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式咖啡的牛奶比例

陳信宏其實煩惱了很久，究竟要在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年送什麼生日禮物給溫尚翊。

 

蔡昇晏跟他說，稍微淺顯易懂的禮物比較好，要是送那些還需要心思去思考意義的，要麼憋死他自己，要麼還得靠他去給溫尚翊當解說員。

 

陳信宏絕對不承認，當下蔡昇晏說憋死他這個悶騷鬼的話是正確的，但是他倒不得不承認，溫尚翊的確沒有什麼浪漫細胞。

 

「可是你不還是愛到卡慘死。」蔡昇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或者你拍一輯裸照寫真啦，我保證溫大律師不會退……靠北啊，陳信宏你給我放下你手中的東西！」蔡昇晏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陳信宏拿起他花大錢買來的裝飾品，連忙止住話頭。

 

陳信宏不惱也不怒，得意的拿著手中的東西，晃了兩下，還作出假裝手滑的動作，看到蔡昇晏臉真的嚇到臉色發白，才哼哼兩聲放下。

 

「要不你寫首歌給他吧。」在一旁看著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玩鬧的石頭，微笑的提出一個意見。自從跟隨溫尚翊認識陳信宏之後，石頭時不時也會到咖啡店，更在聽說陳信宏有意開一家和咖啡店結合的live house之後，就更常跑來分享經驗。

 

按照他的話來說，兩間live house的風格不一樣，不但不會競爭，還能給不同的玩音樂的人多一個平台。

 

「欸？」

 

「對啊，寫歌不錯啊。你不是都很愛玩弄文字，他又喜歡音樂。」

 

「嗯……可是這很沒創意啊，又不是沒試過。」陳信宏看著眼前的咖啡，左右晃了晃腦袋，槍斃了這個方法。

 

「那你就自己把曲子也寫好啊。」蔡昇晏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提議，「到時候找個人幫你彈就好了。不過，說實在的，你們兩個還真要慶幸有音樂這個共同愛好，不然像你們這麼南轅北轍的人，根本是八輩子都搭不到一起吧。」

 

蔡昇晏說的不中聽的話多得去了，這句話也沒放在陳信宏的心上，當時。

 

而溫尚翊為了這件事生氣的時候，他沒有跟溫尚翊爭論，也沒有關上房門讓他在客廳睡，他只是靜靜側躺在床上，聽著溫尚翊洗漱的聲音，想到了蔡昇晏說的話。

 

平心而論，在同居之後，他和溫尚翊各種習慣上的差異之大，更趨明顯。單是讓溫尚翊配合他每天都洗澡這件事，兩人之間已經多多少少有了小摩擦。但是這些小事，在今天之前，陳信宏都覺得沒關係。

 

本來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面對一堆柴米油鹽的小事，說實在，他反而會竊喜，那是別人都看不到的溫尚翊，是他願意愛的，而又愛他的人。

 

只是他也不能否認，看到溫尚翊為了陪他，特意在埋首案卷之時抽出時間陪他去逛展覽，結果差點就坐在休息區睡著的時候，他心裡有著一些遺憾和一些心疼。

而當溫尚翊與朋友舉杯歡談，他卻只能把玩手機，喝著可樂，抬頭看著一口口大喝啤酒的溫尚翊，動了動嘴巴想開口，卻發現喉嚨被可樂的甜齁得難受的時候，心裡也會有一些些的不甘心。

 

這是他的世界，這也是他的世界，是兩個沒有辦法重疊的世界。

 

溫尚翊躺下來的時候，他還感覺得到，溫尚翊故意放輕手腳為他蓋好被子的動作。陳信宏一般不會有什麼大病，但是偏偏就是跟感冒是好朋友，一年沒感冒幾次，似乎都不甘心，而且每次都幾乎是拖差不多一個月才能好。第一次碰上他發高燒，連續三天都退不下去的時候，真的把溫尚翊嚇壞了。知道陳信宏這個感冒的毛病之後，溫尚翊更是對於他會不會著涼這件事，一點一點小細節的揪著不放。

 

蔡昇晏總是笑溫尚翊，緊張過度。

 

可是在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見過溫尚翊一臉擔心，日夜守在他身邊的陳信宏，卻難得沒有藉著蔡昇晏的話去調侃溫尚翊。因為他知道，那是溫尚翊對他的愛。

 

「溫尚翊⋯⋯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張了張嘴，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句話，最後說出來的這句話，竟也讓他心裏萬般苦澀。

 

陳信宏自認自己活得夠灑脫的，過去生活在一個大家族裏面，他也學會了不要求任何人來相信他。就像明明知道自己的親人懷疑自己有謀奪財產的心，哪怕心裏多多少少有些難過，但他還是選擇不解釋。反正相信他的人，總會相信他的。

 

但是此刻，他卻懇求溫尚翊相信他。

 

「睡吧」伴隨而來的，是溫尚翊落在他額頭的親吻。

 

直到此時，蔡昇晏說的話，在他心裏揮之不去的疑慮，溫尚翊的猜疑，和此刻他退而求之的溫柔才讓陳信宏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

 

是不是，用盡了力氣，兩個世界，還是依舊不會交疊的兩個世界。

 

陳信宏閉上了眼睛，他忽然覺得有點累。

 

之後，他也不是刻意的，但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回家面對溫尚翊，如果猜忌真的能撕裂這段感情，那麼這樣慢慢淡去也沒有什麼不好。

 

所以他開始強迫自己埋首工作，接了好幾個雜誌社的邀稿。其實，這些時間下來，並不是沒有人可惜他的才華，只是他總覺得為雜誌寫稿，很費時間。當然，自從他開始忙著live house的事情之後，也就更加沒有時間去考慮寫稿的事情。

 

只是，現在他只想要有更多一點的工作，能夠填滿每一個讓他想起溫尚翊的空隙。

 

「喂，我明天有點事外出，你幫忙看一下店吧。」

 

「你叫小宇他們幫你不就可以了。」陳信宏連抬頭都懶得抬。

 

「你都快一個多星期沒回家了吧。」

 

「要你管。」

 

「還會頂嘴，不錯嘛。」

 

「⋯⋯有屁快放啦。」

 

「反正你要是還沒對溫尚翊死心的話，你明天就出來幫我看店。」

 

「⋯⋯」

 

「我是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蔡昇晏看著陳信宏沒答應，也沒拒絕，就繼續說著「但是這樣拖下去，有什麼意思。你要甩他，也要給他一個明明白白的結果吧。」

 

「好。」

 

「嗯？」

 

「我說我答應你，明天幫你看店，不過我不會早起的，你讓小宇他們先開門，反正我到時會下去的。現在，你可以滾了。」

 

「靠！」

 

直到蔡昇晏走了之後，陳信宏才蓋上手提電腦，倚靠在椅子，閉上眼。蔡昇晏說得對，即使是分開了，應該也有一個清楚的說法。

 

所以第二天，等他睡醒下樓看到溫尚翊的時候，並不覺得訝異。只是還是忍不住有一點心酸。沒見面的日子裡，一點一滴累積的思念和難過，都混攪在一起。

 

「你今天，怎麼那麼早來，工作不忙嗎？」陳信宏看著店裡也沒有第二個人，故意不跟對方說話也太刻意了，只好隨便挑點客套話來說「小宇呢？怎麼人都不見了。」

 

「因為今天，要招待的客人只有你一個。」聽到小宇的名字從陳信宏嘴裡出來，溫尚翊也不像之前那麼大的反應，反而笑了笑解答他的疑惑。

 

「啊？」

 

溫尚翊迎著陳信宏疑惑的目光，直接走到他面前，自然的拉起他的手，走到吧台前的桌子，親暱的溫度在兩人的手掌心升溫，好像之前的吵架和冷戰只是一場夢。待陳信宏坐好，溫尚翊才走進吧台，拿起奶缸倒下適量的牛奶。

 

溫尚翊的手法還不熟練，甚至偶爾能聽到在蒸煮奶泡過程中發生刺耳的響聲，不過暗自數了一下時間，陳信宏也大概能猜到溫尚翊在做的是他最愛的飲料。

 

最後撒上巧克力粉，一杯不算精緻的Coco Cappuccino總算完成了，溫尚翊拿著馬克杯，走到陳信宏面前。

 

陳信宏心情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的咖啡，他不懂溫尚翊現在是想怎麼樣。

 

「不試試嗎？」沒有理會陳信宏的疑問眼神，只是溫柔的笑著。

 

順著溫尚翊的意思，陳信宏喝了一口，縱然奶泡不夠細膩，依然是他愛的味道。其實很多人點Cappuccino，不過是為了外觀好看或者是聽得最多。但這些人基本都不會知道，在奶咖啡裏面，Cappuccino是最苦澀的咖啡。

 

哪怕是加入了香甜的巧克力醬，CoCo Cappuccino也會有一種甜膩的苦澀口感，相對于嗜甜的陳信宏來說，喜歡上CoCo Cappuccino只是因為它的矛盾感。足夠的甜膩，足夠的苦澀。

 

「還不錯，就是奶泡粗了一點。」

 

聽到自己的評價，溫尚翊明顯滿足的挑了挑眉「怎樣，拎北厲害吧，我才學了幾天。」

 

「⋯⋯怪獸，你來，不會是想讓我喝一杯咖啡的吧？」

 

「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做出一杯好喝的咖啡會有那麼多講究，也一直覺得加牛奶的咖啡，只是徒有外表。」拉過了陳信宏空著的手，溫尚翊稍微用了一點力。

 

「而直到為了你想去學做一杯CoCo Cappuccino，才知道每一杯花式咖啡，要多少的牛奶，又要蒸煮多長的時間，都是有它的規定。多一點，或者少一點，口感都不會對。」

 

慢慢的吸了一口氣，溫尚翊放下了在法庭上的氣勢，也不著急表述自己的觀點，他只是一直握著陳信宏的手，似乎這就能將自己的心情，一點一滴的讓他知道，讓他相信「對於拎北來說，我很怕成為你生活裡面那口感不對的原因，我怕我就是多了的那一點，是多餘的。但想了好久，我還是想要留在你身邊，哪怕是多餘的。」

 

其實一個星期真的算了不了什麼，陳信宏卻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好久沒有好好看過溫尚翊，原來不止我會害怕成為你生活多餘的部分，知道這個消息，真好。

 

陳信宏其實很早就知道溫尚翊是那一個總能打破他生活原則的人，只是每一次依然會讓他有點小小吃驚，例如現在，他主動往前靠，抱著這個，他還是捨不得放下的人「太不要臉了吧，知道自己多餘都還要賴在我身邊。」

 

「喂⋯⋯」

 

陳信宏的頭埋在他的頸窩，所以他沒有辦法看清楚陳信宏此刻的表情，可還是有些緊張的摟緊了他的腰。

 

「噗嗤，不過，你不是多餘的。」

 

也許，少了你，我生活才會不對。想想自己這一個多星期來要死不活的生活狀態，陳信宏也覺得自己未免太慘了一點，不過這件事就不需要讓溫尚翊知道了。

 

後來SR依然是在怪獸生日的那天開幕了，陳信宏也還是依舊表演了那首歌。只是從自彈自唱改成了他唱，溫尚翊伴奏。

 

因為，溫尚翊對他說，既然音樂是他們兩個人的交集，他怎麼能失去做他吉他手的機會。

 

是多一點，還是少一點，其實怎麼能說得好。也許當初所謂的花式咖啡，就是有人不小心將牛奶和咖啡攪合在一起才有的。而在此之前，誰又能想到南轅北轍的牛奶和咖啡，結合在一起會有那麼多不一樣的精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