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對信息的接收方式逐漸變得碎片化,人們紛紛對閱讀的荒廢表示擔憂和感慨,手機、電視、互聯網,它們不斷吸引着我們的注意力,但這並不能說明閱讀正在走向衰落。或許當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時,會發現,科技並不站在閱讀的對立面。

閱讀能否讓你成爲一個更好的人?

不,它不會

以下內容選自《如何再次拿起書》

[美] 艾倫·雅各布斯著 魏瑞莉 譯

中信出版集團 2019.01

在大多數情況下,我都是一個專心的讀者,我教了20多年的文學,但我難以抵抗干擾。我的一天通常是從上網閱讀新聞資訊開始的:我關注了大概200個供稿人,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大概100條左右的新聞,我會下載一部分到電腦上。

有些我會詳細地讀完,但大部分都只是瀏覽標題和概要。有些收藏起來隨後再看,有些則保存下來。我還有一個博客、一本在線記錄的雲筆記、一個推特賬戶,所以我閱讀的很多信息,會轉化爲筆記和感想,發佈在這些平臺上。每天早上我都會打開這些網頁,另外還會查看郵件。

這些就已經夠一個正常人忙的了,但一天之內還不斷有新聞出現。我在推特上關注的那些人會發布新狀態,我每天也都會收到新郵件,有時甚至氾濫成災。所有平臺都會發給我信息更新的通知,好在我還保留着一點點的判斷力,所以設置了屏蔽功能,這樣,如果我想知道有什麼新鮮事,就得經常去查看網頁。

需要說明的是,我工作時專心致志,從來不會去查看網頁,不過可惜的是,我經常會因爲惦記着有沒有新鮮事而坐立難安(實際上我並不知道這個“經常”有多經常,我也不想知道),而且我的蘋果手機也可以打開以上提到的所有網頁,我又一天到晚帶着手機。所以說,我幾乎沒有不被網絡誘惑的時候。

哲學家威廉·詹姆斯(美國哲學家、心理學家,美國機能主義心理學派創始人之一)曾說嬰兒的感官體驗充滿了“紛繁嘈雜的困惑”,因爲嬰兒還沒有形成必備的過濾能力,很難把這些感官體驗分隔成各自獨立的、有意義的單位。

但當下,我們日常使用的科技似乎正在將我們帶回到嬰幼兒時期,多年來這些“紛繁”和“嘈雜”已經嚴重縮短了我的閱讀時長。我拿着一本書坐不了幾分鐘,就會覺得焦躁不安。我注意到,我會無意識地將手伸向手機。大概兩年前,我意識到自己讀的書比以前少了,閱讀質量下降了,注意力更不集中了,因此從閱讀中獲得的樂趣也減少了。

在不自知的情況下,這些症狀日益嚴重,終於一件有趣的事情發生了。當時我站在我家附近的一間書店裏,手裏抱着一摞書。這些書裏有尼爾·斯蒂芬森當時新出版的小說《飛越修道院》,還有幾本厚厚的歷史論著,其中包括迪爾梅德·麥卡洛克的《宗教改革史》。

我的胳膊開始痠疼,我找到了一個座位,然後看了看手裏的那堆書。我想把它們全部買回去,但是其中有幾本書的字特別小——年紀大了,一個顯著的特徵就是視力不斷衰退,連光學技術也無法完全矯正了。我有點兒擔憂地發現,這裏面的很多書由於字號的關係,要看完會很困難。還有,我要把它們擺在哪兒?每次我把書帶回家或者辦公室,我都得扔掉或者收起一些其他的書,給新書騰地方。

算了吧,我對自己說。我要買個電子書閱讀器。然後,我真的買了一個。得到電子書閱讀器後,它讓我不斷地閱讀,時至今日仍是如此。想想看,當你在看一本紙質版小說的時候,提前翻看一下結尾,是多麼輕而易舉又充滿誘惑力的事情。

也許你只是想看看這本書一共有多少頁,或者想知道你還剩下多少頁沒看——不過當然,有可能你只是想偷偷地瞄一眼結局。你也可以在電子書閱讀器上做同樣的事,只不過比較困難。同樣地,在閱讀不同種類的紙質書時,你可能會想看一眼目錄,看看全書一共有多少個章節,各個章節有沒有標題,這些標題是什麼意思,等等。

同理,你在電子書閱讀器上也可以做這些,只不過需要多幾個步驟,動作更不自然。(電子書閱讀器有時鐘功能,不過你在閱讀的時候是看不到時間的,除非你點擊“菜單”按鈕,這時屏幕上纔會顯示出時間。我覺得,這讓人更容易沉浸在書籍裏。)

簡而言之,一旦你開始在電子書閱讀器上閱讀一本書,這種科技產品就會令你產生一種惰性,持續讀下去會顯得比轉而去做其他事更容易。不像數碼時代的其他產物,電子書閱讀器推崇直線性——它創造了一種單向的、向前發展的模式,如果你想倒退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要大費一番周折。

我用電子書閱讀器看的第一本書是《飛越修道院》,這是一本大部頭,閱讀經歷卻很愉快,因爲省去了來回“搬磚”的勞苦,又避免了不斷糾結於一些細枝末節的內容。《飛越修道院》中有一份詞彙表,可以幫助讀者理解斯蒂芬森的很多自創新詞,每當我碰到這樣的內容時,常常會流連其中,忘了去看正文。但使用電子書閱讀器時,雖然我知道如果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去看那份詞彙表,但是這種誘惑就沒那麼強烈了。相反,我會完全沉浸在故事之中。

我發現當我坐在或者躺在一個舒適的地方時,我可以用一隻手託着電子書閱讀器,將拇指放在“下一頁”的按鈕上,然後什麼也不做,只是點擊,閱讀,再點擊。我發現我集中注意力的能力,而且是長時間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幾乎瞬間就恢復了。

我不確定爲什麼會這樣,不過我有幾個猜想。首先,我覺得,電子書閱讀器給我那隻閒不住的手找到了事情做,而且動作跟在手機上查郵件或者發微博類似。能夠重新找回長時間集中注意力的能力,這讓我受益良多。

本來我已經具備這種能力幾十年了,但被數碼世界同化後,我就喪失了它。當我買回電子書閱讀器後,我恰好閱讀了一本最適合用它來看的書——一本小說。如果我一開始看的是休謨的《人類理解研究》,可能就絕不會繼續使用這種電子設備了。

我想,電子書閱讀器不可能成爲所有需要培養更強更持久注意力之人的靈丹妙藥,但我認爲我的經歷說明了一件事:視科技爲閱讀的敵人,這種想法並不合理。電子書閱讀器本身就是一項科技,而且是一項極爲高端的科技。

不過就算同是數碼科技產品,彼此也有很大的不同:電子書閱讀器不管從任何方面來衡量,都比手機和電腦更難令人分心。至少新技術有可能成爲解決方案的一部分,而不是成爲問題的一部分。

近年來數碼科技引發了一場完全反注意力的風暴,主要是因爲它利用了被美國心理學家B. F.斯金納稱爲“間歇強化”的巨大力量。我們不斷點擊電子郵箱中的“收件箱”按鈕,查看微博或不斷登錄臉書,都是因爲我們並不是每次都能看到新信息,這比有規律的、可預見的“強化”刺激作用更強。

畢竟,如果我們知道每次點擊某個按鈕後都能看到新郵件的話,我們的好奇心就會逐漸消退:反正我們什麼時候點擊,新郵件都在那兒。正是那種未知性促使我們不聽話的手慢慢伸向了手機。

我們當中的很多人處於這種“紛繁嘈雜的困擾”中時,會安慰自己:這起碼說明,我還有同時處理多項任務的能力。不過近幾年來,研究者們已經完成了大量且詳盡徹底的研究,得到了一些清楚明確的結論,其中包括:

第一,沒有人能夠真的同時處理多項任務。相反,我們只是在不同的任務之間來回跳轉,一次只能關注其中一項任務。

第二,試圖同時處理多項任務會導致我們只能保持“不完整的注意力”。

第三,那些自認爲擅長同時處理多項任務的人極有可能比其他人表現得更差。

想哭就哭吧,它們是每一位“準讀者”必須面對的事實,讓衆多聰明機智的學者對自己的閱讀能力悲觀絕望、扼腕嘆息,即使他們曾經是躊躇滿志、勁頭十足的讀者。

似乎是時候提出些建議或者勸告了。不過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如果我們想回歸慢慢閱讀、專心閱讀的狀態,就應該關上電腦、拿開手機。要是查郵件、看博客的誘惑太過強烈,就去一個沒有這些小玩意兒的地方。

在你帶着書走進咖啡館之前,把這些電子設備鎖在車裏;把它們交給你的配偶或者同伴,請他們把這些東西藏起來,然後走進一個擺着舒適椅子的房間,關上門。給出一些實際可行的建議並不難,難的是去執行它們——或者說,難的是願意去執行它們。

2005年,美國知名作家戴維·福斯特·華萊士在凱尼恩大學的畢業典禮上發表了演講,他用我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簡潔語言解釋了必須執行這些建議的原因。下面是他演講的中心段落:

畢業20年後,我逐漸明白了,在那些教你如何思考的、充斥着陳詞濫調的書裏,其實暗含着一個更深刻、更嚴肅的問題:學會如何思考實際上意味着學會如何控制你的思考形式和思考內容。這意味着你要非常清楚,自己應當選擇關注哪些內容,選擇怎樣從經驗中構建信息、獲取知識。如果你成年以後還沒有掌握這種選擇能力的話,你將會一敗塗地。

阿信說

信息技術對傳統閱讀的衝擊似乎是我們當下談論“閱讀”時無法迴避的一個話題。拋開電子閱讀和傳統閱讀孰優孰劣這樣的經典問題不談,高速發展的信息技術改變了人們的社交方式,進而影響了人們的思維:

即時化的信息傳遞顯然對人類處理信息的方式造成了改變,人們的思考傾向於片段化,而這直接使閱讀變得更加困難了。人們無法專注於文本之上,而閱讀的樂趣恰恰源於“沉浸的幻想”。

你的閱讀過程中也遇到過這樣的問題嗎?你又是如何解決的呢?在留言區和我們分享你的讀書方法,幸運讀者將獲得中信出版的好書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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