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5年的經典電影《回到未來》中，愛默·布朗博士開發的充滿了未來感的時光機，來自德羅寧公司的DMC-12跑車。那不鏽鋼的外殼，帥氣的鷗翼車門，還有奇怪的布朗博士，都讓影迷印象深刻。

現實生活中，DMC-12的創始人，野心勃勃的John DeLorean，是上世紀最傳奇的造車人。1925年出生於底特律的John DeLorean，曾是通用汽車高管，在上世紀70年代離開通用後創立了德羅寧，並造出了唯一一臺汽車，也就是DMC-12。公司最終因資金不足破產，John DeLorean本人遭到販毒指控。

John DeLorean和今天的埃隆·馬斯克有很多相似之處，他也是最常被用來類比馬斯克的前輩。他們都早早獲得了事業成功和名氣，代表產品都搭載了大鵬展翅般的鷗翼車門，還都有着類似的乖張性格。有趣的是，John DeLorean的私生活同樣豐富，他有四段婚姻。

說John DeLorean創立的德羅寧汽車公司是“史詩般的失敗”，一點兒也不以為過。《回到未來》讓德羅寧的DMC-12再次走紅，當時美國正處於文化轉型期，里根經濟學和消費主義盛行。計算機世界崛起，Windows 1.01問世，任天堂在推出紅白機後又推出了《超級馬裏奧兄弟》，而DMC-12也因為電影而成為吸引了最多注意力的汽車產品。

很可惜，電影上映時，DMC-12已經因為產能跟不上和資金不足而胎死腹中。德羅寧公司破產，創始人John DeLorean也身陷囹圄。但是唯一的那款汽車在粉絲心目中仍然神聖，現存的DMC-12約有6500臺，多數都在粉絲俱樂部中。一項名為Budget Restoration Program（BRP）的項目為德羅寧車主提供修復汽車需要的零件，二手的DMC-12報價高達5萬美元，還有人致力於將德羅寧汽車電動化。

“他是帶來夢想的人，我們都靠那個夢想活着，我們都覺得自己是那個夢的一部分，那是我們的夢想。”一名原德羅寧北愛爾蘭工廠員工如是說。只可惜，造車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夢想。

讓我們回到上個世紀，看一看這一家最著名的破產車企的緣起緣滅。

01

藐視規則：他是唯一一個在辦公室裏掛着史努比海報的通用員工

1956年，John DeLorean開始在通用汽車公司工作。那時的通用汽車還是全球最大的汽車公司，但是John Delorean在一個相對不那麼景氣的部門工作，即通用旗下的龐蒂克品牌。

當時龐蒂克的部門領導Bunkie Knudsen雄心勃勃，決心要扭轉不利局勢。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你沒辦法把老人家的車賣給年輕人，但你總能把年輕人的車賣給老年人。

John DeLorean改裝了龐蒂克的引擎，加大排量，推出了經典款Pontiac GTO。名字借鑒了法拉利GTO的Pontiac GTO擁有賽車的性能，外形還充滿“肌肉感”，徹底開啟了60年代美國追求大排量、大馬力的“肌肉車”的潮流。

1965年，John DeLorean成為龐蒂克的負責人，他也是通用汽車史上最年輕的部門負責人。“買一臺吧，在你老得無法理解它之前。”這是1968年龐蒂克的海報廣告語，他做到了“把年輕人的車賣給老年人”。

不僅如此，John DeLorean還調整了自己的形象，讓自己更加契合年輕文化。他戒煙減重，留起鬢角，染黑頭發，珠光寶氣，身穿高領毛衣，腳蹬切爾西靴或是網球鞋，週末出門時襯衫釦子解開到胸部。再後來，他還去隆了個下巴。

他還是唯一一個在辦公室裏掛着史努比海報的通用員工。

極具個性的John DeLorean吸引了大批記者，他們蜂擁而至，上門採訪。John DeLorean大談特談，對年輕人評頭論足，誇大着自己的經歷，還展示自己的藝術藏品以及腹肌。那還是企業的個人英雄主義沒有那麼流行的年代，喬布斯、扎克伯格乃至馬斯克都還沒有出名，瞠目結舌的記者們一邊忙着做筆記，一邊感慨，個人主義與公司運作之間居然也可以這樣完美兼容。

1969年，John DeLorean開啟長達15年的第二段婚姻。紐約時報在對婚禮的報道中對John Delorean的描述是，“差點（一項衡量高爾夫潛在打球能力的指數）只有7的高爾夫運動員，網球愛好者，留着連鬢鬍子，戴大月亮墨鏡，經常開着19000美元的瑪莎拉蒂吉博力而不開通用汽車，震驚他保守的同事們。”

龐蒂克給John DeLorean帶來了知名度，他後來再次晉升，成為通用副總裁。在當時，主管通用汽車的一個部門，就像是替一個大型帝國管理一個國家一樣——名利兼收，但自主權不大。他甚至被一些人認為有望成為通用總裁。

1973年，“想得到更多”的John DeLorean辭職了。“我可以靠（每年）6萬美元或是7萬美元活着，我可以躺在某個沙灘上度過餘生，但那不是我。”John DeLorean在1974年對底特律自由報稱。

他想要什麼？“我夢想某一天可以造出終極的、永不過時的汽車——就像是美國的勞斯萊斯或是梅賽德斯。”1974年，John DeLorean對《人物》雜志稱。

1975年，John DeLorean籌得了2億美元，創立了自己的汽車公司，德羅寧（DeLorean）。有着搖滾明星氣質的John DeLorean，勇敢地選擇了對抗中年危機，開啟了自己不那麼順利的下半生。

02

德羅寧：史詩般的失敗

離開通用後，John DeLorean的人氣還在，他號稱要造出一款安全的高性能汽車，但投資者態度很謹慎。畢竟兩年前，有同樣心願的布里克林公司最後只造出了不到3000臺車，在1975年破產。布里克林的Bricklin SV-1同樣採用了鷗翼門。

麥肯錫當時的一項研究認為，John DeLorean的成功概率只有十分之一。一名華爾街分析師在被客戶問及投資德羅寧的問題時，建議“把錢投入到紅酒，女人和音樂中。我想他們會獲得同等的回報，而且樂趣更多”。

John DeLorean深諳造勢之道，請來著名的意大利汽車設計師Giorgetto Giugiaro，設計德羅寧的第一款車（也是唯一一款車）。短短幾個月時間，DMC-12的原型就已經設計完畢，它應用了保時捷928草圖的一些元素。

問題出在引擎。最開始John Delorean和原龐蒂克工程師Bill Collins的設想是採用福特3.0L V6的發動機，但失敗了。後來他們轉向雪鐵龍102hp的4缸發動機，但它“肌肉”不夠。DeLorean詢問是否可以進行渦輪增壓，雪鐵龍不太想攬活，表示這樣沒有保修。

1977年，DMC-12完成了第二版設計。這一次，Bill Collins想要使用沃爾沃2.6升V6的PRV發動機。車身的許多細節也有改變，鷗翼門和不鏽鋼車身保留了下來。

懷揣夢想的John DeLorean，比今天的馬斯克狂得多。1979年1月，華爾街日報採訪John DeLorean的報道標題是“底特律對話：John DeLorean說他會告訴業界怎麼造車”。不過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德羅寧的汽車還在不斷調整設計，生產仍然沒有啟動。

因為沒有任何一家銀行敢冒險向德羅寧提供資金，John DeLorean開始遊走於各國政府中。1980年，拿着英國政府的大筆投資，還有一幫投資人的資金，John Delorean在北愛爾蘭鄧默裏開了一家工廠。1981年，跑車DMC-12開始投入生產。

車子終於造出來了，但是問題不少。鷗翼門太重，在一次車展上車門故障無法打開，觀光客被困一個多小時。發動機的通風有時不靈，導致溫度過高。而且馬力只有130hp的DMC-12，車身重達2866磅（1300千克），比原計劃的要重20%，意味着這車動力不足，性能不高。

最重要的是，DMC-12成本約為1萬美元，定價2.5萬美元，對於一臺問題多多的低性能汽車來說，這個價格勸退了很多買家。當時就是保時捷911都沒有那麼貴。

生產力跟不上也是個問題。英國政府的投資迫使德羅寧把工廠設在了北愛爾蘭，但那裡沒有一個完整的汽車業。工人技術能力有限，生產大幅落後於計劃，根本沒有時間去訓練工人。John DeLorean也不喜歡這裏，與動不動睡車間的馬斯克不一樣，他幾乎從來不在工廠所在地Belfast過夜，因為當時北愛爾蘭的綁架率很高，衣着光鮮的海外商人尤其危險。

盡管問題多多，DMC-12還是獲得了不錯的反響。汽車雜志Car and Driver當時評論稱，德羅寧通過了挑剔的粉絲的考驗，“駕車很有趣”。首批產品銷量也不錯，但是質量太糟糕，基本上剛出廠就要返修，又增大了運營成本。

最糟糕的是，美國很快陷入了經濟衰退，德羅寧的汽車庫存開始積壓。需求在下滑，公司反而加大了生產，很快陷入了財務危機。它向英國政府求助，但新上任的撒切爾夫人對前任的投資並不感冒。工黨政府已經在德羅寧身上砸了超過8000萬英鎊，撒切爾政府勉為其難地再撥了一筆1700萬英鎊的資金。

1981年的聖誕期間，最後三臺電鍍24k金的DMC-12完工，買家是美國運通。這三臺車的售價高達85000美元。

1982年2月，英國政府宣佈接管德羅寧。倫敦方面給John設下了最後期限，而John也不止一次表示找到了投資者。這個最後也沒有露面的“投資者”據稱來自阿拉伯，投資規模是3000萬美元。

當年5月，生產暫停。10月，英國政府宣佈工廠將被關閉，而John DeLorean在洛杉磯因涉毒被捕。他被懷疑參與販毒來獲取資金，FBI掌握了John DeLorean親口表示可卡因“比黃金更好”的錄像。

律師堅定辯護稱，John DeLorean是一個“追求合法投資的、絕望的、被騙了的受害者”。1984年8月16日，近30小時的審議後，John DeLorean被無罪釋放。

1984年8月17日，底特律自由報報道DeLorean無罪消息

“贊美主！”John DeLorean在法庭宣讀判決書時高呼。上帝讓他免於有罪判決，還送去了《回到未來》這部電影。在德羅寧破產後的三年裡，人們提到這間公司的名字都會發笑，但是一部電影就讓風評轉向，John DeLorean一下子變成了被世人誤解的遠見者。他還專門致信編劇Bob Gale和導演Robert Zemeckis表達感謝。

但是他的事業再也沒有出現起色。訴訟耗盡了他的財力，1999年，John DeLorean宣佈破產。他位於美國新澤西州Bedminster的地產被賣給了一家高爾夫球場，兩年後再賣給了後來的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

盡管如此，John DeLorean一直沒有放棄造車夢。2000年9月，在接受GQ採訪時，John DeLorean表示自己正在設計兩款新車，其中一款將採取航天技術，能在3.2-3.5秒之間加速到60km/h。這幾乎和DMC-12的承諾如出一轍。

2005年，80歲的John DeLorean因中風逝世。他至死酷炫，躺在棺材裡時穿着黑色機車夾克，藍色牛仔褲和牛仔襯衫，夾克拉鏈上還別着一雙大號厚邊太陽鏡。

逝世前，他還創辦了不鏽鋼手錶DeLorean Time，售價3495美元，為汽車夢籌集資金。這一手錶本身非常普通，但它是DMC2跑車的預售憑證，不過，似乎並沒有實體手錶交付給客戶，而DMC2的概念也隨着John DeLorean的逝世，消散在雲煙中。

DeLorean Time的預訂單

03

馬斯克會重蹈覆轍嗎？

德羅寧是非常短命的一間公司。但是從特斯拉研發的第一輛車Tesla Roadster面世以來，這位電動車先驅已經走過了10個年頭。

同樣地，特斯拉的規模也不是德羅寧能相提並論的。迄今為止，馬斯克達成的生產成就已經比John Delorean要多得多。在德羅寧公司破產之前，這間公司的汽車總產量只有約9000輛，而今天的特斯拉，一個月就要賣掉相同數量的汽車。

可以說，德羅寧公司的生產狀況辜負了創始人的名氣和市場的厚望，特斯拉就要好得多。資金不足似乎是造車普遍的現象，相比之下，撞上創始人被控販毒的德羅寧更缺一點運氣。

但是懷揣夢想的造車人一定要記得，造車界，從來不缺夢想，或是各種版本的馬斯克。永遠不要期望良好的口碑，狂熱的粉絲能夠為公司獲得融資，確保產品能夠撐起預期，公司有足夠的資金運營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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