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和喬娜好了。

  在衆人大眼瞪小眼的訝異中,她們好的那麼不可思議,近乎膠着狀態。她們出入成雙,就像被分別擱置好久的蓋碗,終於找到了原配,於是一下子黏着在一起,不願意分開。

  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歷來微妙,就像隔着一層稀薄的霧,算計小心眼都可以隱藏在霧裏消無聲息地完成,所以閨蜜之說漸漸成了傳奇。

  她們的身份本來令人可疑。喬娜是離婚的女人,楊雲結婚五六年卻不想生育。終於,衆人在費盡心思的揣摩中,很快達成共識,楊雲骨子裏和喬娜一樣,也是一個浪女人。

  春節過後,因爲部門人員調整,她們湊巧搬進了同一間辦公室。同一片屋頂下,呼吸着相同的氣體,兩個本來幾乎不搭界,見面招呼都不打的女人,忽然無比親近了。

  女人之間的友情化繁爲簡,一件小飾品,一把太陽傘,兩個蘋果橙子,幾個毛栗子,一小袋茶葉,甚至一顆口香糖,都會激起感情的波瀾。禮微情意重,這說明人家眼裏有你。

  開始楊雲並不知道,喬娜是一個不缺男人寵卻鮮有女人疼的女人。她身上不僅招來男人們迷亂的目光,更馱着女人們有些惡毒的妒忌。同一時代的兩個同齡女人,卻走着大相徑庭的人生之路,而這樣兩個女人,內心卻又如此熱切地緊貼在一起。

  事情最早是從楊雲給喬娜介紹對象開始的。當她懷着一個有夫之婦的優越感和悲憫之心向喬娜熱情推薦一位老公人選時,她像用力撞進了一扇虛掩的門,猝不及防地狠狠跌了一跤。

  楊雲說那是一個絕好的男人,研究生學歷,副科級行政人員,未婚。她吐出最後兩個字時,略做停頓,有意加重語氣,並趁機關注一下喬娜那雙美麗的眼睛。她深信內心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這扇心靈之窗。未婚且優秀的男人,眼睛裏會突然賊亮一下吧?你再漂亮,也是個二婚頭,就像一件無比昂貴的衣服,被人穿過一次,價值就大大折扣了。

  但楊雲很失望,她在喬娜的眉目之間楞沒看出半點鬆動的痕跡,只得繼續竭盡所能地圈點着那個男人的優點,工作努力有事業心,仕途一片光明,特別是好像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感情方面可謂冰清玉潔,可能還是一枚處男。

  楊雲講完了,等待喬娜有所表示。

  但自始至終,喬娜沒有她想像的任何激動的模樣,一點沒有。她怎麼可以這樣呢?一個被是是非非的傳言懸掛半空的離婚女人,一個被公共道德鞭笞的女人,面對一個不錯的老公人選,怎麼可以山峯一般巍然不動?她本應該感激涕零的!

  楊雲大失所望。自詡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她,原本想搭建一架雲梯,把半空中的喬娜順利接下來,讓她安安穩穩着陸,但她拯救者的願望落空了。

  以後楊雲堅持不懈地暗示了若干次,譬如是不是見面相看一下,或許相處一段時日就相見恨晚呢,畢竟一個離婚女人,這樣的好機會不是很多。但喬娜只是懶懶的敷衍,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楊雲感覺心靈受傷了。很明顯,她的苦心純粹多餘甚至滑稽可笑,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假設,如果是她,她會怎樣做,答案幾乎是肯定的,她會非常功利的接受,就像一隻流浪很久的野狗,貪婪地接住一根路人投擲過來的骨頭。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經歷這一遭,楊雲卻萌動了對喬娜貼心貼肺的喜愛,女人對女人的迷戀。從此,兩個女人開始了一段天上人間少有的感情之旅。

  只要有機會,楊雲就向外界訴說喬娜作爲女人的美好品德,賢惠聰明善良真誠。這時,總會有人佻撻地反問,那她怎麼就離婚了呢?結婚幾個月就離婚了,而且又那麼快和男人同居,哼,這樣的女人……

  此時,她只能噤聲,無言以對。她想反駁,卻不敢冒犯衆怒,她知道那樣會招致衆人萬箭齊發,齊刷刷把她戳死。終於,有一天,她小心翼翼地向喬娜透露了別人的吐糟,然後憂慮地看着她,“抓緊找個對象結婚吧,那些人的口水能淹死你。”

  她以爲喬娜會難過,然後默默流淚,所以準備了一肚子的撫慰話語。但她又錯了。

  “哼,我纔不在乎那些閒言碎語呢,我習慣了那些無聊的女人,就像習慣了那些無聊的男人,我超自我,爲我自己而活着!”

  喬娜鮮嫩的嘴脣輕輕一撇,眼睛充滿冷厲的不屑之氣。這是一雙女人的眼睛,晶瑩剔透,其面積足可以達到一般雙眼皮的兩倍,通常會散發溫柔迷離的光澤,但生氣時,卻完全變了模樣。

  楊雲有些發愣地欣賞着喬娜暴戾的美麗,心裏踏空的失落感到有所補償。

  “這些女人,我最清楚了,婚姻未必幸福,有的對老公不滿意,有的被老公踩在腳下,卻畏首畏尾,沒有勇氣離婚,捱着光陰過日子,還打腫臉充胖子,其實心虛着呢!我就不一樣,我感到婚姻不幸福,就義無反顧離婚,絕不將就,我纔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們吐我的口水,可她們根本沒有我的勇氣,我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敢挑戰,她們敢嗎?不敢,一羣可憐蟲。”

  楊雲注視着情緒愈來愈激昂的喬娜,眼前突然嫁接了一個電影畫面,衆多的女人把喬娜圍在中間,口舌之劍,紛紛射向她,但喬娜卻舌功深厚,力克羣雄,衆女人皆潰敗而退。

  以後的某個日子,當兩個人互訴衷腸時,楊雲再也堅持不住,猛然淚流滿面,失聲痛哭,“我受夠了,再也不想捱下去了,我要被婚姻折磨死了,我快得抑鬱症了。”

  “你都這樣了,還等什麼?”喬娜不解的問。

  “不,我寧願出家,也不離婚。”

  “爲什麼?”

  “我離了婚,就能找到幸福嗎?如果情況更糟糕呢?再說,我對感情真的沒有信心了。”

  “雞肋婚姻,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當斷則斷,否則,只會帶着遺憾進墳墓。”

  “可我是個傳統主義者,曾經癡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境界,內心很難真正改變,所以只要你找到幸福,我就很滿足了。”楊雲哭的一塌糊塗,連連搖頭。

  “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還曾經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呢。物質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人當然更會發生變化,天老地荒一生一世不是強求來的,要順其自然,你好好想想吧,或者快刀斬亂麻分開,或者繼續過下去,快快樂樂,總之不能走中間路線,委屈自己,天天活的像個怨婦,自艾自憐!”

  喬娜口吐蓮花,又向楊雲灑下一陣急雨。這就是她處理問題的方式,涇渭分明,絕不拖泥帶水,她信奉相濡以沫,不如痛痛快快相忘於江湖!

  楊雲承認,感情方面,喬娜絕對是她的精神導師,許多纏繞糾結的問題,喬娜都能輕而易舉地直奔那個死結,並舉重若輕地從指尖彈出去,就像彈掉指尖的一粒灰塵。

  很早以前,喬娜就告誡過她,男人大部分都是視覺動物,所以,千萬不要拿男人對你的曖昧當真。

  那有沒有真的呢?楊雲心裏發麻,因爲她剛剛遭遇一個男人的浪漫親狎。那是一個有社會地位的男人,她有些動心了。

  “一定不要與之糾纏,否則,受傷的只是你自己,學我,對付這樣的事情,莞爾一笑,裝傻裝呆罷了。”喬娜輕描淡寫地笑起來。

  楊雲有一種直覺,在感情這條船上,喬娜永遠都是航行的舵手,而男人們只能是流水的乘客,可她對自己的感情又如此苛刻,她夢想的境界真能達到嗎?面對不缺故事的喬娜,在可望不可及的落寞中,她還是感到了惶恐。喬娜像一部系列電視劇,每天都會有嶄新的內容播放,但結尾在哪裏呢?

  楊雲不止一次做過假設, 喬娜的婚姻僅僅維持了兩個月,如果她是喬娜,她現在依然會生活在那個婚姻中,即便離婚,喜歡懷舊的她更會同意復婚的請求。

  喬娜從小生活條件優渥,從未嘗過人間柴米油鹽貴的辛酸。她花錢絕不含糊,最多一次性買過四雙鞋子,因爲這四雙鞋子她同時相中了。也許父母這種女兒富養的觀點真奏效,面對衆多追逐她的男人,她始終遊刃有餘,對什麼大款富二代並沒有表現出絲毫被收買的小女子相,清醒而澄明的大腦嚮往着最純潔的愛情。

  在音樂愛好者俱樂部裏,喬娜像一朵清早含着露珠的玫瑰,吐着令人暈眩的芳華。男人們像向日葵跟定了太陽。只要有聚會,她必定是被邀請的人。開始,也有別的女人蔘加,但漸漸的就沒有人願意去了。畢竟,沒有哪個女人甘願當陪襯的角色,但楊雲絕對是個例外,任憑自己的光芒被喬娜完全遮蔽。

  一次,一位富二代攛掇她去參加某個電視臺的選秀節目,明明白白告訴她,憑藉他的經濟實力,可以讓她的音樂天賦大放異彩。但她的回答讓富二代驚詫良久。

  “出名又怎麼樣?我根本不想出名。”她說這句話時,神情寡淡。

  “你長這麼漂亮,又會唱歌,不想成爲明星?”

  “一點不想,出名是件很累人的事。”她瞅着富二代,神情很認真。

  也許就是喬娜這種處在雲端的淡泊明志,很多男人雖然對她充滿嚮往,甘心情願爲她做任何事,甚至以爲她服務而自豪,對她卻只有遠觀而不得褻玩焉。人家爸媽給她留下了足夠耍酷的錢,對名利又絲毫不感冒,這樣的女人,什麼能打動她呢?

  所以,當她在衆多男人的眼皮底下,大張旗鼓地和汪小杰談起戀愛,毫不顧忌那些把她捧在手心的男人們的感受時,男人們可謂肝腸欲斷,對汪小杰恨得牙根都癢癢了。

  現在看來,這段婚姻不過是喬娜追求純粹愛情的一次踐行,雖然以後證明是一場虛妄的海市蜃樓。

  汪小杰長得確實很有型,像美國西部片的牛仔,粗獷豪放,很野蠻,很魅力。但他只是工廠的一名工人,父母也都是工人階級,到他這裏,總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學歷超出了初中畢業的父母,拿到了相當於中專的技工畢業證。工人身份在這個時代,沒有了政治賦予的光芒,不免顯得有點寒磣。

  而喬娜呢?她的家庭屬於社會的另一個階層,知識分子,她本人更是畢業於名牌大學。用世俗的評判標準,她絕對是公主下嫁了屌絲。所以當她閃婚時,女伴們心理特別平衡,而這段婚姻以光的速度破裂時,女伴們又踊躍表達自己的先見之明,早知道長不了,她那種人怎麼可能跟一個工人過一輩子。

  汪小杰會彈吉他,自彈自唱,還能譜幾首幼稚的曲子,他自彈自唱的模樣,會讓一個充滿愛情幻想的女孩子產生一些遐思。只要喬娜去俱樂部,一定會遇到他。喬娜在琴房彈鋼琴,他就在一旁搞些合奏的小動作。有一次乾脆拿來了一首譜子,要喬娜和他合奏。雖然曲子彈的有點亂七八糟,但兩人有了第一次親密合作。

  有一天,汪小杰興沖沖地對喬娜說,他在一家網站上註冊成爲服務商,並選中一單業務,他譜曲,喬娜填詞。兩人以空前的熱情投入了第二次親密合作。任務完成了,雖然沒有中標,兩個人卻正兒八經地談起戀愛,僅僅在戀愛不到三個月後,談婚論嫁。

  想想真有些匪夷所思,汪小杰之前,那麼多男人對喬娜望洋興嘆,只有在夢裏意淫的份,任何一個人的條件比汪小杰不知要好多少倍,但喬娜那麼簡單地就把自己打發掉了了。也許在她心裏,她和汪小杰之間纔是不附加任何條件的純粹愛情吧!

  但事實怎樣呢?

  房子裏新傢俱的氣味還沒有完全飄散,喬娜就發現好像不認識汪小杰了。他對酒精表現出了比音樂更巨大的熱情。下了班,他再也不抱着吉他對着她唱歌,而是叫上一羣哥們去喝酒。他還特別熱衷於讓她坐在他旁邊,欣然接受着他的哥們看她呆直的目光。

  那酒喝的海啊,喬娜看的一身一身的冷汗。他們一人拎着一瓶白酒,玩命地往胃裏灌,好像那不是喝酒,而是賭氣賭博,然後換啤酒,接着就搖搖晃晃去洗手間。回來時,前大門的拉鍊經常敞開着,裏面的內褲清晰可見。酒喝到最高潮時,葷色的笑話也開始了,擠眉弄眼全是衝着她來的。

  第一次,她硬着頭皮堅持下來了。第二次,她中途偷偷溜走了。第三次,她因爲無法忍受他們下流的言語,當場拂袖而去。

  結果可想而知。他們之間發生了可怕的爭吵。汪小杰甚至舉起了堅實有力的拳頭,那拳頭在空中胡亂揮舞了一陣,落在了喬娜的身上。

  喬娜哭了很長時間,哭累了。她看着牀上像豬一般昏睡的汪小杰,嘴裏不斷噴着臭烘烘的氣體,嘴角還殘留着口水的污漬,感到像看一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第二天,喬娜問汪小杰,“你爲什麼就變了一個人?”

  汪小杰酒醒了,回答很誠實,“我原本就是這個樣子。”

  “那麼說你原來是僞裝的了,爲了把我騙到手?”

  “也可以這樣說,但那段時間我真的很快樂,我又拿起了少年的吉他,我扔了已經很多年了,有時候,我真的很懷念那段追你的日子。”

  “你竟然是裝的,爲什麼不一直裝下去,你可以一直裝下去的。”喬娜聲嘶力竭,眼睛裏湧滿淚水。

  喬娜搬走了自己的東西。在以後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裏,汪小杰不斷來懇求她,說願意爲她僞裝一輩子,做她喜歡的那個汪小杰。他經常抱着吉他站在她家窗子下面,像原來那樣彈着吉他唱歌。

  幾乎所有人都被汪小杰的癡心所打動,暗暗責怪喬娜的無情。當喬娜又把另一個男人帶回家時,她理所當然地成爲衆口鑠金的目標。

  楊雲和喬娜成爲好朋友之後,曾不解地問她,“你傻冒呀,你想找個男人同居,尋個隱蔽的地方啊,幹嘛紮在熟人堆裏,你以爲這是在哪裏,這是中國的一個小城市,人們就喜歡窺視別人的私生活,特別像你這樣的單身女人,恨不得在你臥室裏安裝攝像頭,直播你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住的地方,當然住在我這裏,總不能讓他租房子吧。我們只是約定,看看彼此是否合適對方,我們不住在一起,有各自的房間,我才懶得和周圍那些人解釋!”

  “哈哈哈,誰信啊,虧你沒有解釋,不然更被恥笑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不過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那是一段冒險的傳奇戀愛,喬娜因此更加聲名狼藉。那個男人是喬娜的網友。他從南方辭了職,像一隻春天北上的燕子飛了過來,住進了喬娜的家裏,和她一起興沖沖地步入試婚期。

  主意當然是喬娜提出來的,那個男人熱烈響應。他在這個小城臨時找了份工作,薪水很低。喬娜負擔了兩個人的大部分花銷。兩個人在小區一起出出進進,她還把他介紹給鄰居,並帶他參加朋友們的飯局。半年多以後,試婚宣告失敗,那個男人又像秋天的燕子飛去了江南。

  這時,汪小杰再次請求復婚,依然遭到喬娜決絕的拒絕。

  喬娜說,別人可以抱着一面破鏡子生活,但她不可能,即使有一點點瑕疵也不行,她永遠不會去黏合已經破碎的鏡子。

  楊雲出差參加一個培訓,悠閒的很,也不過是在湖光山色中聽聽不關痛癢的報告,正好藉機醞釀一件人生大事。她準備時機成熟就告訴喬娜。她有點牽掛她,也有點納悶,這麼長時間了,她是不是又有新故事登場了?

  她還沒有返程,就接到了喬娜的電話,說想她了,問她何時回來。

  楊雲剛下車,就被喬娜攔截到了一家咖啡廳。她把禮物遞過去。那是一對精緻的雪花耳釘。現在,喬娜耳朵上鑲着一對藍色梅花。喬娜去廣西旅遊時,給她帶回一串紫色的珍珠項鍊。友誼就是這樣,你來我往,並且一浪更比一浪高,友情纔會延續。

  面對喬娜,楊雲承認,不僅男人是視覺動物,她也變成視覺動物。她的美,就像夏天恣意生長的綠色植物,漫山遍野地撲過來,擋也擋不住。

  “你不在,就沒有人告訴我那些唧唧我的壞話了,不過,我知道那些人看我眼睛都綠了。”喬娜在耳朵旁比劃着新耳釘。

  “誰讓你太出衆?我敢打賭,我是唯一不妒忌你的女人,也許我前世是男人。”楊雲咬着嘴脣,輕輕笑了起來。

  “其實,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喬娜緊盯着她。

  “我也有一個重大決策,關於我的婚姻,我決定聽你的話。”楊雲凝視她,有種一諾千金的嚴肅。

  “你要離婚?”

  “你可不僅僅給我指了這一條出路啊!恰恰相反,我想糊裏糊塗過下去,不是說人生難得糊塗嗎。爲此,我打算馬上生一個小孩,讓母愛彌補愛情的欠缺。”

  楊雲的臉上搖盪着未來母親的光輝,像雨後彩虹的天空,明淨祥和。其實,她沒有告訴喬娜前一段時間她曾經做過一些荒唐事,在網上徵婚,在電視上徵婚,但當真的步入正題時,她卻落荒而逃了。

  “孩子真的能挽救家庭嗎?你相信嗎?”喬娜怔怔地望着她,大而幽深的眼睛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憂傷和迷茫,“到低有沒有我要的愛情,也許我錯了?”

  楊雲被嚇倒了。她一直盲目地以爲喬娜是一個不會受傷的人,任何時候都會把自己保護完好。雖然經歷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感情糾葛,她一直像個高雅的女神,沒有沉陷過,就算提起曇花一現的婚姻,臉上也毫無陰霾之色,那種輕鬆悠然是從內心流淌出來的。

  所以,楊雲一直以爲喬娜天生具有收拾殘局的能力,那種雷厲風行乾淨利落從容果斷是她絕對不能企及的。喬娜永遠不會像很多女人一樣,因爲孤獨寂寞而抓住一個男人,全然不顧的去愛,直至遍體鱗傷,萬劫不復。

  但今天她怎麼了?

  喬娜把手機推到楊雲面前。一個男人的海量微信。楊雲翻了幾條,驚呆了。

  “這麼花癡?”

  “我還隨機刪了很多呢!”

  “你動心了?我看的出來。”

  “他很真誠,天翻地覆的真誠,因此我更難過。”

  “爲什麼?”

  “因爲他是一個還有半年就要出生的孩子的父親。我爲他的老婆難過,爲愛情難過,到底有沒有愛情這回事啊?”

  喬娜流淚了。淚珠從眼睛裏急不可待地奔出來,破碎在睫毛上,美麗溼透了整個臉頰。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流淚。

  瘋狂愛上喬娜的男人叫韓建。

  這是一個優秀的好男人。他有一個相戀十年並最終締結連理的妻子。他老老實實對喬娜承認,他寵了妻子十年,妻子對他的依賴性就像瘸子離不開柺杖。這樣的婚姻的確很少見,他是裏裏外外的一把手,全權負責家裏的內務外聯,妻子小貓一般只會在他的懷裏撒嬌,連洗衣做飯這樣的活也從不沾手,甚至內衣都扔給他洗。這等呵護妻子的男人,毋庸置疑,一定很愛他的妻子。

  但他卻全心全意不能自拔地愛上了喬娜,在妻子已經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如果愛在一剎那間可以灰飛煙滅的話,這或許是一例吧。

  可怕之處在於他不是感情淺薄的壞男人,他曾經與妻子十年如一日,海誓山盟,滄海桑田,現在他對喬娜也愛的坦坦蕩蕩,轟轟烈烈,天塌地陷。

  他對喬娜說他不忍心傷害他的妻子,但他離開喬娜也活不下去,所以,他請求喬娜給他時間。他像初戀的男孩一樣,一天給她發上百條信息,握着她的手像虔誠的基督徒懺悔罪過一樣向她表白愛情,爲了能見喬娜一面,偷偷開車到樓下,躲在車裏,通過後車鏡看一眼走出樓門的喬娜。

  這樣一個男人,卑鄙和真誠的結合體,真的讓她心動了。韓建對他的妻子曾經是真的,現在對她也是真的,但就是這可怕的真使她絕望!她爲愛情絕望!

  楊雲看着手機上的照片,韓建充滿陽剛之氣的臉上略帶憂鬱,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厭惡韓建,這個守護愛情十年,卻在妻子要誕下愛情結晶時真摯愛上別人的男人,看上去真的很有魅力!

  她和喬娜一樣傷心愛情!

  “那你打算怎麼辦?”楊雲試探着問。

  喬娜沒有回答,潤溼的眸子轉向了窗外。外邊是一個絢爛多姿的世界,車輛疾駛或緩滿遊過,窗前閃過各式各樣的面孔,或行色匆匆,或閒庭漫步,或蹙眉思慮……

  楊雲做好了精神和物質的一切準備,就等着那隻最勇猛的精子歷經漫漫長途,游到她的卵子身邊,完成最神聖的融合。她期盼新生命的誕生,可以轉移感情的懸浮感,使她的心不再像一隻驚恐的螞蚱,躁動不安。

  這天清晨,她拿着試條注入新陳代謝的液體裏,看着嫣紅一路飆升,然後海潮般退去,兩條紅色的線留了下來。

  她懷孕了。第一個最想告訴的人就是喬娜。

  喬娜卻請病假跑回了爺爺奶奶的農村老家,臨走時只給她了一條微信。楊雲發了很多信息,她只回了一條,閉關清修,然後就關機了。

  一週時間過去,喬娜杳然無蹤。

  “死妮子,真耐得住寂寞,還修煉去了,恐怕要修成無毒不侵的妖怪。”她心中對喬娜佩服的五體投地,又無恥地做着假設,如果一個男人這樣對她,她會怎樣?答案又是肯定的,全軍覆沒。

  半月後,喬娜突然出現在楊雲的面前。如同原來一樣,快樂與活力從她的美麗中迸射出來。

  “修煉回來了,感情問題解決了?”

  “當然,我是戰場老將,這點問題還應付不了嗎?”

  “那趕快找個對象把婚結了。”楊雲又搬出了老生常談,經過這場變故,她覺得再談這個問題有了足夠底氣。

  “趕快,又促銷啊,是不是還有贈品?你最好拎着我敲着鑼鼓叫賣,物優價廉,有意者速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喬娜自顧笑起來。

  “跟你說正經事,就知道貧嘴,你不結婚,我可不等你了,我單獨行動了。”

  “什麼?”

  “我懷孕了。”

  “真的,你先生一個給我玩玩,我還要再等三年。”

  “爲什麼是三年?”

  “因爲我和韓建定下三年以後再聯繫。”

  原來這就是喬娜修煉的結果。她與韓建定下三年之約。三年之內,他們像陌生人那樣不再有任何聯繫,他專心照料妻子孩子。三年以後,如果感情沒有淡去,他可以再來找她。

  “你缺心眼呀,你一個孤家寡人,和人家耗三年,人家可是毫髮未損,你卻要白搭三年青春。三十多歲的女人了,一不小心,就要被扔到匹配孤寡老男人的行列中去了。”

  楊雲盯着她好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的笑了,“明白了,煙霧彈,金蟬脫身之計,你該找對象就找對象,兩不誤!”

  “什麼呀,我是認真的。這樣既不會傷害他的家庭,也不會傷害他。三年,不算短,讓他對自己的感情做個鑑定吧。你不知道,一個在妻子面前扮演了十年父親角色的男人,在我面前,卻像個嬰兒一般依賴我。我好像有了某種奇怪的感覺,我竟然很疼惜他。”

  楊雲怔怔地聽着她的話,她發現喬娜像一本書,她讀了幾遍,卻還是讀不懂。

  “你真打算等他三年?”

  “三年。”喬娜鄭重點點頭,“爲了愛情,等十年也值得。”

  在生女兒的兩天裏,喬娜陪着楊雲一起大喊小叫。孩子生出來,她圍着小牀看個不夠,不住地喊着寶貝,認認媽媽,我也是你的媽媽哦!

  楊雲側臉瞅着她,忽然決定要蒐羅一個天下最優秀的男人,介紹給喬娜,就讓那個三年之約見鬼去吧。

  “我纔不讓女兒認你做乾媽,我想讓你結婚自己生一個。怎麼樣,想結婚了嗎?趕快結婚吧!只要你想結婚,多少男人等着娶你啊!”

  喬娜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她盯着嬰兒的臉,忽然喊起來,“快來看啊,寶寶睜開眼睛了,她睜開眼睛了!”

  楊雲的女兒蹣跚學步了,喬娜依然單身,她還在等着韓建。當楊雲憂心忡忡地把目光投向喬娜時,總會迎上一張燦爛如夏花的笑臉。她相信她是快樂的。

  轉眼三年過去了。

  楊雲帶着寶寶,還有喬娜,在超市閒逛。突然,她發現喬娜的目光凝住了。她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有一家三口溫馨的畫面。夫妻二人滿面含笑,相依相偎,正挑選蔬菜,車子裏的小女孩正玩着一個布娃娃。那個男人是與喬娜有三年之約的韓建。

  喬娜的臉色變了。

  楊雲想拉着喬娜趕緊離開,喬娜卻甩開她的手,徑直向那一家三口走去。(小說名:《閨蜜的愛情》,作者: 一葉飛虹。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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