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翻不了身的 2200 萬俄羅斯窮人
文/Наталья Гранина
莫斯客獨家編譯
據官方數據顯示，在目前的 1.46 億俄羅斯人中，有 2200 萬被歸為貧困人口。
導致貧困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孩子——孩子越多，該家庭活在貧困線以下的幾率就越大。剛剛開啟最新任期的普京宣佈，接下來政府的首要任務是與貧困作鬥爭。
俄羅斯人的貧困有怎樣的獨特性？為什麼當務之急是解決孩子的問題？我們和一位俄羅斯人聊了聊，其身份是俄聯邦總統直屬國民經濟與國家行政學院主任葉蓮娜·格里什娜。
貧困人數正在不斷增加?
格里什娜:俄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目前我國有將近 2000 萬貧困人口。俄羅斯的貧困率在 2000-2012 年期間一直都是下降趨勢，之後開始持續上漲。2016 年的時候，全國貧困指數從 2013 年的 10.8%上漲到 13.4%，這是居民的實際收入減少造成的。
貧困人口的增長尤其體現在未成年人羣體中，據統計，2016 年貧困兒童的指數為 22%，是普通貧困居民指數的 1.5 倍。
如果孩子很窮，就意味他的整個家庭都不富裕？
格里什娜:家裡邊的孩子越多，就越容易遭受貧困，貧困人口中多子女家庭佔了絕大多數。在俄羅斯，多子女家庭數量超過了社會總家庭數量的一半，他們的收入低於最低生活標準。
比如，要靠借款和賣變家當才能承擔一筆意外支出的家庭，能養活一到兩個孩子的比率佔 66%，如果孩子是三個或以上，這個家庭遭受貧困的風險將上升至78%。據 2017 年的數據，俄羅斯超過一半的多子女家庭都面臨貧困，而普通獨生子女家庭貧困的僅佔 25%。
近年來美元匯率的急劇增長和通貨膨脹，會導致貧困人口比例的增加嗎？
格里什娜:數據顯示，相比於 2013 年，2017 年俄羅斯居民的實際收入降低了 11%，直到今年二月份才開始增加。情況將會如何發展，取決於國際政治局勢——我不好預測，但是希望能夠樂觀地看待生活。
貧困家庭的收入是怎樣的?
格里什娜:國家統計局對於貧困的定義標準是——收入低於最低生活費，在俄羅斯每個地區都是不同的。收入的具體數目還跟居民羣體有關：工作人員，退休人員，兒童。2017 年第三季度，個人平均最低生活費為 10328 盧布（約 1072 人民幣），這是將一個家庭的總收入除以人數得來的，如果所得結果低於這個數，那麼這個家庭就是貧困家庭。
能否說下俄羅斯最貧困的幾個地區?
格里什娜:一般來說俄羅斯最貧困的地區是圖瓦（Тыва），那裡幾乎一半居民的收入都低於最低生活標準。同樣貧困的還有阿爾泰地區，哥薩克的幾個地區。
貧窮往往有不同的概念，有些人沒錢買食物，有些人沒錢看電影。您說的貧窮是哪個層面的?
格里什娜:去年我們進行了一項調查，發現超過一半的有子女家庭由於沒錢無法更換新傢具，將近1/3的家庭還有一年的住宅公共服務費用未繳，將近 20% 的家庭甚至做不到隔天喫一次葷菜。
也就是說他們在挨餓?
格里什娜:我們國家很大一部分家庭都處於貧困邊緣，要麼在貧困線上一點，要麼低一點。目前有將近 20% 有子女的家庭平均收入稍低於生存線的1.5倍，這就意味著，一旦出現經濟上的一點小困難，他們都將養不起孩子。而一旦家裡有人生病，這些家庭將很快掉到貧困線以下，變成貧困人口。
因此幫助這些處於貧困邊緣的人脫貧比幫助那些已經長時間貧困的人要容易得多。
因為他們還沒有被貧窮所限制？
格里什娜:是的，特別是對於低收入人羣來說，如果政府對於這樣的家庭不給予扶持，那麼慢慢地他們將很可能變成社會的底層人員。
國外研究表明，生長在貧困環境下的孩子長大以後可能也將繼續貧困下去，因為他們缺少讓他們更好生存的有利條件：貧困家庭的孩子一般接受著更差的教育，他們家裡請不起家庭補習教師，他們健康狀態更差，因為父母請不起醫生，付不起昂貴的葯。因此，貧困家庭的孩子缺乏追求美好生活的基礎。
為了幫助這些家庭，我們建議政府採取了不同的扶持措施。目前主要採取的是貨幣政策，然而對貧困標準的統計只考慮了收入這一因素，政府並不知道造成貧困的因素是什麼，而這些因素對於幫助這樣的家庭至關重要。因此，定義貧困更應該採取多重標準。
你覺得有哪些標準來定義貧困?
格里什娜:我們分成七個方面：財產、物質、經濟地位、健康、社會融合度、孩子的教育和發展、居住條件。
研究表明，這樣的家庭遭受貧困的風險會更低:家庭中的父母接受過高等教育，都在工作，並且生活在百萬人口級別的城市。
反之，這些家庭遭受貧困的風險會很高:家庭不完整或子女眾多，家中父母受教育程度低於初等職業教育水平，或年齡大於 50 歲。分析表明，26% 有貧困風險的家庭都經歷過社會對他們的排斥，他們很多人沒有親戚或朋友能在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借錢給他們，或伸出援手。
為什麼?他們身邊的人都不想幫助他們嗎？
格里什娜:原因很簡單，以前的家庭由很多代人組成，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所有人都在同一屋檐下，大家互相幫助，但今天不是這樣。在很多大城市，很多獨立的家庭得不到幫助。
因此父母對政府的扶持工作有很大的需求，如送孩子上學，母親做家務的時候能有人陪孩子散步，送孩子去醫院，這些很有必要。如果一個經濟不太好的家庭，他們沒有能力僱一個保姆去實現這些。
您指出受教育水平是影響貧困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我們最近經常說：文憑不能決定什麼。
格里什娜:文憑事實上是當今社會找工作的基本要求。當一個人受教育的水平比較低，那麼他只能從事不需要專門知識的體力勞動或進入一個非正式的工作環境，以至於受不到勞動法的保護。甚至，有灰色收入的人則承受著雙重風險。
在一些地區，人們已經開始拒絕向無法就業的公民提供社會援助。這些地區還通過了一些方案，如果符合工作年齡的公民不能出示從工作單位或勞動市場提供的就業證明，他們的孩子也將被剝奪享受社會福利的資格。
這簡直是官僚作風。
格里什娜:其實他們的做法也可以理解。很多人做生意獲得了大量未申報的收入，同時仍在索取國家社會援助，這樣的人不是少數。
官方的就業證明可以鼓勵人們走出困境，但這隻有在人們有機會進入正規公司工作的情況下才有效，如果一個人受教育程度不夠，誰會僱他？或者假設一個母親無法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因為沒人幫她照顧孩子，而幼兒園又沒有空缺，她怎麼辦？這就意味著，國家應該制定更有針對性的社會援助計劃。
近年來這種有針對性的援助工作正在積極推進，難道還沒來得及推廣到所有的地區？
格里什娜:現在，各地區正在積極推行有針對性的援助工作。對低收入家庭 16歲 以下的兒童進行補助，提供住房補貼，這種地區福利早已長期落實。
在目前的經濟形勢下，各地區在制定儘可能多的扶貧標準。但問題在於，這些標準主要是瞄準有子女的家庭，而對於其他的社會扶貧對象則很少適用。
為什麼？
格里什娜:我們以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受害者或退伍軍人為例。如果政府不給他們的每個人提供社會援助，就會馬上出現問題：是減少切爾諾貝利受害者的賠償金額，還是不去重視退伍軍人的功勛？也就是說，官員們根本沒有勇氣制定那些標準以保證公平公正。事實證明，有子女的家庭是一個地區援助工作可以觸達的少數幾個對象之一。
其實，定義扶貧標準能幫助更多有需要的人。但實際相反，國家減少了可接受救濟的人羣數量。同時社會福利的規模也沒有增加，考慮到通貨膨脹，實際上還在減少。
這樣的問題在俄羅斯普遍存在，並不只是存在於某些地區，產生的主要原因是預算赤字和立法上的不完善。實際上，為了擴大救助規模，已經設定了很多標準。當前，16 歲以下兒童的地區補助平均不到 500 盧布，這幾乎是相當於沒有，很難相信這個數額有助於緩解家庭的財務危機。
俄羅斯與其他國家的貧困相比有何不同？
格里什娜:其中一個差別是，我們有很多人在工作，但掙得非常少。而在其他國家，貧困風險更高的只是那些沒有工作的人。也就是說在國外，工作明明是讓他們脫貧的一個機會，我們卻相反。
其他國家對有子女低收入家庭的扶持是否有可借鑒的做法？
格里什娜:除了福利補貼之外，西方國家會在特定條件下向有需要的人提供援助。在俄羅斯的一些地區也有這麼做的，但範圍不廣。例如，在農村地區，提供資金給人們購買家畜，買牛、養牛，然後賣牛奶。或者購買縫紉機，人們就可以縫製和銷售他們的產品。
這種援助更有效率嗎？
格里什娜:我認為是的。這些計劃鼓勵人們主動克服困境，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莫斯客 THE MOSCOWER，俄羅斯當代故事挖掘者，俄語反傳統踐行者。
公眾號：莫斯客（ID：eguolab）
推薦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