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走進市警局的辦公室,齊亞克第一眼就瞄向我貼著OK繃的右頰。

「早上刮鬍子弄傷的。」寇爾頓.戴維斯的槍法的確不錯,除了臉頰外,他的另一槍在連身工作服前後各留下一個乾淨俐落的彈孔,多虧尺碼寬鬆的工作服,子彈並沒有打中身體。

「點二二口徑的刮鬍刀?」他倒了兩杯咖啡,遞給萬裏和我,「刮完鬍子光是修補浴室牆上的彈孔,應該就要花不少錢吧?」

「我以為你會說是點三八的。」

「你還記得我們警校畢業那年,在地獄廚房巡邏的情形嗎?」齊亞克啜了口咖啡,「那時候的歹徒大多是十幾歲的小鬼,拿的是點二二的『週末夜特廉』拼裝槍,開沒幾槍就會卡彈,唯一的優點,是子彈和槍都很便宜 - 不過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歹徒真的要單純太多了。」

他朝組長辦公室招了招手,「進來吧,我介紹個朋友給你們認識。」

前任刑事組組長退休時,把用高級木材和鋁材裝飾的組長辦公室留給齊亞克,不過他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辦公桌和檔案櫃搬到組員的大辦公室,然後弄了一臺二手的冰淇淋機和咖啡機放在裡面,現在刑事組的刑警值勤回來後可以坐在以前組長的辦公室裡,手裡握著馬克杯或甜筒,欣賞牆角的柚木壁飾,或是坐在露天咖啡館風格的鐵椅上撰寫值勤報告。

一個白人男子正坐在辦公室內的咖啡館鐵椅上,看上去大約三十歲,身形中等,但是相當結實,細薄的灰髮理短到貼近頭皮,線條剛硬的方型下顎圍了半圈細細的鬚渣,加上線條筆挺的黑西裝,對在街頭討生活的人而言,是輕忽不得的典型。

「這位是喬.伊格爾。」齊亞克說。

白人男子伸出手來,和我們握手,「我們有共同的朋友,薩姆爾.霍蘭。」

「聯邦調查局?」王萬裏說。

「要不要問清楚一點?搞不好是薩姆爾在烹飪補習班的同學。」我說。

「我在訓練中心時,薩姆爾是我的教官,」喬.伊格爾笑了兩聲,「當時他每次上課說的退休計畫都不一樣,但可不包括在紐約的華埠開中餐館。」

薩姆爾.霍蘭是前任的聯邦調查局探員,退休後和過去案件的關係人,在華埠開了一間小餐館『天涯海角』。關於他的故事,我寫在另一部短篇『湯』之中。

「聽齊組長說,兩位對閻列姆研究所很感興趣。」我們坐定後,喬.伊格爾開口說。

我拿出一個午餐紙袋放在桌上,「那好,這個東西可以還給你。」

伊格爾打開紙袋,裡面是我在閻列姆研究所找到的二十幾顆小釦子。

「我們拆開了其中一顆做檢查。」王萬裏說,「這些小釦子,應該是某種被動式的竊聽器吧?」

借我們小貨車的修車場老闆,本身也是業餘的電子設備及車禍鑑定專家,我們將貨車開回他在布朗克斯區的修車廠時,順便借用了那裡的顯微鏡和儀器。

傳統以收音模組加上無線電發送器的竊聽器,為了容納足夠電量的電池和傳送信號的無線電模組,竊聽器的體積不能做得太小,而且不管裝置者是否在監聽,竊聽器都會持續傳送訊號,所以只要偵測異常的無線電訊號,就可以找到竊聽器的位置。

直到一九四五年,蘇聯在贈送給美國大使館的木雕美國國璽背後,加裝了一種特殊的竊聽器:竊聽器本身並沒有電池,而只有一根類似音叉的鋼絲,使館外的監聽者只要對竊聽器傳送特定的頻率,竊聽器在感應到訊號後,會在頻率共振下,將室內的談話內容一併傳送回去,監聽者只要處理傳回的訊號,就可以取得監聽的內容。

和傳統的竊聽器相比,被動式竊聽器沒有複雜的無線電發送模組和電池,體積可以做得相當小,除非監聽者發送特定頻率的電波,竊聽器平常都在關機狀態,偵測上也比較困難。

「用顯微鏡檢查後,這個玩意兒在收音模組和訊號的發送上都有加強,除了聲音比較清晰,也不太容易偵測到位置,」我補充說,「有些零件美國並沒有生產,只有日本或歐洲纔有類似的產品。只有像聯邦調查局之類的執法機關,才會有類似的裝備。」

「這東西並不是我們局裡的設計單位研發出來的,」伊格爾拿出一顆,對著室內的日光燈打量,就像珠寶愛好者正在鑑定一顆鑽石似的,「我剛接這個案子時需要體積小而高性能的監聽設備,局長叫我去找『奧茲實驗室』,他們就寄給我這些東西,大概有五十幾顆吧。」

「奧茲實驗室?」齊亞克問。

「聯邦調查局內部一個獨立運作的研究機構,」伊格爾說:「實驗室的位置,研究人員及經費來源都沒人知道,不過局裡有陷入瓶頸的案件或需要特殊的裝備,都可以向這個實驗室求助。薩姆爾以前偵辦過一宗綁架案,綁匪因為逃避臨檢被州警擊斃,他為了找出藏匿肉票的位置,也向奧茲實驗室求助過,後來肉票的確也藏在他們推測的位置。」

「聽起來和閻列姆研究所差不多嘛,」我說,「那你調查研究所的目的是 -」

「局裡懷疑約瑟夫.本雅明企圖將列為機密的航太技術,洩露給某些有特殊意圖的民間組織,」伊格爾啜了口咖啡,「本雅明在麻省理工的主修是凝聚態物理和材料科學,一九六六年拿到學位後,在波士頓大學的工程學系教了十年書,一九七六年航太總署看重他在材料科學方面的專長,聘請他擔任研究人員,當時阿波羅計畫的預算被國會刪除而中止,蘇聯則利用美國這段月球計畫的空窗期,發射了大量無人的月球探測車,本雅明趁機提出新的月球探測計畫,並且得到航太總署的支持,整個計畫的代號稱為『黃金雨』。」

「『黃金雨』?那是什麼東西?」我問。

「不曉得,」他搖搖頭,「局裡曾經詢問過航太總署,不過相關的案卷大部份都被銷毀,當初因為監督預算而能得知計畫內容的幾位參議員都過世了,參與的研究人員在計畫結束後幾年不是身故,就是進入閻列姆研究所,成為本雅明的研究班底。或許整個計畫的內容,都鎖在這個老傢伙的腦袋瓜裡。」

「這個計畫執行了幾年?」我的夥伴問。

「八年,」伊格爾說,「兩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三年,航太總署中止整個『黃金雨』計畫,連帶批准了本雅明的退休申請,不過也有人說,他是被要求強制退休的。

「本雅明退休後,一個基金會資助他成立了閻列姆研究所,我們推測他可能將『黃金雨』帶到研究所繼續開發。局裡擔心如果落到某些恐怖組織手中,並且用在軍事用途上的話 -」

「那你在那裡裝了那麼多竊聽器,有查到什麼嗎?」我問。

「不多,這個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處理機密資料非常小心,重要資料大部份都是用筆談,而且模擬組和材料組之間的互動並不多,從竊聽器裡只能聽到像會議日期,進度報告之類的瑣事。」伊格爾掏出一張紙,在咖啡桌上攤開,「不過,他們對話中有時會洩漏一些像設備型號,品名之類的資料,用這些資料向製造商索取這兩年來的銷貨清單,再依據交貨地點過濾之後,就可以整理出這個研究所的設備和材料清單。研究所這幾年除了XMP和迷你電腦外,還訂購了標準的化工實驗器材,還有像介面活性劑之類的化學原料。都在這裡了。」

「或許我們可以幫你的忙,」王萬裏說:「閻列姆研究所,可能正在研製某種具有危險性的化學物質。」

伊格爾的頭抬了起來,「哦,為什麼?」

「在研究所的材料組裡,有三具強化玻璃的實驗箱,」我拿出一本素描簿打開,上面是材料組辦公室的速寫,「實驗箱壁的玻璃厚度,和總統座車車窗的防彈玻璃差不多,應該是研究所特地訂做的,實驗者可以透過操縱箱子裡的機械臂進行實驗,一般只有像炸藥之類的危險化學物質或是生物,才會用到這種實驗箱。」

「有沒有可能是炸藥?或是核武器之類的?」齊亞克問。

「不太可能,模擬組的電腦跑的,應該是化工或流體力學的模擬軟體,和測試炸藥爆炸威力的程式並不相同。其他的東西,你可以對照一下你手上的清單。」

「我以為記者拿出來的,應該都是照片或是錄音帶之類的。」伊格爾一頁頁翻著素描簿,裡面全是研究所各個地方的素描。

「相機會被搜出來,會來不及按快門或裝底片,照片有時還會洗不出來。」我說,「有時候用眼睛觀察,用腦子記住,事後再畫出來,會比用相機可靠得多。」

「士圖,你這個該不會是 -」齊亞克望向我,手指朝自己的臉頰上虛畫兩下。

「他們給我的紀念品,」我指指右頰,「你有聽到什麼風聲嗎?」

「中午纔有線民通知我,說今天大樓四周,有好幾個研究所的藍衣警衛在四處找些什麼,只是我沒想到是你們,」齊亞克說:「而且我們這裡也沒有研究所的報案記錄。」

「這或許也證明瞭,他們的研究項目真的相當敏感。」王萬裏說。

當時我戴了棉布手套,沒有留下指紋,轉接電話祕書的管道也撤掉了,他們唯一的收獲,可能只有那隻從樓下停車場順手牽羊,後來留在警衛休息室的工具箱。

「他們警衛的應變能力和警覺心,比放狠話的能力要差得多,但是那個叫戴維斯的傢伙很不錯。」我說。

「寇爾頓.戴維斯?」伊格爾抬起頭來。

「你認識他?」

「這是他送給我的紀念品,」他脫下西裝外套,捲起袖子,右臂上有片長條狀的暗紅色瘀青,「一個月前,我趁晚上潛進研究所,打算拍攝裡面的設施和文件,結果還沒走進實驗室,就在研究所的走廊遇到了這傢伙,當時我認為對方右腳不方便,所以想直接打昏他算了,沒想到 -」他嘆口氣,「柺杖在某些人的手中,還真的不是什麼年紀的象徵。」

我看到王萬裏擱在扶手上的黑色手杖,差點笑了出來。

「後來你怎麼逃出來的?」我問。

「我身上帶了幾顆會散發催淚瓦斯的煙霧彈。一路退到安全門,再從地下停車場脫身。」

「有這個人的資料嗎?」

「沒有,」伊格爾搖頭,「沒有入出境資料,沒有犯罪記錄,社會安全資料也找不到這個人。跟本雅明所長相比,這傢伙的資料根本是一片空白,目前只知道他是本雅明所長的副手,研究所的管理,事實上都是他負責的。」

「後來呢?」王萬裏挪近身子。

「多虧有個在研究所裡工作的朋友,除了安裝竊聽器之外,也幫我找到一些瑣碎的資料。」

「是那個清潔工人嗎?」

「你怎麼知道的?」

「士圖告訴我這種竊聽器相當靈敏,像辦公室之類的小空間只要裝置二三顆,就可以監聽到大部份的對話,但是研究所中每個房間都放了四五顆,表示放置竊聽器的人可能是生手,加上有些竊聽器放在一般人碰不到的隱密角落,只有清潔人員能夠接觸到這些地方。」

「他叫凱文.梅勒,是研究所的清潔包商,」伊格爾說:「五年前他的公司剛開業時,土地和房屋權狀被騙走,當時我是承辦的探員,破案時順便幫他把權狀追了回來。逃出研究所時,他正在地下停車場清點工具,就把我藏在後車廂裡逃出大樓,之後他就一直幫我在研究所裡蒐集資料。通常他把資料裝在可樂罐裡,丟進我們事先約定好的地鐵站的垃圾桶裡,然後我再扮成遊民過去拿。」

「不過,恐怕你要開始打算,怎樣幫他離開那裡,」我的夥伴說:「如果他們知道他幫助你搜集情報,一定不會放過他。」

「想想看,他們是連溜進研究所的人,都要拖到屋頂修理到住院六個月的狠角色。」我說。

「我知道,」伊格爾點點頭,望向窗外開始變暗的天色,嘴脣緊抿,很多下定決心的人,都會有這種表情,「或許不會太久了。」

 


 

位於哈林區的聖凱撒琳紀念醫院,是一幢三層樓,灰撲撲的紅磚建築,屋頂上沒有十字架或是聖凱撒琳的轉輪標誌,停在一側急診室入口車道的救護車,和在夜風中拄著柺杖,坐在輪椅上不停進出的人羣,就是醫院的招牌。

「瑪利安,將這個老先生送到一號牀,馬上幫他量血壓;叫醫技師下來,為三號牀的病患做心電圖;二號牀的病患先不要給他舌下片,叫值班醫師看完報告再說;這個傷患是?什麼?從樓梯上摔下來?要不要找個警察到她家問問她老公?頭上的傷口有玻璃碎片,根本是用酒瓶敲出來的嘛?」

一個身材幾乎可以填滿半個急診室的入口,身穿護士服和粉紅色毛織披肩的黑皮膚女人站在急診擔架旁,正用筆型電筒檢查傷患的瞳孔。

「有沒有生理食鹽水?」王萬裏在傷患頭側低下身子,用鑷子挑出傷口中的玻璃碎片。

「生理食鹽水?」一旁身材嬌小許多的實習護士囁嚅地問。

「沖洗傷口用的,」女人打發走實習護士後,走到我的夥伴身旁。「手法滿熟練的, - 你是醫生?」

「我以前在東區醫院的急診室值大夜班時,病患可沒有那麼多,」他放下鑷子,檢查一下傷口,「應該沒有腦震盪,清創之後包紮好,再觀察兩三天看看 - 是茱莉安.亞當斯護理長嗎?」

「沒錯,」女人笑了開來,朝王萬裏雙手用力拍了兩下,「齊組長打電話告訴我了,只是他沒告訴我,市警局會派兩個醫生來。」

「布萊恩.歐康納的解剖報告在 -」

茱莉安從一旁的櫃臺下抽出一個鐵皮封面的文件夾。王萬裏接過去打開。

「死因是窒息,後腦有鈍器敲擊的挫傷,基本上和現場法醫勘驗的結果差不多。」他閤上封面,望向櫃臺後大約二十幾張的急診牀,「這裡人手不太夠吧。」

「一向都是如此,已經習慣了,」茱莉安聳聳肩,將報告放回櫃臺,「晚上這裡只有一個兼職的內科住院醫師和兩名護士,就算白天,也只有內科、婦產科有專任醫師,需要開刀的病患不是轉到東區,就是請其他的醫院支援醫生到院裡開刀。」

「我聽說前幾天,哈林區這一帶停電,有影響到這裡嗎?」

「那天晚上大概停了一分鐘左右,」她點點頭,「我們院裡並沒有發電機,不過因為像呼吸器之類的設備都有備用電池,所以還好 -」

頭頂的日光燈彷彿要證明她的話似的應聲熄滅,急診牀旁的監測儀器紛紛亮起使用應急電池的紅色指示燈,在門頂緊急照明的昏黃光暈下,就像某種怪物從沼澤深處閃現的眼瞳。

昏暗的院內深處接連響起模糊的尖叫聲,茱莉安拿起櫃臺上電池供電的手提照明燈。

「不好意思,」深邃的背景將她的身影修飾得異常巨大,「在這等一下,我到院裡看看有沒有困在走道裡的人。」

「讓我們幫忙吧。」我扭亮停電時就握在手中的防水電筒。

王萬裏和我巡視院內的每一道長廊和房間時,燈就已經亮了,但不到兩分鐘的黑暗,還是嚇壞了不少人,我們將正在摸索牆壁前進,或蹲在原地不敢前進的病患、家屬和工作人員領回病房,順便檢查病牀旁的儀器。

回到急診室時,一架輪牀正停在櫃臺前,正檢查患者的茱莉安身旁圍著十幾個身穿藍色連身工作服的男子,以及一個繫上紅色圍裙的胖子。那胖子回過頭時,我喫了一驚。

他是那個在閻列姆研究所工作的清掃工 - 凱文.梅勒。

「你 - 你不是 -」他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神色看上去比我還要喫驚。

我奔到輪牀旁,喬.伊格爾躺在上面,短髮被頭上傷口的血膏成一團,眼睛微微睜開,攤開的四肢正在顫抖。

「出了什麼事?」一輛骯髒的小貨車停在門外,似乎是凱文.梅勒開車送他過來的。

「今天我們在哈林區閻列姆研究所的廠房,做電力系統的複檢,」說話的人拿出市政府的證件,「檢查裡面那間像保險庫的房間後,這位先生拿出研究所的證件,說是研究所的人員,要檢查一下那間房間,我們只好讓他進去。

「結果他進去關上門後不久就停電了,然後這位先生跑進來,要我們立刻把門打開,」他望向凱文.梅勒,「門上有保險栓,所以我們花了一點時間纔打開門,只看見他倒在房間裡,整個頭上都是血。」

「我們這裡沒有外科,可能要轉到哥倫比亞大學的醫院 -」茱莉安咬著嘴脣。

「來不及了,」王萬裏翻開伊格爾的眼皮,「現在要趕快開刀,抽出他腦中的瘀血, - 護理長,這裡有腦外科手術的器械和設備嗎?」

「有,」茱莉安停了一下,「不過沒有氣動開顱器械,只有傳統的手搖鑽和吉理線鋸,」

「這就夠了。」

 


 

十三個鐘頭後,王萬裏和我站在手術室門口,望著茱莉安護理長將動完手術的伊格爾推到加護病房。

手術的規模比預估的要複雜得多,除了抽出腦內的瘀血,修補破損的部份血管外,我的夥伴還聯絡哥倫比亞大學的附屬醫院,調用額外的血漿和衛材,我在中途也穿上刷手衣,幫忙不方便離開無菌區的護理長接收及傳遞設備。

凱文.梅勒和齊亞克一聽到自動門滑開的聲音就躍起身子,就像屁股下裝了個彈簧一樣,等到推牀離開,兩人一齊望向我的夥伴。

「手術很順利,」王萬裏說,「不過要評估腦部實際的損傷情形,可能要在加護病房住一陣子。」

「萬裏,你交代我的事我做好了。」齊亞克拿出一隻塑膠袋,裡面是一把九毫米自動手槍,還有一把軍用的戰鬥匕首,「聯邦調查局的人待會過來。」

手術前我的夥伴聯絡齊亞克,要他到哈林區那間廠房,將房間回復原狀,並且要求當時市政府的人員保守祕密,避免讓閻列姆研究所的人發現聯邦調查局介入調查。袋子裡裝的,就是伊格爾當時遺留在那裡的東西。

「過來?」凱文.梅勒轉向齊亞克。

「證人保護計畫,」齊亞克說:「你和你的家人不能待在這裡了,我已經派人去接你的家人,你們必須立刻離開。」

「可是伊格爾 -」

「他不會有事的,」我拉下手術帽,「伊格爾本人也會希望你這麼做。」

凱文.梅勒雙腿一軟,整個人落回椅子上。

「你怎麼會過去那邊?」我坐在他旁邊。

「本來我和伊格爾說,我可以用清潔廠房的名義,查探那間廠房,」他停了一下,「今天晚上伊格爾寄了份快遞包裹給我,裡面有兩疊現金和一封信,上面說感謝我這段日子的協助,裡面的款項是給我的酬金。」

「有什麼不對嗎?」

「我當初幫伊格爾並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感謝他幫我保住公司,對當時全部身家都投進去的人來說,那間公司跟我的命一樣,」凱文.梅勒說,「今天晚上市政府要複檢那間廠房,我擔心伊格爾會藉這個機會混進廠房查看,就開車到廠房查看,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我到廠房的時候,複檢廠商留了兩名工作人員在那裡看守,」齊亞克說:「據他們說,從他們發現伊格爾到我來為止,並沒有人出入。他們指出發現伊格爾的地方,手槍和匕首都掉在離他大約十公尺左右的地方。」

「房間裡還有其他的東西嗎?」王萬裏問。

「和上次一樣的花瓶和茶几,我拿起花瓶搖了搖,裡面還有水,不太可能是兇器。」

「當時寇爾頓.戴維斯和本雅明在那裡?」我問。

「本雅明所長在中央公園旁他的公寓裡,寇爾頓.戴維斯則是在研究所裡,兩個地方我都調過門口警衛的出入記錄和監視錄影帶,兩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齊亞克嘆了口氣,「等伊格爾清醒後,或許能說出是什麼東西襲擊他的。」

「恐怕有問題,」王萬裏指指自己的頭側,「伊格爾被打中的地方,是側腦的語言區,即使他醒過來,可能也沒辦法清楚表達。幸好除了頭部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傷,現在也只能希望他早點復原。」

地面傳來微微的波動,我抬起頭,茱莉安護理長正從走廊那頭跑來。

「護理長,怎麼了?」王萬裏站了起來。

「那位先生 - 醒過來了,」護理長大口喘氣,「可是 - 可是 -」

「可是什麼?」

她一把拉住王萬裏的手,就朝加護病房跑,我們也跟在後面。

聖凱撒琳紀念醫院的加護病房,是用一道玻璃落地窗圍起來的十幾張病牀,從門口朝內張望,可以伊格爾躺在病牀上,雙眼圓睜,視線對準病牀邊某個他看不見的定點。

牀邊地上有隻摔碎的玻璃杯,杯中的水灑了一地。加護病房的護士一看見護理長,整個人立刻打起抖來。

「不是我弄的,護理長,」她連說話都帶著顫音,「那個病人一醒過來,就打翻了牀邊的水杯,還這樣盯著我。」

聽見人聲後,伊格爾先是望向我們,最後盯著王萬裏,再望向牀下那個看不到的定點,左手微微朝牀外伸出,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

我的夥伴先是一愣,然後對伊格爾微微頷首。後者像是會意似地閉上眼睛,手臂跟著緩緩垂下。

「沒事了,」他朝那名護士點點頭,「妳做得很好。」

「出了什麼事?」我問。

「伊格爾只是想告訴我們,在密室襲擊他的兇手是誰。」他轉向我,「士圖,你還記得我們有一次在布朗克斯區喝咖啡的事嗎?」

「喝咖啡?」我想了一下,接著整個案件的細節開始一條條的重組,漸漸浮現出一幅清晰的圖像。

原來是這樣啊。

「我被搞迷糊了,」齊亞克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這個案子和喝咖啡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我說:「我的朋友有批從德國進口的咖啡豆,待會要一起去喝咖啡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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