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誰懂相思-２        作者：零下

「連先生，嚇著你真過意不去，但怎麼這樣大意，門還沒關上呢。很晚了，還以為有人闖進去了。」雄赳赳的大廈護衛不偏不倚的立在門口中央，跟那門巧妙地構成了一個漢字－「閃」。

連城失望透了，想到過了那晚便真的跟她永別，心裡是一萬個難受，但他想，自己的心情是無法也不必跟一個護衛分享的﹕「謝謝關心，我沒事，只是忘了關門而已。整晚巡邏也真累人的，辛苦你了。」

「哪裡辛苦，是我的本分嘛。」那護衛使著凌厲的目光往屋裡面四處打量，然後悄聲得幾近聽不到地說﹕「你真的沒事？有沒有人挾持著你？他躲在一旁嗎？」

連城給他的誠懇逗樂了，便引他進了屋子，讓他看個清楚。那護衛霍然自覺是個神探了，便在客廳中仔細端詳，努力尋出可疑的地方。客廳明顯地並無可疑，他便巡視每個房間，即便衛生間和廚房也不放過。連城既佩服也厭煩他的工作態度，纔要開口送客，不料那護衛竟已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了﹕「現在確定安全了，我心也踏實多了。連先生，以後要多加註意門戶了。」

連城不料他有此一著，心神頓是一亂，滿心害怕他會壞了那個千載難逢的晚上。他正準備把話直說，那護衛卻搶在前頭﹕「不曉得連先生有咖啡沒？如你所說，通宵達旦的工作可真累人，能喝上一杯香濃的咖啡，提提神，多好﹗」

連城隱約感到，缺了這杯咖啡是萬萬弄不走他的，便從電冰箱裡揀了罐冰凍的咖啡出來。那護衛捧著那罐咖啡千謝萬謝，喝了一口，便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連先生，你別以為我是那些愛偷懶，愛騙喫騙喝的人，我其實嘛，想多待一會，跟你聊聊吧。我知道你死了老婆，心裡是很不爽的，這我明白，我不是在說客套話，我是真心明白的，我老婆死的時候，我何嘗不心痛﹗我們真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連城彷彿聽到他在啜泣，他雖想證實，卻不好走近細看，叫人難堪，只好說﹕「原來你太太也不在了，我也替你難過，你也該節哀順變了。」

「別為我擔心，我老婆走了也五年多了。五年前我心裡痛過，現在嘛，都忘得八八九九了。第二任老婆蠻疼我，我也不便多提起往事了。啊﹗我記起來了，今天是你太太的『頭七』．．．你在等她嗎？」

連城臉色一變，無言以對。

「年輕人，聽我一句話，別在等了。若是給她看到你，她會捨不得走，那便趕不及輪迴，到最後便淪為一頭孤魂野鬼了，這你忍心嗎？」

連城造夢也沒想到會聽到那樣的話，心頭便如同給針紮了一下。

最後一面也不能見了？

「趕快關燈，躲進臥室，關上門蒙頭大睡，夜裡不論聽到甚麼聲音也不要理會，尤其那些叮噹作響的聲音，更別心生好奇要去看，我保證你看了要後悔。不妨告訴你，那是綑鎖著怨魂的鏈條在地上給拖行的聲音呢。」

對於那護衛繪聲繪影的描述，連城聽得耳朵發癢，心下還是抱持對傳說的一貫態度，也就是嗤之以鼻，但為了打發那人，便來個順水推舟﹕「那好吧，我現在就上牀去，不再耽擱你巡邏了。」

那護衛咖啡已然喝光，便識趣地起來說走。到了門口，他臨關門的一刻，竟回過頭來，冷冷的道﹕「亡魂回魂的時候，不一定以在生時的樣貌出現，有些時候，他們會附在小活物身上，比如說蝴蝶或飛蛾。看到這些東西，千萬別打死牠們﹗牠們死了，附著的亡魂便隨之煙消雲散了，你要好好記住。」

連城手一推，便把護衛跟他的嘮叨一同關在門外。房子裡頓時回復了寧靜。護衛雖然離去，可是他剛才提過的傳說，卻一直在連城腦際中縈迴，直到他癱軟在牀上，連思想也乏力為止。他曾以為自己會夢見太太，但不，他實在太累，連夢都無力去做，倒是自己給弄醒時，眼前的一切反而更像夢境。那是第二次給弄醒的了。他隨著身上點點的輕微痛楚睜開眼睛，竟發現自己的胸口上，立著一隻小動物。連城以為是老鼠，但他沒有瘋了般跳起來，因為他想到那會刺激牠，後果也許會更可怕，但在清冷的月光下，他朦朧地看到那是隻小鳥，在一下一下的啄著自己的胸膛。他不敢輕舉妄動，連呼吸也是悄悄的，生怕不小心會把牠嚇走。不一會，那小鳥似乎發現對方已醒來了，便停止了啄他的胸膛，而且呆站著。牠一對滾圓的眼珠子在月光下明亮得像寶石，動也不動的緊盯著連城的眼睛。四目交投，連城竟被那雙寶石吸引著。他不曉得對方在想些甚麼，但自己的腦際卻突然響起了那護衛的話﹕「亡魂回魂的時候，會附在小活物身上。」鳥兒也算在內嗎？

 

連城在開燈之前，一直在等待一件事情的發生，就是那小鳥開口說話。他想若是回魂，那必有神力，那麼鳥兒說話便沒甚麼大不了。他多麼盼望那小鳥告訴自己牠就是自己的太太，她惦著自己，她捨不得離開。可是，他盼望的卻沒有發生。他不知開燈後小鳥會不會跟黑暗一起消失，便忐忑不安，但他真的想看個究竟，便掙扎著開了牀燈。啪的一聲，滿室微亮，在牀燈柔和的光線下，那小鳥的外貌便一目瞭然。連城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牠的大小、顏色或外形，而是牠一身濕漉漉的羽毛。連城那時腦海裡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怕牠會著涼，會染上肺炎，便不管會否嚇走小鳥，連忙伸手抱起牠，下了牀，飛奔到書房去。他開了臺燈，然後把小鳥放在光圈中，讓牠好好享受一下日光浴，他盼著那樣做能為牠驅寒乾身。

小鳥在光圈中如站到了舞臺上，竟沒有跑開，倒是乖乖的站在那兒，像個快要開始的表演者。看著小鳥在抖落身上的水珠兒，連城不時伸手進光圈中探一下那裡的氣溫，他害怕臺燈太熱，會把牠曬壞了。一會兒，他摸了小鳥的羽毛，覺得已乾透了，便小心地把一根食指遞到牠跟前。小鳥好像一點顧忌都沒有，利索地一蹬，便擒住了他的手指。他把小鳥引到眼前，以便仔細端詳一番。一身橄欖綠色的羽毛讓小鳥顯得十分豐滿，那翅膀末端上的紅黃色班點，從身上的大片綠色中跳了出來，那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呢。牠胸前那一抹橘黃色多神氣，多嬌艷， 而乳黃色的肚皮卻不免滑稽。最動人的要算是那火紅色的小嘴，難道塗了口紅？大自然總是那樣神奇，小小一隻動物，也弄得如此嬌美動人，實在叫人嘆服，他便不期然的凝望著牠的一雙眼睛。

小雪，是妳嗎？

怎不作聲了？

現在不冷了吧，都怪外頭的雨。

餓了吧，還是那麼喜歡喫魚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