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期,安徽西部某縣出了個非常勤勉的錢知縣。錢知縣愛民如子,恪盡職守,爲了治下的百姓可謂殫精竭慮,廢寢忘食。他不是一個守在府衙的老爺,常常深入到百姓中,探訪老百姓的疾苦,爲老百姓解決實際問題,足跡遍佈治下各地。

不幸的是,錢知縣一次去大山的時候,胯下的毛驢走一條山路時,腿腳一軟,摔倒了,錢知縣冷不丁被甩了出去,雙腿給摔斷了,從此再也不能走路。錢知縣摔斷了腿後,下鄉次數一點兒沒減少,自己不能走,又患了毛驢恐懼症,便讓人用小轎給擡着。這下苦了兩個衙役,一個叫馬光來,一個叫蔣尚有。蔣尚有是個厚道人,雖然苦不堪言,卻都忍着。馬光來是精明人,漸漸地有了怨氣,覺得一份薪水乾幾樣活兒,太不划算。可是馬光來又捨不得這個差事,時間一長,心中便冒出一個惡毒的念頭:別的當差的,跟着知縣能撈些銀子,只有我們跟着這個知縣不僅不能多撈一個子兒,還要給他擡轎,如果換個知縣……

大水漂來知縣橋(源於民間傳奇)

這天,一場大暴雨剛剛停下,洪水氾濫,一般百姓都不出門,錢知縣卻操着破鑼嗓子呼喊馬光來和蔣尚有備轎,說去巡察民情。蔣尚有聞聲跑了過來,馬光來卻磨磨蹭蹭的,老大不願意。錢知縣便斥道:“咱們當差的,就是老百姓的父母,這個時候老百姓最需要咱們!”

馬光來雖然不情願,但卻懼怕錢知縣,只好與蔣尚有擡來轎子,扶着錢知縣坐進去。

錢知縣說去龍潭村,這龍潭村在豐樂河北岸,處於崇山峻嶺之中,不僅要渡過兇險的豐樂河,還要翻越大山,隨時都有可能遭遇山體滑坡和泥石流。錢知縣簡直瘋了,但馬光來和蔣尚有哪裏有說話的分,只有聽他的,除非不要飯碗了。

因爲剛剛下過暴雨,路上十分泥濘,擡起轎子深一腳淺一腳,寸步難行。不多一會兒,馬光來和蔣尚有就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再看錢知縣,在轎子裏伸頭縮腦,一個勁兒地催促着,總嫌他倆太慢。馬光來心頭冒火,卻只能唯唯諾諾。

馬光來與蔣尚有擡着錢知縣,到了豐樂河,豐樂河河水猛漲,濁浪滔天,一個獨木橋臥在河面上,搖搖欲墜。馬光來走在前面,腳步擡不起來,錢知縣見了,只顧催促:“走呀!過河呀!”

馬光來硬着頭皮踏上獨木橋,心中的惡念陡然升起,電光石火間,一個絕妙的主意在腦間形成。馬光來咬了咬牙,不動聲色。當走到獨木橋的中心時,看準一個機會,故意讓腳在獨木橋兩塊木板的連接處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摔倒在獨木橋上。馬光來雙手抓住了獨木橋,肩上的轎子卻甩了出去。後面的蔣尚有受到牽拉,也一下子摔在獨木橋上,肩上的轎子飛了出去!

轎子瞬間被洶湧澎湃的河水吞沒。蔣尚有要跳下河去救錢知縣,馬光來一把將他抱住:“你不要命了,就你那幾下狗刨式,在齊腰深的池塘裏還能撲棱幾下,在這麼大的水裏,別錢知縣一根毫毛沒撈着,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馬光來這麼一嗓子,蔣尚有就呆住了。兩人眼睛直直地盯着河面,傻傻地看着錢知縣在洪水裏撲棱!一直到轎子和錢知縣都沒影兒了,兩個人才失魂落魄地回縣衙!

好端端的一個錢知縣,被馬光來和蔣尚有擡着出去,現在他倆好端端地回來了,錢知縣卻沒了,衙役們哪敢怠慢,一起撲上來,就將馬光來和蔣尚有撲翻在地,捆綁個結結實實。馬光來叫道:“冤枉啊,冤枉!”然後如此這般細細申辯。衙役們一起說:“我們管不了許多,有話等郝大人來了,你再說與他聽!”這個郝大人,就是錢知縣的頂頭上司郝知府,郝知府不僅是錢知縣的頂頭上司,還是錢知縣的好友。聽說錢知縣被河水沖走了,立即就從府衙來到縣衙,親自坐堂,來審當事人馬光來和蔣尚有。

郝知府首先來個下馬威:“馬光來、蔣尚有,我聽說你倆對錢知縣多有抱怨,不想給錢知縣擡轎,這次錢知縣連人帶轎被扔到河水中,是否爲你二人故意而爲,蓄意謀殺!”

蔣尚有一聽這話,頓時嚇得渾身哆嗦,只會說冤枉冤枉,然後身子一歪,暈了過去!馬光來心中有鬼,早有萬條應對之策,卻想不到郝知府這般咄咄逼人,以爲郝知府握住了他啥把柄,不免心慌意亂,亂了陣腳。

郝知府掃眼看了看馬光來,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還不如實招來!”

馬光來當然不願就這麼招了,只不住地磕頭,頭點在地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頭磕得差不多了,便極力狡辯:“老爺,着實是天降大雨,橋面溼滑,小人一不小心被絆了一跤,人摔倒了,肩上的轎子飛了,錢老爺就掉在水裏了。河水洶湧,我們想救也救不了啊!小人的話句句屬實,如有半句假話—”馬光來擡頭看了看屋樑,說道:“這屋樑便掉下來,將我砸死!”馬光來心裏說我這咒語,就是扯淡,好好的屋樑怎麼會掉落下來呢?就這麼跟郝知府周旋。不想,他話音未落,只聽“哐當”一下,屋樑真的落了下來,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脊背上。馬光來一口鮮血“噗”地噴了出來。整個縣衙大廳,“啊”的驚叫一片。

馬光來雖然被砸得口吐鮮血,但頭腦卻異常清晰,暗暗思忖:看來這是天上有靈啊,我賭這樣的咒,竟然應驗了,老天爺這是發怒了。錢知縣愛民如子,兢兢業業,我謀殺了他,老天爺不饒我!馬光來不知不覺渾身哆嗦起來。這時,縣衙大廳忽然闖進一頭毛驢來,毛驢背上騎着個人,見了郝知府,連忙施禮說:“郝大人光臨敝縣,下官來遲,萬望見諒!”

這聲音耳熟,馬光來側首瞄了一眼,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這是錢知縣呀!錢知縣不是被大水淹死了嗎?這兒咋又有個錢知縣?馬光來又大着膽子偷看了一眼,只見錢知縣滿臉是血,披頭散髮,一根長舌頭垂在下頜上……這是錢知縣的冤魂啊!錢知縣的冤魂到縣衙來幹什麼?難道是找我索命的?

馬光來伏在地上,又是一連串的磕頭,硬着舌頭叫道:“老爺饒命!我才三十多歲,上有老下有小,千萬別索我性命!”

馬光來還哪裏敢隱瞞真相,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將如何起意,如何謀害錢知縣的經過,細細交代出來,只求錢知縣的鬼魂饒過他。

馬光來一口氣把話說完,卻發現情況不大對勁兒:錢知縣坐在郝知府身側,談笑風生,不像是來索命的冤魂。他不禁一激靈,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睛,仔細打量錢知縣一遭,這才發現錢知縣一臉“鮮血”,其實是快結痂的劃傷,頭髮蓬鬆,是風吹起的,吐出的長舌頭,早回到口中—或許剛纔錢知縣初回縣衙,對眼前的一切感到詫異,一吐舌,正好被馬光來瞥見。

原來,錢知縣沒有死,被一個山民捨命救起來了。這個山民雖居住在偏僻山區,卻一直受到錢知縣的關愛,對錢知縣感恩戴德。他見洪水中漂着錢知縣的轎子,大喫一驚,奮不顧身跳到水中,果然,轎子上還搭着錢知縣。錢知縣雖然喝了不少水,但還是被救上了岸。山民讓錢知縣吐去腹中的河水,調息一番,便恢復了元氣。錢知縣惦記着縣衙此刻必然掀起軒然大波,便向山民借了頭毛驢,騎着回到縣衙。到了縣衙,卻發現郝知府正審着馬光來和蔣尚有,便闖了進來。不想馬光來做賊心虛,見錢知縣突然出現,以爲是錢知縣的鬼魂索命來了!

郝知府原只是例行公事,審審當事人,有個了結,口中“故意而爲,蓄意謀殺”一類的話,不過是虛張聲勢,不料竟真的審出一樁衙役謀害知縣案來!這還了得!郝知府勃然大怒,又將驚堂木在案上重重地一拍,令衙役將馬光來綁翻在地,從案臺上下來,捋捋衣袖,從衙役手裏要過棍杖,要親自持杖重責馬光來。

錢知縣見了,一把扯住了郝知府,阻攔道:“這兩個衙役,跟着我着實喫了不少苦,心中積了些怨氣,也屬人之常情。我一向自恃愛民如子,卻不愛護身邊的衙役,纔有如此積怨。我被毛驢摔了一跤,跌斷雙腿便患上毛驢恐懼症,可是現在不是騎着毛驢從山民那兒回來了嗎?可見我骨子裏對衙役有仰仗之心。我也有錯啊!只是這馬光來心狠了點兒,要置我於死地。罷罷罷,那屋樑掉落下來,打在他脊背上已是上天代我責罰了他,就算抵了杖責吧!”

郝知府搖了搖頭,看看馬光來,見他傷勢着實不輕,便又點了點頭,然後當堂判蔣尚有無罪,又令兩衙役將馬光來披枷帶鎖,打入牢中,聽候發落。

退堂後,郝知府在縣衙大堂前後轉了一圈,然後對錢知縣道:“我剛纔瞧了瞧那根橫樑,還不如百姓家的橫樑粗重,這都是因爲錢大人廉潔啊。錢大人廉潔,一則讓錢大人落水案真相大白,二則也救了那馬光來一命。試想,那橫樑要是再粗重幾分,馬光來還不當場斃命!”

此後,謀殺知縣案不脛而走,爲人們津津樂道,稱頌不已。一方面是這案件破得頗有幾分傳奇色彩,更主要的原因則是這起案件,充分說明瞭錢知縣是怎樣一個勤勉而仁厚的父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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