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主義的語言學與意義學

啟蒙主義的語言學與意義學伴隨著自我規定的主體概念,它貶低意義,表達,目的這幾個詞語,因為這些詞語對於外在的現實(對象/客體),是不合適的描述。所以這幾個詞語只能被限制在描述主體的精神生活中。從霍布斯到孔狄亞克,都認為意義對我們來說,是符號、聲音、事物、想法這些能指的外在聯繫。也就是說,這種聯繫只存在於主體的思想中,包含在我們思考的和使用的符號,聲音(能指)中,以用來指稱另外一些事物。於是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東西我們能在意義的範疇上討論他們,而這自然意味著存在著我們不能用意義範疇討論的東西。而前者之所以能夠用這個範疇討論,只是因為他們對第二種事物的指稱的聯繫。

外在聯繫意味著這些符號,聲音,事物,想法本身不具有意義(如果它們本身就具有意義,那意義與它們的關係就是內在關係),是人在思想中用他們指代客觀世界(對象)將意義外加在他們上面,然後這些符號加上這個外在關係,組成了我們用來思考的語言名詞。例如對一個沒學過英語的人來說,table這個詞語的形狀和發音是沒有意義的,對於沒有學過德語的人來說Tische這個單詞的形狀與發音也是沒有意義的,對於沒有學過中文的人來說,桌子這個詞語的形狀與發音同樣是沒有意義的。這些個詞語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我們的思想把桌子的圖像,性質等等與這個詞語聯繫了起來,這種聯繫或者關係,是外在於桌子這個詞語的,故稱為外在關係。

進一步地說,這些能在意義範疇討論的東西不能是關於它們自己的對象化的事實(這種事實無關人的精神中持有的特定內容與信念,如若有關,那就不是所謂的客觀(objective 注意客觀這個詞其實就是從客體(object)演化而來)事實。這即是說,這些製造意義的聯繫只是主體(人)的。

於是意義與(物理上的)存在被嚴格區分了開來,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代的人常常比喻世界是一個文本,然而在這種語言學條件下,這個比喻竟然前後出現了矛盾,一個沒有意義的文本,是一個什麼樣的文本呢?於是認為世界上的事物表達了理念的秩序的看法,不論我們是否能夠領會這種秩序,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於是,一個認為世界上的事物表達了理念世界秩序的看法,似乎變得毫無意義,不論我們是否能夠把握這種秩序。(以上諸段大部分翻譯自英文版的《Hegel》第14頁第一段,因為中文版實在太難懂)。


啟蒙主義的藝術觀

表現主義顯然是要打破這種意義觀的,它顯然不會讓意義侷限於單獨的,對客體的,指代關係中。表現主義需要這麼一種理論讓事物變得能夠表達東西。因為表現主義其實是一場文學與藝術的運動背後的哲學觀,這場運動叫做狂飆與突進運動(Sturm und Drang),是古典到浪漫的轉折之處。其歷史背景即是古典的藝術觀與啟蒙運動的客體化的哲學都不能滿足他們的藝術創作需要。

我們先說古典的藝術觀,這個藝術觀是亞裏士多德做出的:即藝術是對現實世界的模仿。(熟悉藝術的讀者可能會問這麼一個問題:中世紀的繪畫那麼多畫的都是神學題材,他們真的採取這種藝術觀嗎?我們可以從我上一篇講的啟蒙運動前的人神同構的世界觀窺見這種神學題材與現實世界的模仿的藝術觀的聯繫,而且中世紀的基督教傳統甚至真的認為神學題材中的那些內容是現實的。)

所以表現主義需要一種藝術的理論,一種把藝術直接作為表達的理論,一種意義理論,這種意義理論並不把符號意義從別的形式的意義尖銳地分離的理論。這種藝術理論認為,只把人的生活理解為一種表現的模型還不夠,重點是,不只是把人的生活作為一個藝術作品。如果要把一個人的生活作為表達,那麼它既是目的的圓滿實現,又是意義的澄清,這是因為人不只是一個活物,而且是一種能夠具有表現能力的生物。而讓人有這種表現能力的,是語言與藝術,因此語言與藝術不只提供了把人的生活作為表現的模式,它們還是使得表達實現的特許中介。

在這種理論中既有對西方哲學傳統的繼承,又有新的,自由的,被灌輸的一種轉折。傳統在於語言對於人類仍然具有中心位置,自從人類被叫做理性動物以來均是如此。而新轉折是語言不再是唯一的能承載理念的中介了,而只是一種自我的表達。在表現的意義上,它甚至有被藝術取代的危險。


啟蒙主義的語言觀與意義觀

通過對藝術的探究以及它與語言的比較,一種新的語言學似乎正要誕生。

赫德爾從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開始了這個過程。

霍布斯與孔狄亞克認為當人類逐漸把符號(能指)與一些現實事物(所指)聯繫起來,語言就產生了。赫德爾在《論語言的起源》中,認為他們這種理論省略了真正重要的步驟:人是如何有了一個能用一些符號代表一些事物的想法的呢?

顯然赫德爾在他的時代根本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甚至現如今我們藉助先進的科技以及考古技術我們也沒有辦法解答,但是赫德爾指明這個問題確實改變了我們對語言的認識。對於他的文藝復興的前輩們來說 ,他們認為在對外界世界在意識中的再現過程中,一些符號能指代另外一些事物,顯然是理所當然的。他們認為它很自然地就會從主體經驗的聯想遊戲中產生,而語言的建立,即是獨斷的符號的制定,只是為了控制聯想的運動的穩定,使我們的思想變得有序,於是詞語是一種次一級的符號,它們具有意義完全就是因為能夠指示其他事物。

但是赫德爾不這麼認為,他認為語言不只是一種符號,而是必要的,承載意識的,工具;是一種被赫德爾稱作沉思的,一種獨特的對事物的把握方式。於是語言不只是一種指代,而是人類的意識形式形成活動的一種沉澱,所以一個詞語不只是一個外在事物的一種稱呼,而且是人類意識的一種表達。於是語言實現了意識,同時還決定了意識的模式究竟是怎麼樣的。

對赫德爾來說,語言於是不只是我們認識世界的單向中介(如啟蒙運動的人所述),而且同時是一種世界對我們的意識施加影響的雙向中介。

如果人是一種存在,必須在表現的範疇下得到理解的存在;如果他的特點是特定的意識形式——沉思(德語Besonnenheit,英語泰勒使用的詞語是reflection,可以被翻譯為反思,在這裡反思的意義不明顯,暫且叫沉思),; 如果這種存在只能在演講中,在思想,沉思中;那麼這種這種獨特的人類活動就不能在空洞的元素中繼續。它只能存在於中介之中。就如同言語對於思想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樣。這裡的一個顯然的推論是:如果思想,或者人類的特徵活動只能在語言這個中介中進行,那麼不同的自然語言自然會塑造不同的人實現人類本質的方法。進而一個人類羣體的語言是他們的人性的特別的鏡子或者表達。於是研究語言是研究不同民族的必由之路。

於是語言這種人類意識的沉澱,自然是一種表現,對人的本質的表現。

(這不是一羣哲學家或者文學家的喃喃自語,在現代,我們已經有了對於語言與民族性的實證研究,參考這篇回答

學習一種外語,是否會被感染上使用該語言的民族的民族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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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標

隨著我們的旅程到達這裡,語言不再是對世界的描述,也是對人的本質的一種描述,而在人的本質中,也包括了情感(這部分將會在後面論述),所以最好的語言,應當是對世界的描述以及對人的本質(包括情感)的表達的結合,而啟蒙的先驅們完全忽略了情感。也是在這種哲學的意義上,語言描述了世界,但是它還要在作為人澄清自己的中介的過程中,實現這個人的本質。

正是在這種「表現」的意義上,藝術與語言是一致的,現代人往往知道藝術表達了藝術家心中強烈的情感而不只是對物的客觀描繪,但是在那個時代,這種理論才剛剛被提出。不過依然需要提醒的一點是,由於藝術作為一種表現/表達,它依然具有雙向中介的作用,它不僅僅是藝術家通過作品表達自己,同樣是對自我的一種澄清,使藝術家變得完整從而擴展了藝術家的存在。而且藝術也在表現的過程中,將情感升華到一種更高的形式,於是這些藝術並不是對事實沒有任何意義而只是主體的表達,而是道出了自然的一種真實,但是不是在模仿的意義上,而是在對自然的潛在的最高級和最完整的表現上。


讀者們可能覺得我寫這麼多表現主義的內容已然是跑了題的,但是我再三思索,我還是認為,離開了表現主義的歷史背景,我們就不能很好地認識黑格爾,而不能很好地認識黑格爾,我們就不能很好地認識馬克思,稍微熟悉一點馬克思的讀者,可能都能從我以上的文本中讀出一些類似於馬克思的痕跡,對於表現主義,整體框架與馬克思的哲學都是類似的,如馬克思認為勞動是一種雙向的中介,既改造世界也改造人本身,這些都是經由黑格爾傳承到了馬克思的古老的思想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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