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場面多溫馨,同作為女性,我依然覺得不舒服。

作者:李霜氤

編輯:小蠻妖

美編:阿永

大約兩年前,一位女性朋友和其男友決定步入婚姻的殿堂,迎來人生的新階段。這本該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這位女性朋友個事業心和家庭責任感兼備的「時代新女性」,和男友在平時的相處中,雙方也在努力做到互相尊重,我真心希望她婚後能開心快樂。但是婚禮上的許多「過場」,卻讓同作為女性的我感到不適。

新娘在家裡等待「被搶走」

上午,我作為女方親友來到新娘家,新娘已經化妝完畢。她穿著一身潔白的婚紗,手捧花束,一動不動坐在牀上。房間裏播放著音樂,幾個比我早到的親友已經在房間裏了。

其中,新娘的一位好友帶來了年幼的孩子,是個男孩,大約三到五歲。大家都在逗小孩玩,小男孩卻有些怯場。面對著一羣大人,他有些不知所措。

「怕啥呀,快叫阿姨!」孩子媽媽鼓勵他,又對我們說:「我家這娃子有點膽小。」

「哎呀,你是小男子漢,要勇敢啊!」一位「阿姨」半蹲下,保持著與孩子同樣的高度,鼓勵孩子。

「我們這裡就你這麼一個小男子漢!」新娘的另一位女性朋友說,她看看四周,問新娘:「你沒有孃家兄弟嗎?」

新娘搖搖頭:「我家的男丁就這一個(指小男孩)。」

「嗨呀,那等會兒伴郎團闖門來,咱虧了啊。」新娘朋友說。

「伴郎團闖門,這是什麼習俗?」,我心想。

「不怕,他們要撒紅包,我們才能讓他們進來呢。」另一位在場的女性朋友說。

「撒紅包就讓進,這又是什麼習俗?」

圖片來源:齊家網

不得不說,當時的我對婚姻一無所知,儘管童年時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喫喜酒」,但當時只知道喜糖好喫,新娘子漂亮。第一次以成年人身份參加婚禮,才發現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眼看快到十二點了,伴隨著門外的一陣熱鬧,音樂的風格也突然變得格外喜慶,八九不離十是新郎帶著伴郎團來了。

一直在門外徘徊的主持人也走進了屋子裡,「孃家兄弟姐妹準備好,伴郎團要闖門了。」

主持人指揮我們把門頂住,象徵性地阻攔伴郎團和新郎的進入,還特別示意:「讓他們從門底下塞紅包進來。」

此刻,我們彷彿都成了守護新娘的戰士,堅定地保衛城池,將敵軍拒之門外。但好像又不太對勁兒,為啥「敵軍」塞紅包進來,我們就要放棄抵抗。哪有這樣的守將,太沒節操了!有錢就可以買女人嘛?

主持人特意叮囑:「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12點前,新娘必須到新郎家,這是吉時。所以,你們刁難新郎可以,不要玩太久,差不多就放進來。」

算了,演戲吧。我們幾個成年女性假裝奮力抵抗,伴郎團的幾個男性成員從門縫塞進幾個紅包,我們就假裝節節敗退。

只有一個守將還在「負隅頑抗」,就是剛才的小男孩。剛才還害羞怯場的他,此刻像個小戰士,頂住門。他還不懂成年人世界的規則,剛剛看阿姨們在堵門,他就跟著過來。他的媽媽見勢趕緊把他拉走。

「女方即將是男家的人」

小男孩還在用不解的眼神看著那些闖進來的叔叔。他們領口都別著紅色的花,臉上也帶著燦爛的笑容,絲毫不像是「敵人」。

新郎進來了,新娘的其他家屬也進門來了,主持人說:「英俊的新郎來迎娶美麗的新娘了,多麼感人的畫面啊。剛才新郎已經見過未來的岳父岳母了,現在是關鍵時期。我們的新娘子害羞,新郎要過來向她求婚。」

新娘是個熱情奔放的女孩,戀愛中更是主動追求新郎。她在害羞嗎?不一定。但此刻,主持人卻要「讓她害羞」。

新郎走到牀邊,單膝跪地。

「哎呀,我們的新娘就要離開養育她的父母,跟著新郎走了,我們的新郎很誠懇地向新娘求婚,新娘也答應了,那我們該爭取女方親屬改口了吧。現在請女方親友考驗新郎。新娘的姐妹閨蜜們,可以來提問題了你們可都是』孃家人』。」主持人說。

但是「閨蜜團」似乎也不忍心刁難新郎,隨便問了幾個問題便匆匆結束。

此時,主持人卻表示:「這是你們孃家人『最後的倔強』,從此以後,新娘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作為新娘的朋友,我知道,新娘自己已經工作了幾年,又一定存款,在購買婚房的時候,家人出了大量的資金支持。她並非「嫁入男家」,更像是兩個人平等的結合,並得到了家人的祝福和饋贈。可此時,在儀式中時不時透露著「女方即將是男家的人」這類信息。以至於新娘本人也因此感到不悅。婚禮開始前,新娘的一位朋友開玩笑說:「馬上要變成王家人了,開心嗎?」新娘馬上反問:「啥王家人?我就是我!」

很快,進展到叫岳父岳母為「爸媽」,「改口」環節結束。接下來,就是新郎抱新娘上婚車的環節。新郎不算很強壯,抱起不足100斤的新娘,也感到有些喫力。

「了不起的男人把自己的小棉襖交給了另一個偉大的男人」

在「拜見公婆」環節中,由於場地原因,我們沒有被允許進入男方家,而是直接被帶到了舉行婚禮的飯店。

主持人又說了一些列「父母養女兒不容易」之類的話,然後開始進行交換婚戒的環節。

新娘的父親牽著她的手,新郎大步跑過來。

音樂突然變得柔軟。

「一個了不起的男人,把自己的小棉襖交給了另一個偉大的男人,這個畫面多麼感人啊!」主持人說。

片刻之後,主持人又說:「不過呢,我們的新郎會疼愛新娘的。」

臺下響起陣陣掌聲。

圖片來源:pexels

接下來,是漫長的家長發言,我已記不清具體內容。

這次婚禮給我的感覺就像一首名為《征服》的歌曲那樣,把對女性矮化當成愛,「孃家人」一開始堅決抵抗,後來則在金錢的誘惑下妥協,讓伴郎團「破門」,帶走了新娘,新娘從此歸新郎家。

婚禮上,新娘爸爸把女兒交給新郎,主持人直接把她比喻成一個物品——無論這個比喻有多溫馨,同作為女性,我依然覺得不舒服。

我想起了一部寫於民國時期的小說《結婚十年》。當初剛剛看過它的時候,十分欣喜現在相比當時進步了很多,但如今經歷過這次婚禮,我覺得某一些場景似曾相識:女主在家中待嫁,被要求忍著不許上廁所,由弟弟抱她上花轎,有些瘦弱的弟弟有些體力不支,女主自己走上花轎,被賓客嘲笑「想嫁人」。主持人說「新娘害羞」的時候,其中存在的某種權力關係有何嘗不是似曾相識呢?女性要弱,要被動,要抗拒,不然就會被認定為「輕浮」,但最終還是要在男方的 「紅包」下妥協。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婚禮之後,我和幾個朋友(包括同性和異性)討論關於婚禮的話題,大家比較認同一種觀點:伴隨時代發展,現實中的婚姻已經不再是嚴格的「嫁娶」關係,更多是情感、經濟與共同養育後代的結合,那麼在婚慶習俗方面,為什麼沒有更多的可能?

合上那本充斥著女主血淚的書,慶幸現在的職業女性還是比女主的處境強一些,至少有離婚的底氣,經濟更加自給自足,婚姻關係也不再是女方依附於男方。但是婚禮的一些環節,還是讓人覺得不適。價格不菲的婚慶公司在大大小小的婚禮上兜售著這些物化女性的劇本。而相比小說寫成的年代,現在這些進步和改變,竟然已經過了這麼久。

《結婚十年》蘇青

圖片來源:Google

當我與周圍人提起這種不適感的時候,身邊的女性長輩卻對我說,你想太多了,只要兩個人有愛,這些都是些小問題。而一位與我同齡的朋友則說:「我們也不喜歡啊,婚禮不都是為了哄家長開心嗎?家長的三觀,大體已經被年輕時的經歷和教育所固定,沒有那麼容易改變。像婚禮這種不大的事情,就順著他們的心意吧。」另一位朋友說:「嗨,辦婚禮不就是為了收禮金嘛,就當是演出費。」

但是經歷了較長時間的思考和沉澱,我還是決定把我的思考的結果記錄下來。以的愛的名義、以習俗為理由,我們還要忍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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