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搓磨著馬克杯的杯緣，若有所思。

　　「你被已讀，跟我抱怨了兩次之後，就再也不主動傳訊息等他回覆；你問他生活的細節，他說不太清楚，你就不問了；他忘了在睡前說『愛你』，忘了要跟你聊聊天，你提醒過幾次之後，就再也不提……你明明知道他可能在忙，也感覺到你們溝通出了問題，你還承認他對你很重要，可是你卻放任關係疏遠，對問題不管不顧，好像分手了也沒關係。」

　　睫毛終於撐不住淚珠，落下一滴，兩滴，掉在承載歷年刮痕與髒汙的白色桌上，刺骨陰冷好像可以凝結淚水，凍結愧痛。

　　我壓抑著顫抖，抹去淚痕。

　　「我很佩服你的果斷，也害怕你的果斷，」好友遞張面紙給我，「因為你的果斷裡帶著冷情。」

　　我深呼吸幾次，拿衛生紙摁在臉上，緩緩吸乾溫熱的濕潤。

　　我無話可說。

　　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寒冷沾染了更多溼氣，肆意的放縱。

　　兩人面對面沉默許久，我熬不住寂靜與寒冷，正要開口隨便說點什麼，忽聽背後一道熟悉的聲音：「營化！原來你在外面！對不起，我們剛剛太吵了嗎？」

　　我回過身，是室友的同學，看來是討論結束，正要回去她的寢室。

　　「噢，」我擺擺手，胡亂搪塞一個藉口，「我只是出來用手機，訊號比較好。」

　　「那就好，」同學笑了笑，「掰掰囉！」

　　我與好友目送她瀟灑的背影，好友轉過頭來，「你們房間不是有Wifi嗎？幹嘛出來？」

　　剛剛的深沉與冷清因為好友這句話，緩緩飄散開來，像濃霧消退一樣，露出了原本和藹清楚的景色。

　　被原諒了。我鬆了口氣，暖了一點。

　　我轉頭確認有沒有其他人在場，小小聲地說：「因為她們討論很吵，而且我在跟波爾聊嚴肅的問題。」

　　好友「哦」了一聲，追問：「討論什麼事？」

　　我聳聳肩：「準備分手了。」

　　「什麼！為什麼？」好友驚呼，意識到音量太大，立刻摀住自己的嘴，「太快了吧？我剛剛那段話刺激到妳了？」

　　「他說……我們兩個之間，只是會說我愛你的朋友。」

　　好友張口結舌，瞪著我，眉毛抽搐了幾下，「妳不再考慮一下？」

　　「正在考慮。」我撇撇嘴，「就這幾天了吧？既然要結束了，再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好友沉吟，「妳自己想清楚就好。」

　　「這種事情會視訊處理，表情跟語調的表達蠻重要的，就看那次的溝通結果。」我嘆口氣，縮了縮身子，「不說了，我穿短袖在外面亂晃，都快冷死了。」

　　好友白眼一翻，「那是我的問題嗎？」揮了揮手，開始收拾東西，指著桌上的一疊書目，「拿一下？」

　　我乖巧的幫她把雜物收回寢室，互道了聲晚安，關上好友的房門之前，我頓了頓，探頭進去，「我愛你。」

　　好友跳著回過身，扭曲著臉，皺著眉，一邊嘴角微勾，要笑不笑，「白癡。」

　　我送了個波啾，沒有解釋，輕輕關上房門。

　　或許，這是波爾所想表達的意思？感情必須即時表達。

　　回寢室時，室友正在吹頭髮，她見我進門，「剛剛有吵到你嗎？」

　　「沒有，親愛的，」我說，「我只是出去透透氣。」

 

　　這次，我提出視訊，波爾異常快速地答應了，或許他也感覺到我們的問題，兩人用通訊軟體，雞同鴨講很多天，討論到我快抓狂的時候，找到一個平衡，是兩個多禮拜後的一個晚上。臺灣的晚上，鄰近午夜，巴西的早上，靠近正午。

　　兩個禮拜足夠讓我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了。

　　被退件的報告、一科又一科的期中考、兩場期中報告接踵而至，除了喫飯睡覺，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課業上努力。

　　我跟波爾都沒有在開戰之前再刺探敵情的意思，談妥了日期時間，沒有再有多餘的聯絡，說也奇怪，夜深人靜，當室友都已安然入夢，整個世界只剩下我與打字聲的時候，總是想到以前。

　　我跟波爾還沒有交往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是他社團的學姊，他是我的學弟，但兩人常常聊天，感情不錯，（但當時，我跟所有社團的學弟感情都不差）後來，在學測前夕，我因為私人的因素離開了社團，兩人交集慢慢的變少，雖然不至於消淡到可有可無的程度，但也差不多退出彼此的生活圈了。

　　我畢業之後，我們的交集可以說是沒有，除了在對方的臉書點讚。

　　從藍粉知己到形同陌路……難過嗎？那個時候也沒有多傷心，只是有點遺憾。

　　忘了是什麼原因，有個夜晚，波爾突然私訊我，「長老。」這是社團內對於已畢業學長姊的尊稱。

　　「怎麼啦？」我回答他，「不開心嗎？」依舊熟悉，彷彿未曾冷淡過的聊起天來……

　　窗外還是稀哩稀哩下著雨，明明是旱季的南臺灣，這一陣子卻陰雨霏霏，冷風呼呼。

　　我失神望著螢幕上，嚴肅的學術論述，我卻在上面寫了「不好嗎？」

　　真是失心瘋了……刪除建按了幾下，我甩甩頭，又投入史料分析之中。

　　後來這份曾經被改得滿江紅的報告，在兩個通宵之後，戰戰兢兢得把報告再一次寄給教授，只得到教授的「收到」。

　　這次沒有被退件，應該是……進步了吧？

　　終於，忙碌中的時間飛也似的過去，我準備了一包沒有用過的衛生紙，兩瓶礦泉水，平靜地打開筆電，戴上耳機，半個小時之後，是我跟波爾約好了視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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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忙碌的禮拜。

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