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樂，他的電影，他的創作，甚至包括時尚，他的整個人，其實就是一件趨近完美的藝術品。

無論是全世界什麼樣的媒體，我看到不管是CNN，還是泰晤士報，無論是全球最高的電影節，還是全球最好的音樂人，都說這是一位藝術家。

如果我要來聊聊——藝術家他是什麼樣子的，那我覺得，張國榮是個特別典型的，可以拿出來聊的藝術家。

不管很多粗鄙的人，說什麼藝人啊、戲子啊，就是個唱歌的，這都不管他。

在藝術的歷史上，張國榮當之無愧地，是一位傑出的藝術家。

我覺得藝人跟藝術家之間，有一個重要的分界，就是能不能看見自己，能不能聽見自己。

有很多藝人，其實也還很好了，但是他可以表達很多，可以宣泄很多，它可以輸出很多，但是他能不能看見自己呢？

不是看見自己的作品，是看見自己。

看見自己的作品，很多好的藝人就已經能做到了，但是能看見自己，看見自己在這個塵世中的沉浮，而且是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無論管他叫“他我”，還是叫“本我”、“鏡像”，不用這些高深的詞語，就是他看見了自己。

看見自己之後，他就會變得很輕。

所以，大家看到一個藝人向藝術家過渡的時候，它會變得越來越輕，他會變得遺世獨立，它會變得憑虛御風，就是你看不見它使勁。

沒有到這個境界的人，你就老覺得他在使勁。

有時候，這勁兒使對了吧，感覺嗯不錯；有時候，這勁兒一下沒使對，就覺得怎麼哪兒擰巴了一下。

但是，進入到藝術家境界以後，它會變得越來越輕，重量感越來越小，然後它就變成一個空氣一樣的東西。

無論看他的表演，無論聽他的音樂，哪怕他的音樂是勁歌勁舞，你也不感覺到很濁，很用力，哪怕他演的戲是很重的戲，哪怕演程蝶衣，你也覺得他憑虛御風。

我看過一個視頻，張國榮穿着軍大衣抽着煙，在霸王別姬的片場裏，正在跟京劇的老藝術家學招數。

從京劇專業的角度講，那些可是童子功，從小得學成啥樣，很多人學了一輩子也沒能到那個境界。

可他隨手一弄，不管從專業角度看是否到位，你立刻就感覺到——輕，立刻就感覺到它的漂浮。這個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包括他自己寫的歌。我跟他不認識，但是離得最近的一次，就是黃磊跟他演戲《夜半歌聲》，然後回來，他在電影學院宿舍裏，給我唱他寫的歌。

那個歌沒有任何伴奏，用黃磊的破嗓子唱出來，還是依然能感覺到那種憑虛御風的輕。

我把一個藝人到藝術家分成這麼幾個小階段吧。

一個叫做“表達”，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那連藝人也不夠格；然後就叫“忘我”，“忘我”就已經是非常好的藝人了。

從“忘我”在再到“看見自己”，那就進入到藝術家的境界。

當然了，藝術家的境界很痛苦。

因爲如果你看見了自己，你看見的當然比別人看見的多得多；

如果你看不見自己，可能你一生不會痛苦，你只看見別人看見的你自己，你只在意別人看見的你自己。

張國榮，能有什麼痛苦呢？

他已經做到了“大滿貫”，已經做到了：只要他出現就沒有失敗過，只要他出現，就永遠在第一的位置。

也許，就是因爲看見了自己。

大家想想看，歷史上這些藝術家，比如梵高。

梵高絕對不是因爲生活清貧，或者是東西沒賣出去。那樣的藝術家有很多，那也不至於自殺。

還是因爲看見了自己：看見了自己的軟弱，看見了自己的渺小，看見自己的孤獨，看見自己在路上行走，看見自己身邊沒有人，你只看見了你一個人在風裏走。

這樣的痛苦，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他不是因爲匱乏感導致了痛苦，因爲缺乏什麼，這個事太好解決了，就把什麼補上就完了。

但是他感受到那種孤單，感受到那種寒冷是沒有辦法解決的。

所以，他最後選擇了這樣的道路，我覺得也沒有必要從任何其他的事情去分析。

我覺得一個藝術家看見自己以後，他知道他應該去向何方。

就不多說了，給大家念一段12年的時候，就是他去世九週年的時候，我在微博裏寫的一段話，今天我看，依然覺得很感動。

我猜你在空中看見了彩虹，七八縷不一樣的煙火，你必定笑了，心願已完成，帶着你飛奔去永恆。你最後一個電話打給經紀人，讓他接你，他以爲會在門口遇見你，沒想到在窗口。你在空中必定看見他了，你笑了，知道他會盡忠，不讓一張臨行的照片流傳於世，你做膩了江湖兒女，但也沒地方可去。那裏除了遠，都好吧？

本來還想接着講講馬龍 白蘭度，邁克爾傑克遜，但是講到這兒，突然就不想往下講了。

我們來聽歌吧，聽聽他的那首：“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

還有，過了很多年以後，我和尹約爲他寫的那首《哥哥》。

是誰 獨自划船去江心的沙洲

流水 靜悄悄淌着盈滿入海口

沿岸 漸漸漂滿他放生的心事

遙望 他們不融化也不願遊走

是誰 深夜路過鐵青色斷橋

明暗 是他漫天放生的問號

沿路 匯入北斗星軌的心事

夜復 一夜在他的心尖飄搖

後來他孤注一擲咬牙爬上一道閃電

雷聲擊穿了夜幕而他四肢纖幼

走吧這麼多年 你們終於自由

走吧這麼多年 你們終於自由

呼喊 匆匆被淹沒沒有人遠走

奔跑 雨點紛亂心事又倒流

身後 縈繞一團混沌的烏雲

好吧 你們跟着 我早已溼透

後來他步履沉重慢慢靠近懸崖方向

後來他縱身飛躍從此永別憂傷

終於這麼多年 你們放生了他

終於這麼多年 你們放生了他

凡人終有一死 星辰大海永恆

凡人終有一死 只有心事永恆

#今日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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