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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為了便於居士們給九月底登場的「華嚴大法會」暖暖身,精舍過年前就宣佈在過年後會先於每週六晚間舉辦《華嚴四品》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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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過年後,家中飽受病魔纏身多年的長輩一病不起。醫生的診斷結果不甚樂觀,這一兩年來進進出出病房早已如同自家廚房一樣熟悉,只不過這次可能無法再像往常那樣平平安安走出醫院大門了。由於是年邁所造成的急性白血病併發器官衰竭,就算我們不在乎多花錢使用標靶藥物,也因為長輩的身體太過虛弱,無法用藥。在坐以待斃的日子裡,老人家睡得並不安穩,不時哭喊「我不要下地獄!」三餐胃口不佳,要我幫忙解決喫不完的醫院營養餐,想起我早已茹素所以不可能分食她喫不完的伙食,竟多次表示「我願意喫素……」經歷過二次世界大戰、多年來排斥宗教信仰的堅強老長輩竟然願意改變想法,顯見病痛已達極點。醫師束手,我能做的也只有為老人家誦經祈福。

 

奇怪的是,每當她病痛發作的時候,我唸誦平時為她祈求健康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似乎沒什麼效;改誦剛從精舍請來的《華嚴四品》,疼痛似乎就舒緩一些。期間也試過《金剛經》等其他的經文,唯有改誦《華嚴四品》的時候,她才會突然暫離疼痛、安然入睡。以佛家的講法,她跟《華嚴經》頗為「相應」。在一個陽光普照的星期五,醫師指示下週一可以讓她遷入安寧病房。她當天神智特別清醒,我連忙把握機會問她願不願意皈依三寶?如果願意的話,住持法師願意親自來醫院進行「方便皈依」。老人家竟然爽朗回答「隨時歡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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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法師有夠慈悲,當天上午就在另兩位法師的隨行下趕到病房為老人家進行「方便皈依」的儀式。奇特的就在於整件事的時機點。一個多月的住院期間,老人家最清醒的時段就是那個星期五,像是專門為了完成皈依儀式特別醒過來的一樣。皈依完的當晚,她又像前幾日一樣陷入長時間昏睡狀態。隔天晚上八點整就在熟睡中往生了,像是原本不知還會折騰多久的病痛在皈依三寶後就提早結束了一樣。約莫去年的這時候,小九的猝逝成為逼我們學會將生死大事看得開、放得下的契機。感謝小九用他的生命帶來的啟發,讓我們在一年後能以冷靜的心態循正確步驟處理長輩的後事。斷氣後的黃金八小時,我們在醫院的助念室為老人家助念。令人感動的是精舍師兄們半夜三更不辭辛勞分批趕來支援我們一同助念。翌日一早就是「華嚴四品」法會的起建日,助念圓滿都已經凌晨四點了,要參加法會的師兄依然如此義氣相挺,實在令人感念在心。

 

一週後的法會上,我既是法會助唱,同時也是「做七家屬」,親自為一手將我從小帶大的老人家送終,由助念、入棺到超薦儀式上的助唱,昔日在密宗道場裡愛學不學的梵唄,這次在自家長輩往生的機緣下不得不學,而且不得不好好將它學會。從那以後再也不排斥為人助念、深夜也不吝積極奔波助念、更不忌諱面對往生者的大體。能遇到這麼多同參道友互相幫忙,真是殊勝可貴的善緣。

 

長輩往生前,每當為她唸誦《華嚴四品》她就能瞬間恢復平靜,因此在那一個多月裡為了減輕她的痛苦,誦《華嚴四品》的頻率最高,不知不覺間就唸得滾瓜爛熟。之後在《華嚴四品》法會上不用練習直接上場也不會喫螺絲。曾聽一位師兄說過,「亡者『渡人』有時比活人『渡人』還快速有效。」,記得電影《劍雨》裡,南京雲和寺的住持見癡和尚也對女主角開示「…死者乃為生者開眼,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來已成現在、現在已成過去,隨心而去吧,看能得否?」,真是一點也不假。乍看是我在超薦儀式上幫忙超渡她,其實如果不是她的原故,我也不會在這麼短時間內就熟習《華嚴四品》和超薦法會的儀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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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老人家臨終前顯然對《華嚴四品》特別有感應,我們甚至在她的告別超薦儀式上也誦《華嚴四品》而非一般慣例的《佛說無常經》,連當天包遊覽車前來幫忙超薦的眾師兄們都嘖嘖稱奇。之後找停車位、送火化、撿骨的流程順利得完全不受同一時間市政府在殯儀館舉辦的「聯合奠祭」所拖累,彷彿老人家因為從《華嚴經》裡蒙獲法益、法喜充滿,在冥冥中加持協助我們一樣,當天下午就順利將骨灰醰送進位於東北角山上一處可以遠眺海景的靈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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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九月底啟建的「華嚴大法會」我們早從三月初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訓練。師父與師兄們對我在法會助唱表現的稱讚一點都掩蓋不了我自己所察覺的隱憂,那就是「續航力」的問題。頭兩場《華嚴四品》一唱完都像全身虛脫一樣。有時甚至顧不得縵衣拖在地板上的狼狽尷尬,法會一結束幾乎整個人攤伏在大椰墊上。單場法會就累成這樣了,若是到真正的「華嚴大法會」怎麼得了?那可是單日就有四炷香的大陣仗呀!為期將近三個月的大法會,恐怕還沒唱完全程,不是嗓子先操壞了就是身體先累壞了。

 

這個困局其實沒拖很久,在清明節連假期間就解決了,而且機緣實在不可思議,真的就像是冥冥中自有一股助力在幫我排除重重障礙。在老人家安葬的靈骨塔附近,正好有我們宗派的一間分苑。為了讓她可以時常聽聞佛法,我在分苑替她立了永久牌位。清明節期間正舉辦「梁皇寶懺」。為了多陪伴老人家的牌位,幾乎天天開車上山去參加寶懺。那邊師父們唱梵唄的方式簡直像天籟一樣。高音部清澈嘹亮,需要拉長音的樂句詮釋得悠長又飽滿,如果不去分辨文句的內容,會真以為是在國家音樂廳聆賞聲樂表演,同時又深具療癒的效果,為眾生撫平生離死別的惆悵。聽過她們的梵唄後讓我明白原來佛家的梵唄比起天主教的唱詩班、甚至曾經紅極一時的《葛利果聖歌》也能毫不遜色。關鍵不在曲調的寫法和編排,而在於唱的人有沒有足夠的唱功可以帶領聽者在樂音當中悠遊翱翔。

 

第一天開車上山就被師父們的梵唄給迷住了,第二天、第三天、後續的幾天接連開車上山,發現她們這樣上午唱、下午唱,每天竟然都是同一批師父在唱,這樣連續用這麼高難度的方式唱誦,竟然不會「倒嗓子」,連音質都一直維持同樣清亮悅耳的水準,難不成住山上的人真的身體比較健壯嗎?天天看、天天看,看到第五天終於在近距離看出點名堂:原來她們都使用「頭腔共鳴」的發聲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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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的正確發聲技巧我以前是學過的,所以明白歌唱發聲的三大基本要素:用氣、共鳴、以及音準。用氣的部分由於自小就學過氣功式的丹田吐納,加上國中時代參加管樂隊,昔日在密宗習練的「寶瓶氣」其實就是在練丹田,所以多年來在丹田的運用方面一向是很熟練的。音準這部分因為先天就有「寫輪眼」般的「聽奏」能力、又受過調音師訓練,向來也不成問題。唯獨「共鳴」的諸般技巧一直以來受限於個人資質駑鈍,無論聽老師怎麼教、怎麼解說都無法領會竅門之所在。只有在發特定某幾個母音的時候偶爾能使用得出來。偏偏就在山上近距離觀察法師們梵唄的過程中突然開竅了,原來要做到發任何母音都施展得出頭腔共鳴並沒有那麼困難。

 

下山後就利用《華嚴四品》法會期間的助唱機會實地測試,發覺在使用頭腔共鳴的狀況下,只需要花費以往十分之一的力氣,就能發揮出兩倍以上的音量。而且因為全程都先讓聲波在頭腔裡共鳴過後才放送出來,腦殼內壁像被「按摩」一樣舒服,唱完一場法會不僅不疲累,反而感到精神健旺。正因為領悟到「頭腔共鳴」技巧後能在梵唄中省下大量的力氣,「續航力」的問題迎刃而解,更一舉破除發聲技巧方面多年來的疑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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