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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一月二十三號的上午,接近八點時分,在火狐狸童軍團的社辦,有一個人影急急忙忙的進進出出,一會兒打電話叫社長起牀,一會兒走回社辦詢問學長的意見,一會兒拿起手機聯絡遊覽車。

  那個人影是高二的我,那個時候,我生活重心一股腦兒全部都壓在社團,擔任副社長,兼職活動長,還身兼文書長,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我的思緒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童軍社綁架。

  龍兒就是社長,現在事過境遷,我對他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已經不是三言兩語說的清楚的,但在高二的時候,我對他只有無限的埋怨,每一件(現在回想當初認為是)小事我都可以窩火上一整天。例如:需要人工鬧鐘。

  我忙得暈頭轉向,偌大的社團只有兩個幹部,若一方在小事上依賴另一方,那實在是天理何在?

  鑒於倆人的稀缺人力以及龍兒慣性遲到的個性,我提早集合了要前往大露營的學弟們。

  「學姊,早安!」人未到,聲音先到了,我回過頭,一臺腳踏車滑行到社辦前,波爾笑嘻嘻地打招呼,「看來我又是第一名呢!」

  「這個成績不錯,繼續保持。」我笑著回答。

  「你的早餐。」波爾遞給我培根蛋堡遞,「四十塊。」

  我接過早餐,問道:「大露營回來之後,我再給你,可以嗎?」

  「其實可以不用給啦,」波爾搔搔頭,「這點小錢沒差。」

  「怎麼可能沒差?」我用力戳他的肚子,「積少成多,懂不?」

  「懂,我懂,」波爾閃開我的攻擊,一臉敷衍,「你說的都對,好不好?」

  「什麼態度?」我笑罵,「欠打欸!」

  「哎喲!學弟這麼早啊?」社辦裡的小卷學長聽到聲響,伸著懶腰走出門來,「哎喲,還幫學妹買早餐?!學弟怎麼沒有幫我買啊?」

  波爾傻笑。

  「等等行李放那邊,」學長指著樓梯轉角下,然後指向器材室,「然後把睡袋全部搬到校門口。其他學弟來了也讓他們先搬睡袋,可以去借推車。」

  波爾點點頭,聽從指示。

  「學妹,」學長對我招招手,轉身走入社辦,我低下頭,小跑步跟進去,「都什麼時候了?事情做完再玩,很難嗎?」

  我抿嘴,搖搖頭。

  「趕快把早餐喫一喫,然後去把沒做完的事情做完吧!接下來五天會很累,已經當幹部這麼久了,這些話不要再讓我提醒你。」

  「好,謝謝學長。」

  四個小時過後,童軍團抵達了位於員林農工的露營場地,帳篷、炊事箱、睡袋等等器材就定位,學弟們圍繞著我,看我拿著營地配置單,在空無一物的營區上指手畫腳。學長雙手抱胸,靜靜地站在一旁盯著我下指令,表情嚴肅地像是在檢查指考的畫卡。而龍兒剛去營本部集合,練習等等始業式的舉旗進場。

  又是一連串的混亂,搬行李、搭帳篷、搭建營門……

  當天晚上,學弟們被龍兒帶去其他營區認識來自全國各地的童軍夥伴,我喫完宵夜,累癱在帳篷的睡袋裡。

  第二天考驗童軍技能,第三天外出採風,五天四夜的童軍大露營行程緊湊又豐富,在學長的嚴密監控之下,我和龍兒皮繃得死緊,戰戰兢兢的克守本分,生怕一丁點的錯誤招來無數的斥責。而學長不在的時候,學弟們傻傻蠢蠢的極好糊弄,算是大露營的精華。

  若以為這幾天露營我與波爾已有什麼火花,那就大錯特錯了,頭幾天,我對於這個學弟,一點印象也沒有,那個時候,我們就只是單純的學姐與學弟。

  第三天的夜晚,學弟們又被龍兒帶出去玩樂,我避開學長,躲到營區後方的涼亭,手機螢幕顯示有九通來自媽媽的未接來電,時間非常密集,集中在我洗澡的時候。

  回撥給媽媽,電話響不到一聲便被接起。

  「媽,怎麼了?」

  「營化,你有跟爸爸說大露營的活動嗎?」媽媽的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人聽到似的,「他有打電話給你嗎?」

  「沒有,我跟他說我留在學校,班上有活動。我也沒有他的未接來電。」我心裡一陣發慌。「怎麼了?」

  「他如果打給你,你不能接,知道嗎?」

  「為什麼?」我問,「到底怎麼了?」

  媽媽嘆了一口氣,「爸爸打電話到宿舍問你的狀況,結果你不在宿舍,他現在抓狂了,說要幫你辦休學,叫你不要讀書,直接去工作。」

  「……休學?」

  我晴天霹靂,不敢置信。

  「你的成績單寄回家,他看了之後很生氣,就開始找你,說『讀這麼爛不如不要讀』,『浪費家裡的錢,只會玩』還一直摔東西,妹妹也被他罵了……」媽媽的語氣焦急,「如果他打電話給你,你絕對不能接,知不知道?」

  我說不出一個字。

  「有沒有聽到?」

  「嗯。」我說。

  「那他現在呢?」我問,「他現在在幹嘛?」

  「他剛剛去睡覺了。」媽媽溫言,「我知道你忙社團的情況,也知道你不是一個會墮落的孩子,你不要著急,先不要跟他衝突,我們見面了在想辦法。」

  我問,眼淚啪答啪答的往下掉,「那我後天怎麼回家?不回去了嗎?」

  「我去接你,然後我們在討論好嗎?我很怕他聽到我跟你講電話,會一發不可收拾。」

  「好,」我語無倫次,「好,好吧。」

  「你專心去做你該做的事情,我很欣賞你在童軍學的那些技能,我不會規劃活動,也不會待人處事,很多課本學不到的知識可以在社團學,而且你學得那麼認真。」媽媽說,「不要想太多,我不會讓你休學。」

  我用哭聲回應媽媽的愛。

  「我要掛電話了哦。」

  「嗯,」我哭道,「掰掰。」

  在情緒稍稍平緩後,我回到營區,把手機關機,放在行李的最下層,隔天心思不寧,不展笑顏,陰鬱的氣息連學長都發現了,少了幾次的嘮叨。

  最後一天,只有「收拾營地」一項活動,近午時分,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坐在大樹下的石椅,把玩著還沒開機的手機。

  「怎麼囉?」波爾一屁股坐到我的對面,「看你很憂愁。」

  「你覺得我要開機嗎?」我隨口問道。

  「幹嘛不開機?手機就是要用啊!」波爾說得理所當然。

  「可是我現在不需要打電話。」

  波爾想了想,「可以拍照啊?」

  「嗯,有道理。」我按下開機鍵。

  「是不是~?」

  「明年還想來嗎?」我問。

  波爾想也不想,「當然啊!而且浩子跟青蛙沒有來實在是太可惜了,我明年一定要跟他們一起來!」

  「很好啊,」我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惡笑容,「我明年一定要來給你們幹部添亂,考驗你們的能力。」

  「你笑了欸。別太狠,笑起來纔好看。」

  我愣了愣,「看我心情囉。」

  可惜,一年後,大露營畫下句點的那一天,我與龍兒正好結束學測的最後一科考試,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出現在會場,留下了一格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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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的寒假,我已經擔任了半年的社團幹部,跟前任交往不滿一個月,剛跟爸爸為了課業吵架……那一年,我用不滿十八歲的稚嫩,面對生命中的種種,現在看待當初的情況都只是在記憶中載浮載沉的憶想,或許沉重,或許甜蜜,或許心酸,有些回憶如熱鐵烙印,留下一道不會痊癒的疤痕,有些回憶只剩下笑聲和氣味,猶如家鄉菜的美味與難忘,有些回憶只有回到當下,才會從腦海被勾起。從2013年開始我第一次參加了童軍露營,我便上了癮,當讀者閱讀這篇文章的同時,正是我第四次置身在大露營之中,第一年是新鮮的探索,第二年是沉重又甜蜜的負荷,第三年是回味與懺悔,而第四年……勾起了我的記憶,因此《遠距離》多了這首插曲。

  這一篇番外主要描述:當年大考之前我給自己設下的困境。一個就讀美術班十年的孩子,不喜歡讀書,成績總是徘徊在班上的後段,又少了正常時數的自然科訓練,平時的生活又繞著社團轉,怎麼看都不是一個能夠考上什麼好學校的高中生,也難怪父親會急得跳腳,對此翻臉,他曾經這麼評價過那一段時間的我「為了童軍社, 幾乎什麼都可以放棄」,當時很不服氣,現在看來卻也算是貼近事實。

  《遠距離》的主題雖然主題是我和波爾的戀愛,但其實在很多時候,這是我個人成長的紀錄。

  就如我正文中所描述,「增進自己」、「尋找自我」在一段遙遠的戀愛關係裡好像更是最主要的部份,電影《How to Be Single》雖然以單身出發做賣點,但我想更深層的意涵應該是「準備好自己才能愛別人」,曾經在網路上找到一篇影評:「單身不是一種疾病,只是剛好在人生中最自由的時光,而身處這時光中,也許看來漫長,以後憶起卻可能是回味無窮的吉光片羽。孤單是一種狀態,寂寞是一種心態,我們無可避免人生中的各種狀態,逆來順受,卻可以調整我們的心態,或許戀愛有無限美好的光景,但如果不在單身的時候好好調整自己,好好讓自己的生命發光,別人又怎麼看得到我們得美好呢?」我認為,在我的狀況下,把單身改成「遠距離」是恰當的。

  如果沒有這一年大露營所引爆的衝突,以及後續種種為了成績的爭吵,我現在可能不會在中文系讀書,可能不會用起居注如此變態的行程記錄監督自己,可能是一個每天癱軟在電腦前面的廢宅。

  如果沒有父親硬生生在我的心口拉出一到撕裂傷,讓我永遠記得血肉一點一點分離的痛,我肯定沒有現在的一切。

  第一篇番外還沒有演進到我與父親面對面的衝突,卻是我無法釋懷的一段往事。 獻給第一次下定決心要改頭換面的自己,獻給激勵我的父親,獻給支持我的母親,獻給曾經瘋狂燃燒的歲月。

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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