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龍潭山西側,濱江北路上有一片叫“密哈站”的地方,如今這裏已是高樓林立,密哈站、華健嘉園等小區依次相連,絲毫沒有了當年的痕跡。大家可要知道,密哈站曾是東北北部地區最大的交通樞紐,承載着非常厚重的歷史文化。

密哈站也稱密什哈站、尼哈站、尼什哈站、烏拉站等,它因尼什哈山而得名。《吉林通志》中說:“尼什哈山城東十二里,周十里,高三百步,名龍潭山。曰尼什哈者,國語(指滿語)謂小魚也。山之東北有河出小魚,山因以名。”尼什哈山就是現在的龍潭山,清初在此修驛站後,便命名爲尼什哈站。

此站方便了人們往來,也爲了加強吉林城與驛路的聯繫,還在南面松花江邊,開設了尼什哈站渡口。

史海鉤沉:吉林江北密哈站,關東北部曾經的交通樞紐!

尼什哈說起來比較繁瑣、繞嘴,因而人們便省略地稱之爲尼哈站或密哈站。

這種簡單化的方法在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像小白山滿語名叫溫德亨山,漢語的意思是“板祝”(一種祭祀用品),但人們習慣上稱之爲溫德山,山下的溫德亨河也隨之稱爲溫德河;巴虎門原名爲巴爾虎門,後來則簡稱爲巴虎門,等等。

有人認爲,尼什哈站被稱爲密哈站是“音誤”,也有人認爲是“音轉”,實則不然。

《永吉縣誌》中把密哈站也稱作密什哈站,也就是說,密哈站和密什哈站是省稱與繁稱的不同。《吉林通志》中又記載了“密什哈溝”,並在其下作注說:“即尼什哈河。”可見,“尼”和“密”是滿語漢譯的不同而已,由於人們多用“密”字,所以密哈站的名稱流傳較廣。

密哈站曾經是清代吉林驛站的總站,連接着東北北部的各條驛道。當年,“吉林各路站道,皆由此起”。

所謂驛站,《吉林通志》解釋說:“凡置郵曰驛(原注:各省腹地所設爲驛)、曰站(原注:軍報所設爲站,吉林所設亦曰站。每站設筆帖式管理,統於將軍)。各量其途之衝僻而置。……凡差給役者,皆驗以郵符,曰‘勘合、曰火牌’。”

所謂“勘合”,是傳遞民政公文的證件,“火牌”則是傳遞軍事情報的憑證。凡是讓驛站傳遞消息必須持“勘合”或“火牌”爲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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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將軍所發的火票 陳陶然供片

“勘合”與“火牌”上填寫着傳遞的速度、傳遞者人數、馬匹數,如果是運送貨物,還需要註明運送人員。普通公文每天要傳送300裏,緊急公文則要飛馬傳遞,視具體情況,有的日行400裏,有的日行500裏,甚至達到600裏。

驛卒一般是每站出二人,分爲正、副,每人帶兩匹馬,輪換騎乘,要按“勘合”或“火牌”要求的速度去傳遞,不能有誤。

清初流人吳兆騫的《早發尼什哈》,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驛卒長途奔忙的艱辛。該詩吟道:“繞帳茄聲促夜裝,明星欲落霧蒼蒼。征途咫尺迷孤嶂,殘夢依稀認故鄉。雪盡龍山三伏雨,風嚴雁磧五更霜。據鞍卻望黃沙外,此地由來百戰場。”

清初文人楊樾因罪被髮配到寧古塔,其子楊賓來東北探望,途經吉林,住宿在尼什哈站。他觸景生情,寫了《宿尼什哈站》一詩:“水經玄菟黑,山過混同青。漫道無城郭,相看有驛亭。糠燈勞夢寢,麥飯慰飄零。明發騎鞍馬,蕭蕭逐使星。”

玄菟是漢朝在東北設立的一個郡,混同指的是混同江,也就是松花江。糠燈是東北滿族人發明的一種照明工具,是用一根兒三四尺長剝了皮的麻梗,蘸上米糠和蘇子油渣,晾乾後,便可點燃照明。這種燈雖然比油燈簡陋,但隨手可做,造價低廉,並且不怕風吹,下層百姓多用它來照明。

麥飯是把麥子磨碎後做成的飯。顏師古說:“麥飯、豆羹皆野人農夫之食耳。”“漫道無城郭”說明當時各驛站之間相隔很遠,沿途人煙稀少,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覺。這首詩,好像是一幅圖畫,充分描繪了驛站的生活景象。

驛路是古代由國家修建的交通線,也稱驛道,有陸路和水路兩種,清代吉林的驛路基本上都是陸路交通線。

驛路作爲國家至關重要的交通網絡,起着連接各地的作用。皇帝詔令、政府公文、軍事情報、貨物運輸、皇帝巡幸、官吏差旅等各種公務活動都要依靠驛路來進行,商旅、百姓也可以借驛路從事生產和生活活動。

所以說,驛路是當時國家正常運行的大動脈,吉林的驛路和驛站對東北邊疆的鞏固與開發曾起過重要作用。

康熙十五年(1676年)寧古塔將軍移駐吉林烏拉,吉林城逐漸發展成爲東北北部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號稱邊外“七鎮之首”,故清代中期以前,東北北部的各條驛路都是以尼什哈站爲中心建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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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地區的驛路與驛站圖(局部) 陳陶然供片

清代前期,吉林驛路主要有四條:第一條是吉林城—奉天(今遼寧省瀋陽市)的驛路,從康熙初年開始修建,大約完成於康熙二十年,全程610裏,共有8個大驛站。

這條驛路從尼什哈站啓程,向西南過蒐登(今永吉縣蒐登站鎮)、伊勒門(今永吉縣金家鄉伊勒門屯)兩個驛站,出吉林市境後,繼續向西南經今長春市雙陽區、伊通縣、四平市、梨樹縣,以及遼寧的昌圖、開源、鐵嶺,而至奉天,並可直通北京。這是當時東北最重要的一條驛道,康熙帝和乾隆帝東巡到吉林都曾走過這條驛路。

第二條是吉林城—寧古塔(今黑龍江省寧安市)的驛路,它完成於康熙時期,全程635裏,設有一個大站,9個小站。

這條驛路從尼什哈站出發,向東過額赫茂站(今蛟河市天崗鎮)、額音楚站(即拉法站,今蛟河市拉法鎮)、圖依屯站(也叫退摶站或安巴多觀站,今蛟河市前進鄉)後,便出了吉林地區界。再繼續向東,經敦化,而後轉向東北,最終到達寧古塔。

第三條是吉林城—伯都訥(今吉林省松原市伯都鄉)的驛路,這條驛路從康熙二十二年開工,經三年完成,全程525裏,共有10個大站。

它從尼什哈站出發,向北經金(錦)州鄂佛羅(也叫哲鬆站,今龍潭區金珠鄉附近)、舒蘭河(今舒蘭市的舒蘭站站)、法特哈(也叫忒哈邊站,今舒蘭縣法特鎮)3個驛站,出吉林地區後,向西北,經榆樹市、扶余縣,最終到達伯都訥。

第四條是吉林城—三姓(今黑龍江省依蘭縣)的驛路,這條驛路修建時間較長,從清初就開始籌劃,到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才竣工,全程722裏,共有10個小站。

這條驛路在吉林地區內所經過的驛站與吉林通往伯都訥的驛路相同,到騰額爾哲庫站(今榆樹市秀水鎮)後,折向東北,進入內蒙,經卡倫站,進入今黑龍江省,再經8個驛站,最終行至三姓。

隨着社會發展,國家軍政事務越來越頻繁,行政區域也逐漸增多,爲了加強各地的聯繫,驛路也做了一些改變。

一是有的驛路被延長,原來吉林往東只能到阿克敦城(今吉林省敦化縣),光緒時,隨着延吉、琿春等縣的設立,驛路也延伸到這裏,從此,由省城到琿春不必繞路寧古塔,可直接到達。

二是修建新驛路,吉林城與農安縣、磐石縣原沒有驛路,光緒年間,在通往奉天的伊巴丹站,向南、向北分別開通驛路,設立驛站,使這兩個縣與省城的聯繫更加緊密了。

三是有的驛站之間距離太遠,爲了減少站丁的工作量,在站與站之間又開設了一些新站。例如,乾隆年間,吉林將軍薩拉善“酌量各站差役輕重、程途遠近”,請求清政府在吉林至三姓的驛路上又增加了薩庫哩等8個驛站。

光緒年間,在吉林到寧古塔的驛路上增加了五常、雙城兩站。到清末,當時吉林省所管轄的驛站已由康熙年間的38個增加到52個。

四是驛站的站丁、馬、牛等都有所增加,以尼什哈站爲例,最初“額設壯丁五十名,馬五十匹,牛五十頭”,後來增加到“站丁六十名,馬六十匹,牛六十頭”。

據《吉林外紀》記載,當時吉林省境內的驛站被劃分爲西、北“兩路監督統轄,城內各設關防公所一處,關防筆帖式一員,關防領催一名。每站設筆帖式、領催各一名。大站設壯丁五十名至二十五名,小站壯丁二十五名至十名,共壯丁八百五十名。大小站額設牛馬,一如壯丁之數……”

《吉林分巡道造送會典所清冊》中又說,到光緒十八年(1892年),今吉林地區共有9個驛站,315名站丁,馬315匹,牛315頭。

驛站的頭叫筆帖式(驛丞),沒有品級,只能算作吏,驛站事務他負總責。筆帖式下的領催是驛站副職,輔佐筆帖式處理驛站事務。站丁是具體任務的執行者,或傳遞消息,或護送往來官吏,或押送貨物,每日忙碌。由於驛站工作既辛苦又受氣,所以清政府明令,滿族人不從事這項工作。

早期的站丁多爲被髮配者充任,《遼左見聞錄》中說:“逆籓(指吳三桂等三籓)家口,充發關東者,絡繹而來,數年殆盡,皆發各莊頭及驛站當差。”

清後期,據《吉林鄉土志》記載,站丁“系由關內各省招來”。每個驛站都有一定數量的耕地,供驛卒家屬耕種,不納租賦。驛站的馬、牛由國家撥發銀兩,“每馬一年應領草豆銀各十八兩,每牛一年應領草豆銀各十二兩……買補倒斃缺額馬、牛,每馬價銀各九兩,每牛價銀各七兩”。

驛站所設之地,大多都比較偏遠,沒有人煙,隨着驛路的開通,驛站的設立,有了固定住戶,人員往來日益增多,驛站周圍便漸漸地發展成爲村鎮。如密哈站發展成爲密哈村,伊勒門站發展成爲伊勒門屯,蒐登站發展成爲蒐登鎮,拉法站發展成爲拉法鎮,等等。

史海鉤沉:吉林江北密哈站,關東北部曾經的交通樞紐!

清代東北驛路上的站房 攝於1921年

清末,由於政治腐敗也導致了驛路的衰落。站丁變賣官田,貪污錢款。土匪橫行,搶掠驛站財物,焚燒站房,毆打站丁,使驛站工作無法開展。由於清政府財政困難,“原定養贍太薄,以致觀望畏懼”,從而導致站丁名額不足,各項工作無法開展。

更爲嚴重的是,光緒二十六年,沙俄出動十萬大軍侵略中國東北,八月佔領吉林城,“該洋兵到各屯及站、街按家搜尋槍械,搶掠財物、衣服、首飾、馬匹等物,焚燒房間,搶去額馬十一匹”。

日俄戰爭期間,兩國軍隊破壞驛路,剪拆公文。爲了躲避戰亂,站丁們紛紛逃難,使驛路陷入癱瘓。後來,隨着鐵路的修建,以及電報、電話事業的發展,驛路的作用逐漸喪失。

宣統三年(1911年),經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奏請清廷,驛站最終被廢除,許多驛站被改爲文報分局、分所。

驛站和驛路雖然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它畢竟是一段記憶,不能遺忘。密哈站在今天已不僅是一個地名,它也是吉林市歷史文化的一個符號,像這樣的地名在吉林地區已經不多了。


吉林日報社出品

策劃:姜忠孝

作者:陳陶然/文 皮福生/圖

編輯:馬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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