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 the crystal wind
初春的南风轻轻的拂过我的耳边。「呼──」地,那经过我身旁的,那带著点冰冷的暖意,醉著坐在草地上的我。
草地上,枕在旁边的他,迎著风的潮浪,悠然地闭著双眼。
「……」
我缩近与他的距离。在极近的距离下端详著他的睡颜。真不知那微张著的嘴角何时会渗出口水来。突然间,我感觉到某种……充实,在我心头扩散。我……在隔了几秒后才发现那一刻的嘴角其实是上扬著的。
「想都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呢……」
他倏地睁开他的双眸凝视著我说。即使彼此已然是「夫妻」这种关系,我还是忍不住散出一片潮红──唯一有进步的大概只剩下没有把脸转过去吧……
「嗯,我也是。」
我说,低著头。总感觉我的耳朵好烫好烫。他微微的笑。
「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下去吗……嗯?」我抱住双脚回望他,露出我大概是有生以来最甜美的笑容后,轻声地对风而这么诉说。事实上,是有点向他……嗯,撒著娇。
「可以的。」
我枕到他的壁湾里。他愣了一下后环住我的颈子。
「啊……不要搔我的脸颊啦……」
「可以的喔……我啊,会竭尽所能的守护住现在的一切。」
──对,即使是牺牲我的性命也一样。
他看著远方的冷烟呢喃。那张认真的脸庞突然使我感受到一阵遥远。
我紧紧地抓住了他。
「不行……不准你这样……」
「……我……一直向神祈求著……能和妳再多生几个孩子……」
「……」
「……」
「笨蛋。」
「嗯。」
「笨蛋,那你得要回来才行啊。」
「嗯。」
「不然我生下她之后就一定会去找你喔。」
「嗯,约定好了,我一定──」
会回来的。
撑著笔的他,颤抖著那已快要耗尽生命力的身体。
──然后不知第几次的天黑降临。
「天黑了呢……」系著绒毛的帽子摇晃著说,同时伴随了点金属碰撞的声音。
「是啊。土希大哥,『那些』放好了吗?」
「嗯,但你真要如此吗?」
「对。但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还是……」
「兄弟,说实在的,你做的『那个』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威力吗?」
「不,是难以相信完全出自于人之手。」
「……这样啊。但那是我的自信之作喔!该说是高中的孽缘吗?」
「高中?」
「没什么,有点像是教会的集体教育组织吧?」我干笑著。
「咦?那岂不成了集体洗脑了吗?」他哈哈大笑。空气中洒出了些许酒味。我也跟著他笑了。没想到这方面英雄所见略同呢!
「城里的人呢?都避难了吗?」
「女性和小孩都去避难了。啊……兰绯!」
看著从远方著白马过来的身影,一想到就是请她帮忙疏散的后,我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玉真不见了!」
什么?她说了……什么?
「玉真她……公主她失踪了!」
她会去地方不多,我知道。
「各位!武器方面先按照我之前说的!」
「喂!你去哪啊?」
「我去找玉真!」
「冷静点,驸马!公主我去找就──」
「兰绯……我很冷静。」
我停了停,看著她那惨无血色的脸继续说。
「也正是因为这份冷静,所以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玉真。」
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还有话要对她说。
他,就在刚才才想到「某件事情」的存在,那件他一直以来追寻著的……
「该说真不愧是你吗?居然找得到这里。」她的语句静静的流淌在充斥尘絮的马厩里。我无语的看著她已经回复了的身材。她手中的银白长剑边缘熠熠的亮起了火光。
「孩子呢?」
「给父王和王兄照顾了。『毕竟这次进攻的是那种大国,而国家又不能失去领袖……』这句话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所以我必须留下来,因为用一般的方法是没有胜算的。』」我看著她的眼眸说著曾经说过的话。
「而我那时候『答应了,并许下了约定』。」我一起了那阵初春南风的草浪,那时,她的一举,一动。
「但我现在──不,其实是一直都后悔著。」
我看著她的嘴角,那某柔情使我的眼角开始坍塌。
「如果你有了什么的话,我……大概也……」
「玉真……」
「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
「……」
「不论──」
「──死生。」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相拥著彼此的决意。然而,我们之间却没有丝毫的泪滴。应该多少会哽咽的啊……
「居然……没有哭呢……」
「是啊……真奇妙……」
无法从混在一起的声音中辨别谁究竟说了什么,但这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玉真,我……决定了。」
「嗯?」
肩头上传来的女声仍是那么的清澈……就像以前一样。
「我,想跟妳说一件事──」
武者,止、戈也。每个自愿留下来的人,不论职业、不论年岁,都怀著各自燃烧著的情感。誓死……保卫我们的家园。
于是,当斥侯发现了远方马匹所扬起的沙尘时,土希下了第一道命令:
「射!」
一台装了漆黑石头的头石车往前方掷了一球……恰巧命中了尘埃的中间。随著一声燃烧著火光与硝磺的巨响,敌军的前阵散开了一个大洞──
我军阵营随之响起了一阵欢呼!土希的脸却仍然紧绷著──烟雾散去,敌军飞弹没有受到重创,反而更凶猛地冲了过来。我记得这招。帖木儿攻下撒马尔罕时,仅以少数的兵力面对敌军数十万的大军时,最后仍然取胜的「尘盾」。
「不好打啊。」土希苦笑著说。
「只能撑下去了。」我也回以苦笑,随后给了下一波指示。
兰绯看著遥远处的烟火。在帮玉真照顾好怀中的新生命后,看了看正沉沉熟睡著的、那位儿时玩伴的侧脸。
战争,被迫以一面倒的方式进行。虽然一开始以我设计(其实是硬把画学课本背出来)的武器取得不少战绩,但在武器资源严重不足,再加上敌军源源不绝的投入兵力的情况下,我们的防守线退到只剩下前方五十公尺处而已……此时,他们开始架起了攻城武器──
「啊──!」
忍著将士们被攻击而倒地的声音,我只是剩下的人进行第二步。但如果失败了……!
「不要去思考结局!大家是因为相信你才把生命托付给你的!」
「……!」
「兄弟!」
「……啊啊,是的,土希大哥……抱歉。」
「道歉等活下来以后再请我吃一顿吧!」
「一言为定……!」
「不过,这大概是不可能的。毕竟,总要有人留下来执行『第三阶段』啊……」
语尾的震颤持续地飘荡著,在熊熊燃烧著的焦臭味中。
「公主!不行的!妳还不能起来!」
兰绯的大喊声在耳边响起,但在看了满城劳累的士兵后,我实在是无法乖乖地听她的话。
「『他』呢?」我扯起其中看似将军的那个人胸前沾满鲜血的衣襟。
「公主……」
「『他』呢!」
「这……兄弟他……猜拳猜赢了而留下来,执行『第三阶段』。」
「什么意思?」
「就是……」
焚城。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全都黯淡了下来……
「你说……什么……?」
「公主,是焚城。兄弟为了确实地歼灭敌军而苦思出来的险棋!」
「为甚么不遵守约定……!」
「……兄弟说:『若是她这么说,就回答──』」
「正是为了守护约定。」
我在心中默念了一次后,便瞪著眼前的盔甲骑士。只见来人已右手制止了正要引弓射我的弓箭手。
「你,为何只剩?」
虽然语法有点奇怪,但我仍然听得出意思来。
「我,正是因为才能。」
我猜了猜应该是强调主词的用途后,回答了他的疑问。
「你,有勇。」
看来是听得懂我说的。我笑了一下。
「其他人?」
「……」
「你,说出来就封赏。」
听完之后,我的嘴角浅浅的扬起了一某残忍。钓到了个会封赏的呢……
「你们,不会再见到──」我按下了手中的引信。
再会,这个世界,再会,玉真……
──那一晚妳对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我驾著蓝绯骑过来的白马,奔驰在杂草丛生的小径上。
──多亏了妳,我才能下定决心──
我紧抿著双唇。
──下定决心,把自己的名字,和真正的意义告诉妳──
「别做傻事啊……笨蛋……!」
──三个字。第一个是姓氏,虽然如此,但我想解释成『许愿』的意思──
「笨蛋……就做笨蛋就好了啊……!」
──第二个字,则是很重、很重的意思,重到……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现在也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啊!笨蛋!」
──第三个字,则是代表著我存在的意义──手杖──记得是这样──
「即使如此又代表什么啊!不要……不要受限于文字啊!」
──所以……「希望找到主人的,很重很重的、重到喘不过气来的手杖」,就是我──
「……笨蛋。」
──一直以为,我得就如此的孤独下去…….直到我遇见了妳──
「……笨蛋就叫做笨蛋就好了啊……干嘛管名字的意义?」
──我一直……不知为谁而生,为了谁,而存在──
「干嘛去思考那种事啊……笨蛋!」
──其实,我一直想找个能够尽情撒娇的人,为她付出,并希望她可以承受我的任性──
「笨蛋笨蛋!那种事……那准你一次就算了!」
──玉真,最后的最后……啊,妳一定会纳闷:『为何我们不能一起去呢?』──
「『因为……小玉真,对吧?』」
──玉真,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虽然有点不符合我所生活的那个时空背景,但,我仍是这么认为的──
白马的鞑鞑生少了分清脆,多了分湿润。
──所谓的男人,应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战──
──而女人,则是应该把男人的生命,传承下去──
「笨蛋……!」
──啊啊……如果可以的话,等小玉真长大了之后,请把我的事情──
「笨蛋!不准你──」
──结果到头来,能为妳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点事呢──
「不准你擅自走近又走出我的生命……!许──」
然后,那一刻的爆炸一直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然后,我醒来了。在医院的病床上。
「只是撞伤而已。」
「太好了……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不过我们还是要好好的全身检查一次。」
「是、是!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我看著为我焦著急的那存在,使我不禁紧紧地闭上眼睛。因为那鼻酸,实在是太浓烈了。
──但……我……果然还是……
真希望能再见妳一面呢……玉真
「玉真……」
在一棵榆树下,我看到了一个头戴草帽的小女孩在树下跑来跑去,然后,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妇招了招手。
「小七──过来了喔!」
「好──!」小女孩充满精神的回应后,像少妇的方向跑去。
有些事,光是在第一次接触时便会明白。我发觉在朦胧的视界里,她深黑色的乌丝随风飘扬,而她手中拿著的,则是某本我曾经熟悉的那本书……[续]……
「啊……难道……」
「──玉真……」
「终于……再见到你了呢……笨蛋。」
然后,大地发出了风吹拂过各种孔窍,那名为地籁的声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