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山，我這個人很少看電影，因爲反映革命戰爭的電影現在越來越少。頭條最近有個活動叫做“世界戰場神操作”，不禁令我想起2017年7月上映的革命歷史大片《建軍大業》，不知道看過的朋友是否還記得電影中兩場比較大的戰爭戲？

一爲起義軍攻佔南昌，二爲朱德率部阻擊錢大鈞的三河壩戰鬥。相信很多人看完電影一定印象深刻，周恩來需要三天時間，朱德精心設計防禦火力，勉勵斷後部隊“要做勇士而不是烈士”；政府軍和起義軍本爲兄弟，經過一番激戰，面對屍山血海的錢大鈞冷冷說道：“黃埔軍校的（不分敵我）全部厚葬。”那麼問題來了，三河壩戰鬥在歷史上是否真實存在？

《建軍大業》電影海報

我們先說起義軍。南昌暴動之後，起義軍兼程南下，試圖創立廣東革命根據地，實有兵力十六個團，外加四個營，合計三萬多人。主力爲賀龍第二十軍、葉挺第十一軍，朱德時任第九軍副軍長，部隊由原第三軍軍官教育團和南昌市公安局參加起義的人員組成。爲什麼是副軍長呢？當時爲了爭取正在九江養病的第三十六軍副軍長韋杵（與朱德雲南講武堂同學），但韋杵未到任。

我們接着再說政府軍。爲了打倒北洋軍閥，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轉戰湖南、江西等地，參謀長李濟深負責留守廣東後方，錢大鈞時任第二十師師長兼廣州警備司令。1927年6月，錢大鈞奉命北上，收編贛州張興仁部新編第一師，所部擴充至六個團，升任北路軍總指揮。同時入贛的還有廣西桂軍第四、第六師。李濟深悄悄交代錢大鈞“對湘仍需防備”。防備誰呢？武漢國民政府旗幟下的湘系軍隊。順便說一句題外話，飾演錢大鈞的臺灣演員叫楊佑寧，他參與主演的電視劇《都挺好》最近正在熱播。

《建軍大業》劇照，楊佑寧飾演錢大鈞

1927年8月，南昌起義軍開赴廣東，駐守贛南的錢大鈞首當其衝，任務改爲阻止起義軍南下。雙方先後在瑞金壬田、會昌城下大打出手。30日下午，葉挺麾下第二十四師率先攻入會昌，據協同作戰的第二十五師師長周士第回憶，“錢大鈞逃跑時，連自己的轎子都來不及帶走”。對照錢大鈞日記，政府軍確實狼狽，“連夜撤退兵力疲憊，沿途臥倒者頗衆”，“官兵傷亡過多損失約在三分之一以上”，只得退往廣東梅縣整理。

李濟深獲悉前方失利，指定桂系黃紹竑擔任前敵總指揮，黃紹竑大病初癒，行至南雄，知“葉（挺）、賀（龍）部隊已轉入福建”。9月中旬，起義軍通過閩粵交界，攻至廣東省大埔縣境內，隨後決定分兵，即由朱德第九軍全部和第十一軍第二十五師留守三河壩（兵力不足三千人），主力繼續挺近潮州、汕頭。

桂系要角黃紹竑

黃紹竑親率桂軍尾隨追擊，起初並不掌握起義軍具體動向，後來派出一個營實行威力搜索，俘虜起義軍政工人員男女數十人，情況至爲明瞭。“我得此情報，計劃除以錢大鈞部牽制朱德、周士第在三河壩部隊，並掩護我之側背外，我率黃（旭初）、呂（煥炎）兩師，直趨豐順縣，然後東進佔領留隍圩，將潮州、三河壩間水路交通線韓江截爲兩段，使葉、賀前後不能呼應”。

錢大鈞日記的說法稍有出入，黃紹竑下令全部攻潮州方向之側背，“餘以三河壩方面尚有敵人，故決以第二十師獨立團攻三河壩”，旋即又加入新編第一師及桂軍第十八師各一部。電影中的錢大鈞部隊擁有炮兵團，火力旺盛，給予起義軍極大殺傷，實際情形恐非如此。入贛之前，錢大鈞曾經拜訪李濟深，“請領迫擊炮八門、步槍二百杆”，但遲遲得不到正面答覆，何況大口徑的山炮、野炮。

錢大鈞真人照片

10月1日，三河壩戰鬥打響，起義軍早有準備，隱藏在稠密的松林中，守得似銅牆鐵壁，有時一槍不發，有時找中目標打他一二槍，政府軍不知虛實，不敢衝鋒。晚上，起義軍虛張聲勢，點燃鞭炮放進空油桶內，聲如機槍，吵得政府軍夜不入睡，疲勞不堪。第二天午後，朱德召集第二十五師軍官講話，“我們一定要堅守三河壩，牽制敵人兵力，爲向海陸豐進軍的我軍創造有利條件”。第七十五團正當三河壩對岸，河灘平坦，易於登陸，成爲雙方爭奪的焦點。

上半夜，政府軍幾次偷渡均被擊潰，韓江江面很快爲鮮血染紅；下半夜，錢大鈞調集五十多艘船隻從贛江上游同時強渡，半數遭擊沉，半數成功登陸南岸灘頭竹林。起義軍組織反擊，黃埔一期畢業的第七十五團團長孫一中負傷，黃埔三期畢業的第三營營長蔡晴川陣亡。政府軍死傷、被俘三百多人，贛江繼韓江之後，泛起殷紅的血色。

《建軍大業》劇照，黃志忠飾演朱德

10月3日，大霧瀰漫，錢大鈞再度下令強渡，雙方拼死搏殺，部分陣地反反覆覆易手。4日拂曉，考慮到掩護主力挺近的任務已完成，起義軍決定星夜轉移。1937年春，朱德在延安接受美國記者史沫特萊訪問，他說：“我們在三河壩也打得很厲害，得知主力在那面失敗，我們也就撤下來了。這時潮州、汕頭覆被敵人搶去。我們陸續打了幾天，收容了由潮汕撤下來的殘餘部隊，即刻向福建、江西退卻，準備打游擊戰，不再打正規戰。”

費盡全力攻克三河壩，錢大鈞毫無喜悅可言，集合新編第一師、桂軍第十八師官兵訓話，強調“此次以多勝少不足爲勇”，總結三大缺點：不節省子彈；不能協同動作；不能單獨完成任務往往輕於求援。由此可見，《建軍大業》中的三河壩戰鬥雖然存在藝術加工，但基本上符合史實，編劇顯然研讀過相關史料，下過一定功夫。最後我想說，起義軍以一當十，血戰三晝夜，光榮完成掩護主力轉移的任務，當之無愧屬於世界戰爭史上不可思議的“神操作”。

參考文獻：

1、《朱德自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

2、《千鈞重負：錢大鈞將軍民國日記摘要》，中華出版公司，2015年版。

3、曹劍浪：《中國國民黨軍簡史》，解放軍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