誘客人，辣眼睛的場面，簡直不堪入目。這時，有意願的客人就進去了，挑選妓女，付點小錢，大約一個時辰就會出來。

類似的環境，自然是不能稱之為青樓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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