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         / 張翼

 

 

         花墜了，飄著；落在沉睡中的堂前廊下，落進傘草，槐葉蘋與狐尾藻三分天下的池裏，掉在阮氏溫軟的心腑裏，落入錢爺泛著古檀香的書齋裏。

         花落了，繽紛似雪般墜落凍人肌骨的冬日裏。

         牆垣太高，宛如夯土建的長城，阮氏望不到鄉關，倒聽見幾記沙啞不清的炮聲，貼著牆面流竄進來。原來年關近了。她拉高衣領，蹭個鞋板，回頭瞧見老爺正在簷前曬書，嘴巴嘟噥著：該曬書了，去去黴斑；這頭老迂腦也要照曬照曬，掃一掃腐朽。唉，八大家背不來了，連古字快識不得。

         少爺攤開幾卷碑帖讀著畫著，清風送來幾聲蟬語，雲影輕掠過他的臉頰。阮氏忖著：這雲絨可透著故鄉味哩。她遞上一盌茶給少爺，誇他臨的書帖剛勁雄暢，筆力若松似雪，剛柔恰中，直逼真跡。少爺先訕笑兩下，再由鼻裏吐出一句：妳懂書藝？

         炮聲又起，響音清晰了，漸聽漸近，漸近漸熟... … 。

         一個孩童燃著一炷香，手裡握著幾排連炮從門前走過，後面緊隨著一串串錯落的嘻笑聲。她拾起一片花瓣偎在牆沿，嗅了一口。「媽的，笑聲是家鄉的，雲也是，連花香都是屋下母親種的那株」。

         她將花瓣緊貼著胸口，淚水瞬時漫漶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