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俄交界的牡丹江市，有座镜泊湖，那里有世界最大的玄武岩瀑布——吊水楼瀑布。每逢汛期，瀑布水声如雷，激流飞溅而下，卷起数丈波涛。极寒时节，瀑布流水成冰，但深潭却终年不冻，弥漫着茫茫白雾。

在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每逢下午两点，游人们都会守在瀑布边，等待老狄的出现。

老狄走向冰瀑悬崖的起跳点（2月25日摄）。

老狄在跳水前做热身准备（2月24日摄）。

老狄叫狄焕然，今年60岁，刚退休。他在当地是个名人，在记者采访他的几天里，从市委领导到路边商贩，从退役的全国速滑冠军到游泳馆经理，都叫他一声老狄。镜泊湖边，不断有人找他签名合影。人们都说他是“中国悬崖跳水第一人”。

“像鹰一样在飞”

1983年，老狄第一次见到了吊水楼瀑布。当地老百姓跟他说，即使是圆木从瀑布顶落下也会摔成粉末。

老狄不信邪，为了打破这个传言，他游到瀑布的急流中，顶着水流就爬了上去，然后跳了下来。老狄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鹰一样在飞”。一跳不够，他就连续跳了四次。这还不够，他就跳了一辈子。

1988年拍摄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业余冬泳跳水队队长狄焕然，当时他的工作是汽车司机。新华社记者毕玥年摄

2010年8月24日，狄焕然凌空飞向镜泊湖吊水楼瀑布。新华社发（张春祥摄）

老狄很喜欢吊水楼瀑布，因为这里不仅夏天能跳，冬天也能跳。冰天雪地里，瀑布上气温零下36、37摄氏度，扎到水里却有摄氏7、8度，脱了衣服往下跳，“兴奋点最好”。2001年，镜泊湖景区管委会找到老狄，聘请他来专职表演跳水，老狄欣然接受。

成为景区正式职工的老狄，把跳水看作了事业。他在2008年创造了世界最高瀑布跳水吉尼斯纪录，还拿到了不菲的表演收入。他的车上，印着自己跳水的大幅照片。他的画册，在景区各处出售。

老狄在冰瀑悬崖上纵身跃下（2月25日摄）。

下午两点，只要有游客，老狄都会走到瀑布顶上，脱掉衣服，大喊一声“起飞”，然后纵身一跃，在游人的欢呼中，享受飞翔的快乐。

“不管在哪儿，每次有老鹰或者燕子从身边飞过时，我都会停下来，注视着它们，我觉得这是我的同类。”老狄太喜欢“飞”的感觉了，所以他很少失约。

“跳水就是我的生命”

老狄跳水后上岸（2月25日摄）。

临近退休前，老狄失约了一段时间。平日健壮如牛的他，病倒了，去医院打了十多天的点滴。老狄得的是心病。

有人跟他说，退休后景区不会再与他续约，这让他沮丧不已。悬崖跳水是极限运动，连保险公司也拒绝投保。

2009年8月14日，狄焕然在镜泊湖吊水楼瀑布上表演跳水。 新华社记者梁相斌摄

在跳水的这36年里，老狄没少受各种讽刺打击，开始亲戚朋友没有赞成的。“说我瞎逞能，说我玩命。说你都这年龄了，你还能进国家队啊？”但老狄不为所动。

危险是真有的。1986年镜泊湖水大，有一次老狄就被漩涡卷到水下去了，一下子就失去方向了，十多秒钟才挣扎着游上水面。这也没能动摇他：“别人可能就不会继续了，而我恰恰相反，给我卷出经验来了。”老狄开始给记者介绍他总结出的要诀：扎得浅、出水快，千万别急着兴奋，忘乎所以。

老狄非常自信，跳水前如果有人提醒他注意安全，他会直接将对方怼回去：“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他解释说自己的理念是“做探险家，不做冒险家”。这么多年，他坚持游泳、滑冰、骑独轮车，而且滴酒不沾，就是为跳水打好基础。

老狄在进行骑独轮车练习（2月25日摄）。

老狄在游泳馆中进行跳水训练（2月25日摄）。

老狄在滑冰馆中换上冰鞋（2月25日摄）。

面对讽刺，老狄坚持了下来。面对危险，老狄也坚持了下来。如果不让继续跳水，老狄一时间很难接受。“我永远不会告别，如果这个地方不用我，上外地我也得去跳。”打点滴的时候，老狄心里暗想。

后来峰回路转，景区不久前又同意返聘他。老狄非常高兴，开着车就回了镜泊湖，扯着嗓子跟游客打招呼。

“跳水就是我的生命，如果身体允许的话，我要跳到80岁。”

老狄纵身跃入水中（2月24日摄）。

老狄跳水后向岸边游去（2月25日摄）。

“一点遗憾没有”

老狄说，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人跟他一起跳，后来，就剩下他自己了。老狄这个人，想做一件事情就要做到极致。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他放弃了很多东西。

狄焕然的队友表演飞燕式悬崖跳水姿势（1988年9月27日发）。新华社记者毕玥年摄????????????

“应该说我干跳水把家庭都给耽误了，对家庭的关怀基本应该说是没有，应该是没有。”老狄叹了口气。

但当记者问他是否遗憾时，他这样说：“对他们关心不够，应该说有点遗憾。但是要说我从事这项活动，我一点遗憾没有，现在我都没有遗憾，没有遗憾。”老狄一连说了三遍。

老狄在家中浇花（2月25日摄）。

不知是36年的悬崖跳水塑造了老狄的执着，还是老狄与生俱来的倔强让他选择了悬崖跳水。老狄觉得，追求梦想比家庭重要。他喜欢自己的选择，不过也尊重别人不喜欢自己的选择。

老狄在跳水前压腿热身（2月25日摄）。

在采访老狄的过程中，有一个画面记者印象极深，也大概能理解到老狄为何痴迷于这项运动。

——老狄脱掉衣服，翻过护栏，走到冰瀑边，站定。他的背后，是封冻的冰川和枯黄的树木。他的身前，是漫天的风雪和十数米的高崖。

老狄一个人站在那里，赤裸着上身，张开双臂。远处的游人在护栏外挤作一团，穿着厚厚的棉衣，呵着白气。瀑布两岸，天地一景；护栏内外，两种况味。

老狄在冰瀑悬崖上纵身跃下（2月24日摄）。

文字：肖世尧 张荣锋 王君宝

图片：王建威

视频：王建威 顾景坤 齐泓鑫 郑直

编辑：吴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