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青雲

  文 | 史中

  (0)

  1942年,16 架 B-25 轟炸機從大黃蜂號航母起飛。

  本該攜帶回程燃料的機艙空間,被複仇的火藥填滿。

  當一顆顆炸彈在東京的土地上飛濺起鋼鐵碎屑,萬尺青雲之上的機艙裏,飛行員們在無線電中歡呼雀躍。彷彿千年的波濤洶湧,只爲等待這一場儀式。

  幾小時之後,他們有的轟鳴着降落在大洋彼岸的中國,有的平靜地墜落太平洋。

  自此我相信,這世上有人從不返航。

  (1)

  2012年春天,中關村海龍大廈一家攢機櫃臺前,衝過來一個瘦小的男人。

  老闆一聽對方來意,要組裝十幾臺機器,還都是高配,臥槽這是個大生意。

  “十二萬三。”老闆把報價單給他看。對方皺了皺眉頭,原地死機三秒,然後說:不買了!

  幾個小時以後,這位老哥懷裏抱着一堆廉價主板、CPU,二手內存走出大門,一股腦塞進自己那輛大衆車的後備箱裏,一秒沒停,又衝回大廈裏。

  “老闆,你們這最醜的機箱多少錢?”順着賣機箱的櫃檯,他挨個問人家同樣的問題。最後,他用廢品的價格按斤買了十幾個破機箱。

  此人名叫黃允鬆,別看這麼摳門,他還有個洋氣的英文名:Richard Huang。

  告訴你個祕密:黃允鬆身上有個“變身開關”。當他是黃允鬆的時候,土氣且摳門;當他變身 Richard Huang 的時候,就成了獵獵西風中用代碼利劍劈開世界的超級英雄。

  那時,他剛剛註冊了一家名爲優帆科技的公司,豎起了一個品牌——青雲QingCloud。

  後備箱裏的那些機器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脆弱的身子骨將會成爲一個時代最瘋狂算力的基石——雲計算系統——的測試機。

  黃允松花了 8500 塊,租下了北苑的一座民居作爲辦公室。把廚房清理了一下,改成機房。此刻,在“機房”裏裝機的,除了黃允鬆,還有一個一臉壞笑的帥大叔甘泉,一個看起來永遠不會生氣的長腿歐巴林源。這是青雲創業的全部人馬。

  “Richard,這機箱螺絲擰不上啊!”林源吐槽。

  “你不會用鐵絲綁嗎?”黃允鬆頭都沒回。

  那一刻就像被閃光燈烙印下的相片。從此開始,兩千多個日夜如野馬奔騰。

  2019 年,中國雲計算已經經歷了七年潮湧,和美國並立成爲了世界唯二的高峯。其中愛恨足夠填滿金庸的多半本小說。獨觀中國的話,崇尚小而美的“青雲派”從一出世就未能逃出江湖險惡,勢單力薄的時候就被捲入 BATH 這些武林巨頭鮮血淋漓的“華山論劍”中。

  這種設定未免殘酷。

  但日光下的一切從來不是舞劇。這裏大幕從不落下,演員從不退場。於是,作爲看客,你永遠無法知道眼前的場景到底是高潮還是序幕,無法判斷登場的這位是龍套還是主角。

  你凝視舞臺,舞臺也在凝視你。

  (2)

  你讓我做一個亞馬遜、BAT?別逗了。我不需要成爲有錢的人。

  我曾經在 IBM 作爲核心員工工作了十年,那是1911年創立,有46萬員工的百年企業。在他們面前, BAT 都不算什麼。我對那些大組織大結構沒有一點崇拜。You are nothing,I'm sorry!

  隔着一張潔白的書案,黃允鬆用他招牌的“16倍語速”向我掃射,我恍惚感覺背後巨大的屏風上已經滿是彈孔。我心裏默默地想:“你得警惕一個不想有錢的人,因爲他要的東西,往往比錢貴多了。”

  黃允鬆

  “2008年次貸危機,你知道誰救了美國嗎?要論功勞,美聯儲最多佔50%,剩下50%屬於喬布斯。”

  我神色稍一遲疑,他接下來的話就像火山岩漿一般噴湧而出。

  世界上任何一個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都解決不了經濟問題,只有技術能解決。

  人們都覺得克林頓是個厲害的總統,但克林頓真的牛逼嗎?我告訴你,90年代誰當美國總統,美國經濟都會牛逼,因爲互聯網出來了。

  如果說 PC 互聯網的“爆炸當量”是100分的話,那麼移動互聯網的“爆炸當量”也就是10分。雖然差距這麼大,但那時候移動互聯網技術也足夠拯救世界了。

  他斬釘截鐵。

  沒錯,歷史像湍流,時急時緩。

  我們告別上一次移動互聯網的浪湧已經整整十年。從 2018年開始,世界撲面而來一種了無生氣和搖搖欲墜的氣息。人們比以往更迫切地想要知道,上天送給我們的下一針技術強心劑會在何時降臨,甚至開始懷疑它到底會不會降臨。

  黃允鬆不看上天的臉色。

  “所有人,我是說所有人,未來的生活、工作的一切流程都會從現實世界遷徙到數字世界。這背後的技術就是世界的下一個浪潮。”他說。

  “這種遷徙會有多徹底?”我問。

  “連生孩子這種事都可以用數字化的方式解決。”他說。

  我喝了口水壓壓驚。

  這種類似英國電視劇《黑鏡》裏的情節有點天方夜譚,但並非不可想象。人類的拿手好戲就是把“天方夜譚”變成“習以爲常”。在愛迪生和特斯拉的年代,人們跨越半個地球,來參觀世界上第一座被電燈照耀的宮殿。而在一百年後的今天,城市的夜晚燈火噴湧,連流浪狗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

  1893年芝加哥世博會,人類第一次用電力點亮了一整座宮殿。

  一個萬物都數字化、虛擬化的世界,顯然需要一個比現在強大萬億倍的底層計算力系統,就像我們如今打開龍頭就有自來水,插上電源就能用電一樣。

  “我要做的就是這個人類的計算力系統。”他說。

  這個基礎的計算力系統,一定要分佈式、自動化。工作負載、計算派發,這些全都由散落在全網的“機器人”自動組織完成,產生的絕大多數問題也由系統裏的“機器人”自動組織修復,系統只需要很低的成本就可以一直運行。哪怕我死了之後,這個底層基礎設施還可以繼續運行。

  在這樣的未來世界,有人可能想做一個 App,也可能想做一隻機器狗,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到的一切底層計算資源和接口我都可以提供。拿來就用,而且你根本不用關心我是怎麼做出來的。

  與其說這是一個對雲計算豐滿的解釋,不如說這是個狂傲的人生獨白。

  (3)

  凡是在 IBM 中國區工作過的人,沒聽說過黃允鬆,就像沒聽說過孫悟空一樣“火星”。

  2010年前後,隔三差五,黃允鬆就給圍觀羣衆來一顆大瓜——當着所有人的面罵人。羣衆總結出了他的行事規律:怒懟的對象,從來不是下屬,而是上司。吵架的理由千姿百態,反正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主要的問題集中在他開創,並且拼死推進的一個項目:SmartCloud。

  這是 IBM 的雲計算項目,和其他巨頭對標,也是當年 IBM 全球範圍內唯一一個由中國人創立的重點項目。

  IBM 講究成本收益,講究整體戰略,講究公司各業務之間的配合,一個“夠用就好”的雲更符合彼時公司的商業利益。但是黃允鬆天天腦子裏想的,都是那個可以隨意伸縮、無遠弗屆的雲計算底層設施。

  當時的 IBM 擁有獨霸天下的“小型機”,而歷史證明,雲計算革的正是小型機的命。喜歡歷史的黃允鬆當然知道,斷臂求生的故事,在歷史上鳳毛麟角。

  草蛇灰線,伏延千里。理想主義和大企業現實的裂痕,早就劃定了黃允鬆的人生分野。

  2004 至 2007 年,甘泉供職 IBM。

  “人家都說,IBM 從不裁員,可以在那養老,但這世界變化太快。”甘泉感嘆。

  甘泉不是被裁員的。他有一種特殊體質,不招黑,但是招創業者稀罕。由於技術感超強,思路像馬爾代夫的海水那麼清澈,但凡想做一番事業的人,都願意拉他入夥做技術合夥人。頗有點盧俊義屢次被誆上梁山的風範,寶寶可謂是相當無奈了。

  當然,甘泉本人樂在其中。

  2011年,甘泉已經經歷了人生第二次創業未果,正供職百度。閒暇時候,他寫了一份創業計劃,覺得靠譜,想找一個人給看看。想來想去,腦海裏蹦出了老同事黃允鬆。說是老同事,其實在 IBM 的時候也沒說過幾句話,每天光看這位老哥各種罵人了。

  “但這傢伙絕頂聰明,而且有商業感,關鍵是從不騙人。”甘泉說。

  甘泉

  幾天後,咖啡館裏,黃允鬆用儘可能委婉地方式表達了甘泉的創業計劃其實有點稚嫩。。。

  甘泉心服口服。重要的是這一來二去,多年沒怎麼聯繫的兩個人就熟絡了。當時,世界上第一套公有云計算系統——亞馬遜的 AWS 已經初具規模。黃允鬆懷揣一種很複雜的情緒:一邊覺得他們挺勇猛,一邊又覺得他們技術上還遠不夠好。

  那種站在遊戲廳的街機後面看別人瘋狂擰着搖桿,自己卻沒辦法上手的感覺難受極了。

  “在美國企業裏做不成,我們他媽的就創立一家中國公司自己做!”兩人在咖啡館裏一拍即合。

  “決定創業時,你們有沒有料到後面會經歷那麼多生死劫數?”我問甘泉。

  “但凡知道後來有這麼多痛苦,我可能根本不敢上賊船。現在回頭看,就是五個字——無知者無畏。”甘泉笑。

  “我做存儲和網絡,甘泉做機器人調度系統,還需要一個人做中臺。”黃允鬆盤算着,自己還缺一個合夥人。

  半夜一點,他掏出手機,按照通訊錄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撥。

  第一人選,電話響了五聲,沒人接。掛掉。

  第二人選,是過去在 IBM 的實習生,當時只有25歲的林源。黃允鬆非常欣賞林源,之所以沒有放在第一順位,只是因爲他當時太年輕。結果鈴聲剛響一下,對方接起來,中氣十足。

  “你還沒睡嗎?”黃允鬆問。

  “才一點,睡什麼?”林源答。

  “你在幹什麼?”

  “寫代碼啊!”

  “就是你了!”黃允鬆說。

  黃允鬆給我講這段故事的時候,我提出根據作息找合夥人是不是有點主觀臆斷。

  黃允鬆打斷我:“不可能,好碼農一定是夜貓子!”

  我說:“也許人家早睡早起呢?”

  黃允鬆說:“早起也得晚睡。月黑風高才是寫代碼的時候!”

  反正跟黃允鬆爭論,鮮有人能取勝。

  創立青雲QingCloud,註冊公司的時候,公司法規定最低註冊資金是三萬,黃允鬆就真的拿三萬去註冊,一分都不多。工商局看他的註冊資本太少,希望他增加一些。他的軸勁兒又上來了,白紙黑字寫的三萬,爲什麼不給辦?他從一個辦公室跟人家吵到另外一個辦公室,最後愣是用三萬塊就把公司註冊下來了。

  接下來,就有了開頭所述,去中關村淘舊電腦的壯舉。

  青雲三劍客:林源、黃允鬆、甘泉

  (4)

  雲計算不僅形似水電,其實神也似。

  爲了防止你體會不到其中一個重要信息,中哥還是決定打破禪意,多解釋兩句:

  你用水的時候,並不會關心這個水的水源地是丹江口水庫還是密雲水庫。你用電的時候,也不會關心這個電是用山西的煤發出來的,還是用大慶的天然氣發出來的。

  同樣,一個理想的雲計算系統,底層硬件也不必須使用特定品牌的服務器、交換機。所謂“只要能抓住老鼠,白貓黑貓隨你大小便”。

  也就是說:上層技術和下層技術之間完全沒有依賴關係,這就叫做“解耦”。

  解耦

  “就像 IE 綁定 Windows 一樣,強耦合造不出偉大的產品,只能造出商業怪胎!”黃允鬆說。

  他相信, “解耦”是所有技術發展的必然方向, 爲“解耦”而努力,纔是技術人對這個世界基本的敬畏。

  如果把雲計算比做人,存儲就是大腦,網絡就是神經。存儲和網絡歷來都是和硬件相綁定的技術,行業早已默認。

  但爲了讓自己的雲計算系統完全跟底層硬件解耦,黃允鬆決定從一開始就研發跟硬件完全無關的“軟件定義網絡”(SDN)和“軟件定義存儲”(SDS)。

  軟件定義網絡很熱門。但當時美國也沒有人公開宣稱真的做出了軟件定義網絡。圈子裏有不少好的想法,但是誰都沒有走通。我們參考了各方有價值的信息,開始試着寫。

  那時候每天就睡兩三個小時,用了兩個月時間,終於把軟件定義網絡,也就是 SDN 1.0 寫完了。

  黃允鬆回憶。

  當然,“寫完”和“寫對”是有區別的。

  那天晚上,我們拿了三臺機器做實驗,一下子就跑通了。我們激動壞了,自己竟然成爲了中國第一個做出“軟件定義網絡”的團隊。

  我們給各路朋友打電話,邀請他們明天過來見證奇蹟。打完電話冷靜了一下,又用四臺機器試驗了一下,整個網絡都掛了。。。因爲數據無限循環,產生了“網絡風暴”。

  甘泉說。

  牛逼已經吹出去了。第二天,他們還是硬着頭皮,用三臺機器給朋友做了演示。但青雲三劍客知道,當時這個技術其實是失敗的。

  “雖然失敗了,但我們意識到,這就是我們需要解決的最後一個問題,我們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了。”甘泉說。

  幾個月後,青雲的“軟件定義網絡”橫空出世,又過了半年,“軟件定義存儲”試驗成功。

  雖然暗夜沉默,但從此有些東西被確定地改變了。中國人擁有了第一個完全軟件定義的雲,不僅可以運行在任何底層設備之上,而且可以隨意擴大、縮小,不受硬件規模限制。而這個神器,居然掌握在名不見經傳的三人創業團隊青雲手中,這種劇情可謂魔幻。

  2012 年青雲團隊在討論技術問題,大家都愁眉苦臉,除了黃允鬆。

  甘泉說黃允鬆是個標準的偏執狂。“但在創業的世界裏,也許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他補充。

  2013年,業界雲計算創建一臺虛擬機普遍需要15分鐘。但黃允鬆從一開始就手舞足蹈地跟兄弟們說,青雲肯定能做到 15 秒鐘內就創建一臺虛擬機。

  甘泉作爲 CTO,都覺得靠這麼兩個半人有點夠嗆。但是,2013年7月,青雲上線的第一版就做到了6秒建立一臺虛擬機,而且按秒計費,當然,這都和底層的軟件定義網絡和軟件定義存儲息息相關。

  如今,青雲和阿里雲分別作爲創業公司和巨頭公司的代表,經常被人放在櫥窗裏比較。

  在我看來,阿里雲的設計初心是爲了解決某個迫切的具體問題。看過中哥《阿里雲這羣瘋子》的童鞋都知道,當年阿里巴巴的計算力面臨枯竭,阿里雲的誕生是爲了幫助阿里巴巴這輛龐大戰車在高速公路上換引擎,這就使得阿里雲的設計雜糅了理想主義的藍圖和現實主義的鋼骨。

  而青雲的特別之處在於:它的設計初心不是爲了解決某個具體的問題,而僅僅是爲了造出一個最完美的雲計算系統本身。這使得青雲這幢大廈從地基開始,就沒有受任何現實主義的羈絆,設計得非常精良。

  事實證明,“完美的設計”在日後的劫難中,幫助青雲屢次化險爲夷。

  (5)

  呂婷和羅夕,是一對甜蜜的小兩口。

  呂婷是前端工程師,羅夕是後端工程師。這兩位曾經在上一家創業公司和甘泉共事,對這位大叔非常欣賞。公司解散以後,他們又雙雙入職豆瓣。雖然在豆瓣做得很開心,但是2012年7月接到甘泉的邀請郵件,他們就馬上跑來和“青雲三劍客”聊天面試。

  呂婷翻到了2012年的那封邀請郵件。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 Richard,面試的過程,我們基本沒說話,都是他在說,一直在吐槽市面上的其他雲。。。”他們回憶。

  “那時候,你們知道什麼是雲計算嗎?”我問。

  “完全不知道,他們給我們演示了阿爾法版本的青雲。因爲還沒人給設計交互邏輯和圖形界面,就是黑漆漆的屏幕,Richard 敲了下鍵盤,一堆代碼向上滾,最後停下來。他們滿臉興奮,說,就是這個!厲害吧?”

  羅夕說。

  呂婷和羅夕

  從豆瓣提出離職的時候,他們像復讀機一樣把黃允鬆對於未來世界的構想說了一通。豆瓣當時的一位技術負責人老耿聽完,專門提出要和這位 Richard 聊聊再放人。

  “後來我們才意識到,老耿聽我們說得天花亂墜,覺得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公司,怕我們被騙。。。”呂婷說。

  呂婷根據自己的想象,結合在豆瓣耳濡目染的小清新風格,做出第一版青雲的界面。這個面向企業的產品界面,完全出自一個不懂雲計算的前端工程師之手,和當時所有其他雲計算系統的界面都完全不同。幾個直男圍在屏幕前,興奮得不要不要的。

  早期大概長這樣

  後來變成了這樣

  他們彼時還沒有深刻領會,在日後漫長的歲月裏企業購買青雲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青雲的界面和交互體驗。設計的重要性完全不輸給技術本身。

  2013年7月12日,青雲QingCloud 公有云上線。

  距離月底還有18天。黃允鬆和大家打賭,猜青雲上線第一個月能夠賣出去多少。縱然是日天的黃允鬆,也覺得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青雲頭幾周應該沒什麼人買。但作爲 CEO,怎麼都得給大家信心。他咬咬牙,想了個大數:“4000 塊!”。坐在對面的銷售部門老大 Peter 卻不慌不忙地伸出兩個手指:“我猜兩萬!”大家都驚了,不知道是不是梁靜茹給了他勇氣說出這個天文數字。

  結果是,Peter 贏了。

  由於青雲放出的性能指標,領先了業內太多(當時SAS盤提供的存儲服務, IOPS 數據業內普遍是 300-800 IOPS,青雲自研的“軟件定義存儲”,可以做到 80000 IOPS),以至於大家覺得這不太可信,紛紛充錢測試。。。

  “隨便測!看看數據到底有沒有假!”黃允鬆一臉囂張。

  這是2012年4月1日,青雲成立的時候。黃允鬆背後就是技術路線圖。

  (6)

  技術歸技術,商業歸商業。

  縱然青雲上線四五個月之後就在業界大火,但在中國,做公有云計算,還沒人能不虧損。

  公有云有點像房地產的租賃模式,你要先用自己的錢蓋好一堆樓盤,然後出租,在漫長的歲月裏等待回血。但凡神志清醒的小公司,是絕對不會蹚這道渾水,跟財力雄厚的大公司正面剛的。

  “阿里雲到現在都虧損,你說,讓我如何做出不虧損的雲?我不是認慫,代碼上我從不認慫,但是商業上你讓我把馬總滅了,那目前做不到。”黃允鬆一攤手。

  從時間軸上看,2014年夏天,距離青雲後來的 C 輪1億美元融資還有兩年。中國市場上,阿里雲依靠雄厚的資本高歌猛進,而黃允鬆手裏已經快彈盡糧絕了。

  “幾年以後,Richard 才告訴我們,當時公司差點死掉。我們倒吸一口涼氣。”呂婷回憶。

  “那一年,我們過得很艱難。但他(黃允鬆)是 CEO,你再絕望,都不能寫在臉上。”甘泉說。

  無奈之下,黃允鬆做出決定:暫時放緩理想主義的“公有云”,開始做利潤相對豐厚的“私有云”生意。

  “你說我是理想主義者,我承認。但我不想成爲笑話。餓死了,我就什麼都沒了。”時隔多年,黃允鬆輕描淡寫地描述那次生死轉折。

  切換公有云和私有云的“主賽道”,絕不僅僅是開個內部會就能搞定的。因爲很多雲計算企業在構建初期來不及做頂層設計,所以在技術上是不能把公有云直接拆成私有云的。就像你沒辦法把一輛公共汽車改成小轎車。換句話說,他們如果要改變賽道,需要重新開發一套私有云系統。

  而此時,黃允鬆最初的理想主義開始顯現威力。由於底層代碼的設計理念完美,青雲可以做到用一套系統同時支持公有云和私有云。就像一部動車,單獨拆出任何一節車廂都可以正常行駛。

  黃允鬆的想法是:私有云,要做就做超級無敵大客戶。放眼望去,彼時對私有云計算要求最迫切,對技術要求最高,又最有錢的只有一個行業——銀行。

  說幹就幹!從2014年8月決定做私有云開始,一直到年底,青雲的私有云業績是。。。。顆粒無收。

  眼看到了年底,連幾十號員工工資都告急了。黃允鬆盤了一下,最有希望的客戶是招商銀行。他二話沒說,買了單程機票,直接在深圳租了一間房,每天去招行“上班”。

  一到深圳,他就打聽到了一個五雷轟頂的消息——這個項目在內部已經塵埃落定,是H廠來做。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黃允鬆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這一仗敗了,那回家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青雲的破產清算。他像瘋子一樣在每天在人家辦公室軟磨硬泡,氣都不喘地給對方的技術負責人講自己的技術優勢。到最後,招行老闆對黃允鬆的熟悉程度都快超過自家員工了。每天在電梯裏遇到,都皺着眉頭問:“怎麼又看到你了。。。”

  也許,在一萬個平行宇宙裏,如今早就沒有了青雲這家公司。但是,在我們這個宇宙,當年真的出現了一個奇蹟。

  因爲種種原因,H廠並沒有按時交付。眼看驗收日期越來越迫近,招行非常焦急。領導猛一回頭,看到了樓道里兩眼爍爍放光的黃允鬆。

  彼時招行的技術負責人剛剛上任,他是個創新派。在行長辦公會上,出現了驚險的一幕。大多數人都直接反對用名不見經傳的青雲代替H廠,很多人不吭聲,只有他一人明確支持。“不是要創新嗎?創新就允許失敗。我建議選青雲,大不了做壞了我們推倒重來!”他說。

  這些“生死細節”,都是黃允鬆後來打聽出來的。

  “說得這麼熱鬧,你以爲是多大的單子嗎?我告訴你,這是個非常邊緣的小項目,只有幾百萬。但這幾百萬,對我們來說不是錢,是命。”

  黃允鬆說。

  那段時間,中國銀行也在猶豫要不要選擇青雲。技術測試都非常好,就是覺得青雲沒有客戶案例。就在招行的推進過程中,中行也正好把中標通知書給了青雲。接下來,華潤創業、泰康保險、九州證券幾大客戶都把私有云工程給了青雲。

  幸福來得太突然。青雲像蹦極一樣,從距離死亡地面很近的位置被突然拉起,在萬丈青空中大口呼吸着清冽的空氣。

  (7)

  商業上的問題暫時告一段落,沒想到青雲半口氣都沒喘勻,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

  這個故事還要從海泉說起。這個海泉不是陳羽凡的損友胡海泉,而是他倆的合體——陳海泉。

  陳海泉畢業於北航飛行器設計專業,之後在西門子設計手機,又去 IBM 做軟件研發,是個看到代碼就兩眼放光別無所求的宅男。

  黃允鬆面試過陳海泉兩次。一次是在 IBM,陳海泉想要內部跳槽加入黃允鬆的 SmartCloud 團隊,一次是他準備離開 IBM 加入青雲。

  兩次面試陳海泉總共說了三句話,反倒是面試官黃允鬆從頭說到尾,最後一句都是:好!歡迎你加入。

  後來回憶起這兩次面試,黃允鬆吐槽,這個陳海泉當時看起來沒什麼主見啊。陳海泉哭笑不得,您倒是給我個氣口說句話啊。

  陳海泉

  2015年,青雲在私有云領域正風生水起。

  “一個互聯網金融大客戶,一上來就買了青雲上千臺服務器的私有云,非常土豪。”陳海泉回憶。跑在這上千臺服務器上的 App 也非常有名,就是紅極一時的“借貸寶”。

  這個私有云的規模,創造了青雲當時的記錄。本該是歡樂的事情,卻突然變成了危機:黃允鬆親自操刀的軟件定義網絡 SDN 1.0 在超大規模網絡中,忽然有點撐不住了。

  這可是讓這幫技術宅能嚇尿了的事情。青雲的立命之本就是技術上碾壓對手。如果現在證明技術本身存在缺陷,青雲還做什麼雲計算,還做什麼人類社會的基礎設施,還做什麼數字化啪啪啪?

  甘泉是 CTO,這事兒他跑不了;陳海泉是當時被認爲最有潛力的工程師之一,大家一致任命他主刀開發下一代的 SDN 2.0。

  “寫代碼的叫碼農,做網絡的叫網工。你看,名字都不一樣。我是個碼農,不懂網絡。。。”回憶起當時臨危受命,陳海泉憨厚地笑了。

  但天地不仁,以碼農爲網工:沒有任何網絡經驗的陳海泉,卻要負責開發一個全世界最先進的網絡系統,而且這個系統還將決定整個公司的生死。

  甘泉和陳海泉決定雙雙閉關,沒有固定上班時間,不要求來公司,只要盡全力把 SDN 2.0 寫出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一開始,陳海泉提了很多方案,都走進了死衚衕,幹了整整三個月,全都推倒歸零。這三個月間,一邊是陳海泉孤獨探索,一邊是甘泉無奈地在現有的 SDN 1.0 上狂打補丁,幫助客戶把系統拆分成小系統,苦苦支撐業務運行。

  天無絕人之路,命運在這個十字路口,又一次眷顧的青雲這幫技術信徒。

  有一天,思科的幾位銷售來推銷他們的 SDN 產品。思科的 SDN 必須和自己的硬件相結合,並不是青雲心裏的那種“解耦”。但畢竟是做網絡科班出身的大牌公司,他們的經驗比黃金更值錢。

  陳海泉坐在桌前聽了兩個小時,對方只是從賣貨的角度講了一點技術理念,但陳海泉卻像被榴彈擊中一樣,腦海裏翻天覆地爆炸。如同佛祖在菩提樹下,一瞬間這個技術宅突然開悟了。

  回家以後,連覺都不睡,他一行一行地敲代碼。橫攏地拉車,一步一個坎兒地向終點艱難行進。就在 SDN 2.0 快完成的關鍵時刻,進度條又卡住了。

  在一些特殊的場景,網絡怎麼都跑不通,系統沒有任何提示線索。

  此時,已經四個月過去了。業務前線的兄弟們,馬上就快撐不住了。就像解放隆化的戰役中,所有人即將總攻,血流成河。此刻能拯救大家的,只有碉堡下方的董存瑞。

  陳海泉就是那個手握炸藥包的人,他別無選擇。

  他咬着牙,想到了最後一個“殘酷”的方案——翻出了 Linux Kernel 的底層源代碼,一行一行地查看。就這樣幾天過去了,他突然發現 Linux 源代碼在不起眼的地方自帶了幾個小錯誤。他喜出望外,馬上手動修改核心代碼,重新部署系統。一秒,兩秒,三秒,一切如絲般順滑。

  成了!

  “看明白了源代碼,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後面遇到的問題,都可以用類似方法找到解決方案!”幾年過去了,回憶起當時,陳海泉仍然難掩興奮。

  SDN 2.0,在最艱難的時刻橫空出世。

  它有多強悍呢?傳統的技術是個虛擬大二層網絡,最多支持2000個虛擬機,並且不支持廣播和組播。而SDN 2.0 有個三層網絡將無數二層網連接在一起,虛擬機達到了逆天的60000臺,因此每個二層網絡規模不用很大,都能支持廣播和組播。

  經此一役,陳海泉在整個雲計算技術界一戰封神。甘泉看到這套代碼時,驚爲天人。“說實話,我肯定是寫不出來。”這是他的評語。

  青雲再度滿血復活。

  D-Day

  (8)

  “創業七年,每年年初我都會鄭重許願,讓青雲活下去。每年年底,我都鬆一口氣,願望實現了。”甘泉苦笑。

  甘泉說的是實話。雲計算重資產,重技術,巨頭林立,投資人很難看懂。這每一條屬性對於創業公司來說都是毒藥。

  青雲的技術宅們在進行一場沒有返航的飛行,要麼降落彼岸,要麼中途墜落。爲了飛到彼岸,他們不僅要奮力打退撲上來的敵機,還要一刻不停地尋覓“補給血罐”。

  2013 無人問津,SDN 1.0 成爲青雲的一個補給血罐;

  2014 財務危機,私有云戰略成爲青雲的一個補給血罐;

  2015 技術危機,SDN 2.0 成爲青雲的一個補給血罐。

  這還遠遠沒有完結。

  2016年,各路雲計算公司每個月都砸上百號人推出十幾個雲計算上層應用,人少錢少的青雲沒辦法用這種粗放的方式競爭。人稱“四爺”的海歸學霸周小四臨危受命,開發了 AppCenter 2.0。他憑藉龍泉寶劍一般的代碼切割能力,抽象出一個統一框架,讓一名程序員可以用兩天時間就開發出一個雲上的 App,生生用十幾人對標了對手百人團隊的成績。這是青雲的另一個補給血罐。

  四爺 周小四

  2017年,各大雲計算廠商紛紛進軍私有云,作爲創業公司,青雲亟需拉開和其他公司的技術差距,才能保證市場份額。另一位存儲大神劉樂樂衝出來,帶領團隊做出了可以穩定運行金融數據庫的分佈式存儲系統“QingStor NeonSAN”,此役讓青雲最終拿下了幾大金融企業核心系統的訂單。一枚重磅補給血罐入賬。

  2018年,雲計算公司紛紛推出自己的容器平臺,青雲因爲資源受限,起步稍晚。四爺帶着十幾人的團隊用“996”工作制幹了三個月搞出了 KubeSphere,在2018年底追平了頂尖雲計算陣營的容器技術,又爲青雲拿到了另一個補給血罐。

  不瞭解青雲歷史的人,往往覺得這家創業公司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瞭解青雲一路坎坷的人,又往往覺得這樣年年“續命”很是揪心。但作爲掌門人,黃允鬆對青雲有一個清晰的判斷。

  “挺到2017年的時候,我就確信青雲不會倒閉了。”黃允鬆說。“因爲從這一年開始,我的雲計算上跑着金融企業的核心數據和系統。”

  青雲北京辦公室全家福

  (9)

  商業成功的創業公司並不稀有。但是青雲身上發生了一個罕見的現象:工程師的個人成功。

  創立青雲之前,甘泉在百度做搜索,創立青雲之後,他手寫了大半個雲計算的 IaaS 層,並且一手帶出青雲核武器一般的技術班底。

  創立青雲之前,林源在騰訊做圖片搜索,創立青雲之後,他成爲了青雲所有產品的定義者。

  加入青雲之前,陳海泉在做應用軟件研發,加入青雲之後,他一個急轉彎做網絡開發,寫出了當時世界上最牛逼的透明模式負載均衡器,寫出了超越時代的 SDN 2.0。

  這樣的故事數不勝數,讓人絕不相信這是巧合。

  之前創業失敗的經歷,讓甘泉總結出了一句名言:創業失敗90%都是人禍。反之亦然,創業成功,90% 都是因爲人做對了什麼。

  我們三個創始人,基本是理想主義者。我們的共同點就是對物質沒有特別強烈的追求,但是會覺得某些精神上的東西特別珍貴。所以新的同事想加入,我會去看他的眼睛。一個人對未來有沒有憧憬,是能夠感覺出來的。

  甘泉說。

  聽到這裏,我突然明白,爲什麼黃允鬆面試別人的時候,可以全程自己說話,對方完全沉默的情況下就能決定是否要他加入。因爲眼睛不會騙人。

  甘泉告訴我一件我完全沒想到的事情。

  從創業之初,青雲的工程師就是自由決定自己的工作時間。如果你在家寫代碼的狀態更好,你甚至可以幾個星期不出現在辦公室。這和印象中創業公司挑燈夜戰的場景完全是南轅北轍。

  我們的 SDN 和 SDS,只靠幾個人就做出來了。但是給別人100個人1000個人,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因爲工程師在做的事情,是創造性的事情。也許青雲某個組件核心的代碼也就幾千行,但是把它想出來,比把它敲出來要難一萬倍。

  甘泉說。

  自由並不是散漫。在很長的時間裏,青雲的工程師不僅負責代碼開發,還要負責產品定義,負責和客戶的日常溝通,甚至負責工單處理。

  在旅遊的時候處理工單

  羅夕回憶,平時自己總會揹着電腦,無論是旅行還是在家,都會在幾分鐘之內回覆用戶的工單。所以經常在馬路牙子上,KTV裏,掏出筆記本就開始工作。甚至有一次,他正和呂婷在電影院看電影,掏出電腦回復工單,被工作人員“請”出了影院。

  就地解決問題

  在這裏,工程師可以像創造生命一樣創造一個系統,你會像擔心孩子一樣擔心繫統運行的穩定與否,寒暑涼熱,你會從最深處對它做細緻的改進,哪怕從外面看起來什麼變化都沒有發生。但是,工程師知道,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強大了。

  林源在現場處理故障

  甘泉總能回憶起卓別林電影《摩登時代》裏那個擰螺絲擰到瘋魔的工人。

  人不是機器,人不應該被俯視。工程師手裏擁有的是珍貴的“力量”,爲此,你要把同樣珍貴的“權力”交給他們。你要把人,當成一個人。

  閒聊中我發現,青雲的技術達人,各個都是悶騷界的奇葩:楊洋是架子鼓達人,趙宇航是原創搖滾樂手,楊嘯畢業於中國音樂學院歌劇專業,張雲天的業餘愛好是養螞蟻。。。

  你可以對聰明人講夢想,而你只能對愚蠢者講 KPI。

  創業者經常會被苛責初心改變。如果說公有云是西方天竺,私有云就是路途中溫柔的女兒國。從某種程度上說,女兒國不失爲一種終老一生更好的選擇,但這不是黃允鬆的選項。

  我這麼摳門的人,如果不重視公有云,早就把它關掉了。

  人類未來一定會高度虛擬化,這個虛擬化世界的底層技術如果全在美國公司手裏,那是不可接受的。不僅如此,我希望給中國更好的未來,我要把數據和計算的權利從巨頭的手中歸還社會。

  這樣看來,我們的基礎雲計算成本還要繼續降低,直到接近爲零。爲了這個目標,我們將來可能會設計專用芯片。當然我們不會生產芯片,因爲“解耦”纔是這個世界的趨勢。

  黃允鬆說。

  (10)

  正如黃允鬆在決定創業時在咖啡館中和甘泉說的那樣:我們創業,成功的概率是萬分之一;我們不創業,成功的概率是零。

  大家都說黃允鬆摳門,請人喫飯從來不超過人均二十塊。但黃允鬆並不是沒有金錢觀。他的錢不是用來花的,而是用來“捐”的。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創立青雲,黃允鬆十年積蓄483萬,只留了3萬塊錢啃饅頭,剩下480萬全部用來投入購買雲計算基礎設施。這兩天,他終於準備把自己的舊車換成特斯拉。但他其實覺得特斯拉並不如同等價位的寶馬奔馳性能好。“我很敬佩馬斯克,想給他捐點錢。”他說。

  閒談中,我還聽到一些往事。

  在研發 SDN 2.0 的關鍵時期,海泉身體不舒服,到醫院檢查,醫生凝重地告訴他,這疑似是淋巴癌。

  即使是面臨這樣的打擊,當天海泉還是出現在辦公室裏繼續敲代碼。在等待複查結果的一個月時間,海泉默默地攻克了很多技術難題。所幸,最終檢查結果證明是虛驚一場。

  2015年,就在青雲大會舉行的同時,因爲設備方的故障,青雲服務故障了幾個小時。所有人都在現場緊急修復。

  忙過半夜,終於完全搞定。甘泉請大家喫夜宵,他站在青雲兄弟姐妹中間,安靜地說:老天爺你要不就直接弄死我。要麼,我就會把這件事做到底。

  而就在青雲艱難恢復的過程中,合作伙伴融雲轉推了青雲修復故障的微博。

  “請給夢想一點時間。”

  他們如是說。

  回憶退散,黃允鬆坐在我面前。

  到2019年4月1日,青雲就已經飛行了整整七個年頭。

  “我的理想是死後留下一個大平臺,免費送給世界,由一個非盈利的基金會掌管。”他說。

  “中國有無數創業者,爲什麼這件事非你做不可?”我問。

  “技術是否有罪,取決於誰來控制它,取決於是想用它賺更多的錢,還是用它來奉獻世界。我不敢說別人是壞人,我只是信不過他們。我瞭解自己。所以我要付出畢生的努力。我已經四十一歲了,我沒得選。”他說。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青雲的那些人順次回到我的記憶。

  我的腦海裏出現了轟炸東京的那羣孤獨的戰鬥機。縱然此刻它們依舊平靜地飛行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但它們起飛的一瞬間,就已經註定了某種壯烈。

  有人會用殘酷來形容那次飛行,也有人用不可理喻來描述那次征程。但在機艙裏的飛行員看來,機身上的彈孔就是生活本身。

  誰也說不清,歲月究竟成全了誰,又辜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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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成全了誰

  又辜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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