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八月過完，第一個迎接九月的就是五月天在彰化的演唱會。

“你要去哪裡？”

這是我第一次去聽的現場演唱會，也是我第一次為了聽兩個小時的歌，排隊淋了十個小時的雨，從來也沒有想過電視上播報那些瘋狂歌迷的行徑會發生在我身上，然後，他們終於出場了！

『這是全天下最完美的陣容，我和你，你和我。
　　　狂飆愛意突然變得好猛！在此刻向你完全透露。』

螢光棒奮力的搖擺著、舞臺上的魅力熱烈傳送著，毛毛細雨還是下個不停，可是那也不重要了，反正我們早就跳到汗濕一身。尤其當臺下歌迷high得熱度過高時他們還得向我們灑水降溫。

『作陣來軋車、作陣來軋車！毋管伊警察底抓、毋管伊父母底罵！
　　　只要我引擎催落，無人可當甲我軋在這我最快！最趴！最大！』

第一次知道原來現場的重低音可以敲到讓心臟都險些被震出來，就連抒情歌都可以在這樣的演唱中讓那顆快震出來的心臟隱隱發疼。

『你是誰？教我狂戀，教我勇敢的挑戰全世界。
　　　在一樣的身體裡面，一樣有愛與被愛的感覺；
　　　我愛誰？已無所謂，沒有誰能將愛情劃界線，
　　　在一樣的身體裡面，迷樣的魔力卻是更強烈。』

在這種大家都淋著雨水、大家都在掉眼淚、大家都對五月天即將暫離而依依不捨的時候，超大聲的音響讓誰都聽不清楚誰說的話，只有我還努力的提醒自己記得跟老爸約好十點會到家。

「阿─努─！」我回過頭朝後面亂叫一通。

「我─聽─不─見！」看他的嘴形應該是這樣回的。

「我─要─回─家─了！」

「我─聽─不─見─啊─啊─啊─」這樣子，實在不知道他是在哀嚎還是在跟著五月天正在唱的《憨人》哼間奏。

我皺了皺眉頭，把這幾個跟我一起從臺中到彰化的人都抓出洶湧人潮，拖到邊邊去。「我說我要回去了啦！九點多了，現在不走的話就搭不上三十七分那班電車了！」

「嗄……」阿努的臉垮了下來、暑假初抓我一起去上網的小妹也扁了嘴巴。儼然根本沒有人想要乖乖離開。

而且演唱會這種東西就跟營火晚會一樣，愈到後面才愈是真正高潮的時後，沒有呆到結束就離開，那麼有來也就等於沒有來。我懂，其實我也不想走，幾個人僵在旁邊盧了好久，可是……

「回家吧！」五月天的阿信也淋著雨，對臺下依依不捨的大家說。

「不─要─」歌迷們夾雜著又哭又叫的耍賴。

我就知道……

其實我也不要啊啊啊啊！可是再拖下去，沒有車子可以坐，回家鐵定是要被罵的，想到會是這樣，我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回家啦！」

「不─要─」

「已經沒有歌可以唱了啊，」阿信的話讓臺下一堆人哭笑不得，「難道要把所有的歌再重頭唱一次嗎？」

「好─！」

『嘿！我要走了……昨天的對白，已不再重要。
　　　我已見過最美的一幕，只是在此刻，都要結束。』

※

最後我還是沒有搭上原來預定的那班電車，當然還是被罵了，上車前就先在電話中被老爸念一次、到了彰化車站之後發現下一班車要到十一點多就又被念一次、回到臺中還得麻煩老爸開車載我就再被念一次。

心情好糟。

快樂的演唱會跟回家後面對的責備，其間的落差難以言喻。

老爸到家之後洗個臉就上樓睡覺了，我滿腦子混亂的情緒沒有宣洩掉的話是睡不著的，打開日記本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從何寫起，還是上網隨便找個人聊聊吧。

聊天室裡的人很少，在的也沒幾個醒著，我很直覺地就找他發洩。

檸檬樹：「喂和良你醒著嗎？」

(黯淡)和良：「醒著。」

「在幹嘛？」

「喫桃子。」他停了一下，「魚？怎麼又換暱稱了？」

你還不是一樣……不過此刻我沒空追問他幹嘛變成黯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想要換個酸一點的暱稱。」

「五月天的演唱會讓你心情不好？」

「演唱會很好啊，」我說，「可是太晚回來結果被罵了。」

「嗯？」

「所以就心情不好。」

「我現在剛好有空可以當心情垃圾桶。」

「唉……總之就是本來跟老爸約好要坐九點三十七的車，可是都沒有人想要聽一半就走，結果最後慢了一個多小時纔回來啊！做不到答應好的事情是其次，老爸其實也沒有真的罵我，可是他給我那種“以後妳說的話都要打折”的感覺纔是讓我最難過的……」

和良沒有回什麼，我也就繼續對無關的他辯解：「而且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阿努他們不想走我能怎麼辦？然後這樣講又變成是我在推卸責任……」

「嗯，我瞭解。」

我確實是幾乎常常放縱自己沒有信用，特別是對自己愈親近的人，因此也一次一次的為了這樣而難過。今天的等待、淋雨、來不及的焦急、被罵的難受……累積到了半夜，隨著被理解，全部都從眼眶流出來。

「欸和良，你有哭過嗎？」半像是認錯、半像是發洩的講完，再加上眼淚掉一掉，心情著實輕鬆很多，已經可以睡得著覺了。我一邊漸漸平復、一邊跟他閒扯。

「很少。」

「那如果你有哭的話，都是為了什麼事情？」

「回憶吧……」

「啊？是為了“回憶”這個東西想哭，還是因為“回憶到某些事情”想哭？」我的手啪啦啪啦的在鍵盤上敲著，就打出了這麼一句奇怪的問題來。

「回憶到某些事情。」

「喔哦……我好像很少會因為想到以前的什麼事情然後想哭說。大部分會哭都是因為類似今天這樣……」

「感覺被誤解或是受委屈？」

就像是這樣，我的情緒好像總是很輕易的就可以讓他懂，而我問的問題雖然他確實也都回答了，可是對我來說，他還是一團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