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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大喝:「吾乃常山石家莊趙子龍」,這麼自報家門,聽起來威嚇程度怎麼樣?

除了趙子龍籍貫更名,廣爲流傳的還有棗莊的高長恭、包頭的呂布、保定的張翼德、駐馬店的袁紹、吉安的歐陽修、蘇北漢子諸葛亮…一個個聽起來,全然沒了氣勢。

網友們驚呼,長安、常山、蘭陵、五原、幽州、漁陽、汝南、金陵,古代那些好聽又有氣勢的地名,爲啥都改成了現在這麼失敗的名字?

長安改成西安,是讓廣大人民羣衆最不想接受的一處,不僅寓意沒有「長治久安」那麼美好了,放到詩詞裏,也總感覺變了味兒——李白的「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讓人腦中浮現出一副閨中少婦思君的畫面,但如果改成西安,隱約頗有點家家戶戶跪搓衣板的感覺。吳融的「歲暮長安客,相逢酒一杯」,遇到老朋友了,怎麼也要喝一杯,無限瀟灑恣意,而如果放到西安,怎麼着也得配碗羊肉泡饃,肉夾饃吧…如此一來,詩可能就變成了「西安逢故友,共君肉夾饃」了。

乾了這碗羊肉泡饃,來生還是好兄弟

不過,誠然西安不如長安好聽,長安也的確詩意綿綿,但如果只是提倡復古,咱大西安最初擁有的名字,是豐京、鎬京。豐京是周文王建的,鎬京是周武王建的。當初,這兩座大城市建起來,大周人民還有頌聖的彩虹屁呢:

王公伊濯,維豐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維翰。王后烝哉!

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哉!

意思是,我們偉大首都豐京和鎬京完美竣工,東南西北的諸侯,沒有人不服我大周王朝的,我王真牛叉呀!

而豐鎬二京當時也稱爲宗周,因爲,這裏是西周的宗廟所在,長安這名字,還要到秦漢時期。秦始皇有個兄弟叫成蟜,被封爲長安君,等劉邦一統天下,最開始打算定都在洛陽,所有的謀臣集體提議,定都在關中更有利,這才讓長安變成了今天我們所知道的第一帝都。長安和鎬京,哪個更有古意呢?

同樣讓人零容忍的是蘭陵,據說改成了棗莊。蘭陵王高長恭,聽起來就是面如冠玉,溫文爾雅的樣子,變成棗莊,好像蘭陵王失業種棗去了,至於「棗莊王破陣樂」,感覺是裘千尺棗核釘來了;詩詞裏的浪漫句「蘭陵女兒住江上,隔花臨水花無容」,改成棗莊,彷彿下一秒,這位姑娘就要10塊錢5斤地賣大棗了…

馮紹峯飾蘭陵王高長恭

其實,關於蘭陵和棗莊的關係需要澄清一下。

在天下還是郡縣制的時候,蘭陵這塊地最初在東海郡治下,西晉惠帝時期,東海郡被瓜分,抽了蘭陵、氶、戚、合鄉、昌慮等地,設置了一個蘭陵郡。相當於現在把蘭陵縣改成了地級市,底下塞了幾個小縣城一樣的提升。古代的蘭陵郡包含了現在的蘭陵縣,但又不等同於蘭陵縣,所以當時的治所並不在蘭陵縣,而在氶地,是今天的棗莊嶧城東部。就相當於江西省(贛)的治所在南昌,而不在贛州一樣。後來,郡縣制變了,實行省市縣行政區劃,蘭陵縣歸蘭陵縣,棗莊市歸棗莊市,蘭陵曾經包含了棗莊,但並沒有改成棗莊。蘭陵縣在剛建國那會兒改成過蒼山縣,2014年才復古又改回了蘭陵。如果按現在的市級別自報家門,蘭陵王也只是臨沂王。(話說回來,蒼山也挺好聽的,日暮蒼山遠…)

和蘭陵比較近的琅琊,也有好幾個地域爭議,有人說,琅琊隸屬現在的青島市,那麼《琅琊榜》就變成了《青島榜》,而按自古以來的區劃,琅琊郡、琅琊國,治所都在臨沂,所謂琅琊王氏,也就是臨沂王氏,所以,《琅琊榜》也該叫《臨沂榜》。

《琅琊榜第三部之臨沂榜》

三國時期著名那幾位響噹噹人物的出生地,也成了現在網上流傳的段子,像常山趙子龍,如今改稱石家莊趙子龍倒是沒錯,不過,常山在秦始皇時期叫恆山,就是五嶽之一的恆山,後來代王劉恆當了皇帝,爲了避諱,這纔將恆山改爲了常山。說起來,恆山比常山似乎更好聽一點。

而石家莊這兒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真定,當初,漢武帝的弟弟劉舜犯罪,常山國被除,劃歸中央,成爲常山郡,考慮到兄弟情義,武帝又從常山郡撥出真定等四個縣,封了一位大侄子做真定王。到光武帝建立東漢,去除真定國,真定縣於是又迴歸常山國裏,兜兜轉轉,真定時而存在,時而併入常山郡國。當時的一個封國大多擁有一個郡的地盤,因此,郡和國相當於一個行政檔次,所以,出生常山真定的趙子龍,既可以自稱常山趙子龍,也可以說是真定趙子龍。雖然都是古名,但聽慣了常山的,真定版的總感覺怎麼聽都low一點對不對?

再說「駐馬店的袁紹」,衆所周知袁紹出自汝南袁氏,汝南就是駐馬店,所以,叫駐馬店袁紹彷彿沒毛病,但袁紹是汝南汝陽人,根據清朝人顧祖禹寫的《讀史方輿紀要》說,汝陽就是今天的陳州商水縣境,商水縣今天又屬周口市,再加上汝南袁氏這一支出自陳郡袁氏,陳郡中心地帶也在今天的周口市,所以,似乎周口袁紹的說法更爲準確。但是,不管駐馬店的袁紹,還是周家口的袁紹,都挺…

其實起的是周家口的兵

真正的駐馬店男一號,應該是那首《碧玉歌》裏的男主。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

碧玉小家女,不敢貴德攀。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

《樂府詩集》編纂者郭茂倩引《樂苑》記載:「《碧玉歌》者,晉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以寵愛之甚,所以歌之。」詩的大意是,汝南王很愛碧玉,但碧玉大概心有所屬,不太接受汝南王的好,於是經常以自己薄陋之姿配不上王爺爲由婉拒,辭謝到最後,碧玉竟然還提出要跟汝南王結義金蘭,頗有點楊過要和程、陸表姐妹結拜的意思。

有人解說這個汝南王是晉代的汝南王司馬義,但晉朝的汝南王叫司馬亮,有位叫司馬乂的,則是長沙王。如果詩裏的汝南王真的是晉朝司馬亮,那碧玉看不上也就可以理解了,這位駐馬店王就是穩坐「八王之亂」榜的第一人,以優柔、懦弱著稱,最後被悍後賈南風算計而死,完全不是女人愛慕的英雄人物。

另外「燕人張翼德」,說是保定張飛,其實也不對,按《三國志》:「張飛字益德,涿郡人也」的記載,涿郡的歷代區劃變革,有時候隸屬幽州,有時候隸屬范陽郡,有時候代指北京,北京在古代又是古燕國的都城薊,也稱燕京,這一帶被合成爲幽燕之地,所以,張飛自稱爲「燕人」沒毛病,但說是保定的,張飛就不同意了,涿郡就算分化到現在,也是河北省涿州市,叫涿州張翼德。

綜上,要說涿郡、金陵、建康、姑蘇、徽州、宛丘、長安等好聽的名字都被爛名替代了,其實說法並不算對,它們大多並沒有消失,只是因爲當初地小人少,按現在的省市縣行政區劃,變成了更下面的區/縣鄉級別了而已。

比如著名的徽州,自宋徽宗改歙州爲徽州開始,一直到黃山異軍突起,「徽州」一稱共延續了幾百年之久。但,徽州並不是改成了黃山,而是被分化到黃山市裏,成了徽州區,下轄幾個鄉鎮。就像長安城、長安縣沒了,在西安市的下轄區域,有一個地方叫長安區。

攝於黟縣宏村

同理,就像上文所說,蘭陵並不是被棗莊代替,而是從古代的蘭陵郡、蘭陵國,變成了現在的蘭陵縣。

除此之外,遠近聞名的商朝都城朝歌(淇縣下轄鎮)、「姑蘇城外寒山寺」的姑蘇(蘇州市轄區)、「驅馬汝南道,行人愁路難」的汝南(駐馬店下轄縣)、「遨遊向燕趙,結客過臨淄」「張袂成陰、揮汗成雨」的臨淄(淄博市轄區)、《送孟浩然之廣陵》的廣陵(揚州市轄區)、「揚鞭發武威,落日至臨洮」的武威和臨洮、「蕭關朝那近北地,酒泉張掖連涼州」的涼州、張掖和酒泉、「蘭溪三日桃花雨」的蘭溪、「潯陽煙雨外,日暮榜人稀」的潯陽(九江市轄區)、「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陳倉(寶雞市轄區)、李白去了又去的當塗(馬鞍山市下轄縣)、「千里江陵一日還」的江陵(荊州市下轄縣)、「膠東連即墨,萊水入滄溟」的即墨(青島市轄區)…

這些古詩詞裏常出沒的地名,都並不能直接等同如臨淄=淄博、陳倉=寶雞、汝南=駐馬店,它們都只是縮城了區、縣、鎮更小的行政區劃,等着你去探訪呢。

暗度寶雞

真正消失的好聽又古老的地名是這些:

宛丘,曾經是春秋時期陳國的首都,《詩經·陳風》裏有一首《宛丘》: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

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你曼妙的舞姿在宛丘上盪漾,我心中說不出的傾慕,但內心又深知,咱們並沒有希望。

足足把一幅愛而不得的畫面表現了出來,但正所謂《詩經》哀而不傷,這個兩千多年前的主人公雖然無望,卻仍舊對她發出欣賞和讚歎,而不陷入絕望境地。這樣溫和的感情,使得宛丘這個名稱都無比浪漫了起來。可惜,它已經消失了。

重慶的古稱渝州,也消失在歷史長河,雖然重慶簡稱依然是渝,卻沒有「思君不見下渝州」的溫柔了。

雲中,雲中郡是北地邊防郡,治所在今天的內蒙托克托縣,蘇軾《江城子》中的「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比喻的就是雲中太守馮唐,如果換到現在,大概要說「持節托克托,何日遣馮唐」了。唐朝時雲中郡治所在山西大同。不過,無論是山西的還是內蒙的,現在,都沒有了。

廬州,也就是合肥,雖然難聽,但合肥絕不是現在纔有的名稱。早在漢武帝時,安徽就有合肥縣,後來,廬州一直是合肥的上級,治所在合肥。合肥成功打翻身仗,把廬州剔除,從縣變成市,併成爲安徽省首府,要到1952年。自此,廬州沒了,廬州的另一個名稱廬江還存在,是合肥市下屬的縣。

巴陵,現稱岳陽,湖南省地級市。雖然岳陽也有鼎鼎大名的《岳陽樓記》,相比起來,還是沒有「如何一夜江南夢,盡在巴陵細雨中」的巴陵好聽呀。

有消失的,就有千年來始終如一的:邯鄲、洛陽、咸陽、曲阜、商丘、曲沃、上蔡,等等。

諸如此類的,還有一大卡車一麻袋,等着大家去發掘——往著名的中國古代文明聚集地,如河南、陝西、山西、河北、山東等地去走一走,你會發現,古詩詞和教科書裏那些烙印心底的地名,都在你眼前和腳下呢,像老友久別重逢一樣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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