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淪陷了。

　　她穿著身潔白如雪的洋裝，長髮如墨，笑嘻嘻的，快樂在吹彈可破的皮膚上戳出兩個小酒窩，圓圓臉白裡透紅，站在怒綻的桃花下，好像從畫裡出來的姑娘。

　　我忍不住朝她笑了笑。

　　可愛的小姑娘拿眼睛惡狠狠瞪我半天，扭頭就跑。

　　呆站著，我止不住地傻笑。

　　一見鍾情，是這個意思吧？對上眼的那剎那，便知道這是今生今世最適合的那個人。

　　只是，那個姑娘，並不這麼想。

 

　　我打聽了一個多月，才知道她的名字，找到她的臉書，追蹤她的ＩＧ，還推測出她的賴ＩＤ，雖然好像立刻被封鎖，傳過去的訊息都沒有被讀過，宛入泥沼，石沉大海。

　　每當我想親近她、說說話，或只是遠遠的看著她，她都要生氣，故意躲著不讓我見。但便是她插著腰，板著臉，數落人的樣子，我也喜歡，像隻幼獸，雖然張牙舞爪的警告威嚇，卻沒有威脅性，反而更讓人心癢難耐。

　　即使同村，學校不同，年級不同，補習的才藝不同，種種不良的條件，是我巧遇她的阻礙。

　　這有什麼關係？

　　現代科技最方便之處，便是用來瞭解暗戀對象。

　　能找到的與她有關的所有資訊，我全部都背起來了。

　　我記得她種種喜好，包包的飾品、喜歡的圖案、崇拜的偶像……

　　我留意她常去的地方，這樣才能常常製造巧遇，她雖然沒有給我好臉色過，本著禮貌，還是會跟我說上一兩句話。那些夜晚，我做夢都會笑。

　　我知道她喜歡喫什麼，不喜歡喫什麼。

　　我偷偷記錄她下課後的補習課程，禮拜一是鋼琴課，禮拜二跟禮拜五要學英文。

　　擁有這些，我其實已經很滿足了，但人心底的慾望是貪婪不厭的惡魔，得到一點點，會想要更多。

　　如果可以再多一點，是不是更好？

　　走火入魔，就是如此吧？

　　我想認識她的每一個朋友，想聽到更多與她有關的事情。

　　我渴望被承認，被其他人知道我在追求她，買了好多跟她類似的衣服，宣示著主權。

　　我捨不得她走在烏煙瘴氣的路上，不喜歡路人碰撞到纖細瘦弱的她，更討厭陽光曬黑她的白皮膚，當我走到她旁邊時，總是要替她遮擋這些糟糕事的。

　　越是瞭解，越是喜歡，他們從未好好聊過一次天，從沒有像正常的朋友那樣相處，但我一直知道這個女孩很好，但倒底「好」的具體行動是什麼樣子，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覺的她皺眉的樣子很好，拒絕的樣子也很好，生氣的樣子也很好——好到我心坎裡去了。

　　自己都覺得荒唐，我是那樣愛她。

　　身邊的朋友都成雙結隊了，也不是沒有人約過我，可我都回絕了，就在那裏傻傻的等着，但她不願意。

　　如果不是她，那有什麼意義？又有什麼樂趣？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答應我的邀約，在東門附近的一間咖啡廳。

　　她挑的位置極佳，放眼望去，藍天，白雲，清清小溪蜿蜒流過，四野是盛開的野花，紅的，黃的，白的，紫的，花團錦簇奼紫嫣紅，是春天的贈禮。她面前是一壺約克花茶，我的則是花俏膚淺的黑森林蛋糕，燥得耳根通紅。她品味高雅，我一直都知道，真正體會過，又是開心又是滿足。

　　前一天晚上，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睡不著，即使她正坐在我對面，我還是雲裡霧裡，如夢似幻，止不住的傻笑。

　　她瞥了眼我，低下頭去，白嫩的臉頰暈了抹羞紅，分外好看。只這樣瞧著她，我的世界就圓滿了。

　　「你真漂亮。」我打破沉默，低聲的發自肺腑的讚嘆。

　　她嘴角小小抽蓄兩下，暗自鎮定地說：「謝謝。」深呼吸一口氣，她板起面孔，故作嚴肅，「我今天答應跟你出來，是想要說清楚。」

　　「好啊。」我知道她下一句會說出什麼話。

　　「我不喜歡你。」

　　「妳說過了，」我淺淺一笑，並不在意，「可是我喜歡妳。」

　　她被我的直白梗了一下，愣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你……」

　　她是個乖孩子，不太懂得拒絕，也不會對我發脾氣。她溫柔地讓我心醉，癡迷之餘，第一次覺得難過。

　　我聽出她語氣中不解、困惑、恐懼、厭煩、尷尬……，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

　　「妳不喜歡我。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是事實。」我動手切了一塊蛋糕，放到她的嘴邊，她怎麼可能會喫？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有問題就應該想辦法解決，我不帥，也不聰明，但我很有毅力。」

　　顫抖著脣，她似是困惑又。

　　「我不需要你有毅力，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女孩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帶著匪夷所思的疑問，「我不需要你送宵夜，我也不要跟你巧遇，你為什麼總是聽不懂呢？」

　　我喫掉那口蛋糕，沮喪地說：「我有聽進去。我盡力了。」

　　她欲言又止，神色似是不忍，一陣詭異的寂靜。我瞧著女孩，從眉梢，到眼眸，到因為用力而蒼白的指節。

　　心裡酸酸澀澀的，不知道自己已經紅了眼眶。

　　「謝謝你的喜歡，從來沒有人掏心掏肺地對我這麼好，我很感動，也很榮幸，」女孩輕垂眼瞼，慢慢的輕輕的語氣好像在認錯，又有濃濃的委屈，「你的愛讓我窒息，我沒辦法喜歡你，對不起。」

　　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絕，卻沒有哪一次，這麼真實。

　　我只覺得一陣心痛如絞，狠狠的咬著嘴脣，直咬得舌尖嘗到淡淡的腥味。

　　「我說完了。」

　　我低下頭，一顆斗大的淚珠砸落桌面，「嗯。」

　　她遞給我一張衛生紙，然後快手快腳整理儀容，匆促起身，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我目送她從我生命中走出。

　　春日的夕陽暖暖的，呼呼吹送的風還有一點冬日的寒涼，鬱鬱蔥蔥的枝頭順著微風輕輕抖動，青樹低吟。她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日頭西斜，紅如鮮血，淒美而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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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閱讀「出其東門」時，我先想到的不是這個男子的哀愁與求之不得的悵然，而是那位女子的心情。

　　我坦誠這個篇章的靈感主要來自兩個地方，一個是『Dcard 感情版』的「我在等你告白啊!!」，一個是『知否知否』的第１０２回，女主角明蘭拒絕男配角齊衡的一幕。同樣都是遇到（恐怖的）苦心追求，兩個女孩都選擇拒絕，方式不同，情緒不同，表達不同，當然，每個人閱讀的理解不同，得到的情緒自然也不同，這篇文章是我的解讀與詮釋。

　　另外，這也是我第一次把詩經套用到現代。

　　希望你們喜歡。

　　

《詩經‧國風‧鄭風‧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