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霧野慢慢睜開雙眼，四周被黑暗包圍，什麼也看不到摸不到聽不到。

這裡，就是煉獄嗎？

看來似乎成功的將獵魂者首領送回這了，但自己也一同被困在煉獄之中。

這次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他的身邊了。

獵魂者首領的黑劍貫穿腹部的那一瞬間，所有塵封的記憶如洪水般湧出。

他想起來了，神童拓人到底是誰，還有那天，在那飄著細雨的櫻花樹林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霧野與神童的相識，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

第一次見到神童，是在住家附近的公園中，當他第一眼看見神童時，就知道他一定不是原本就住在這附近的孩子。

也許是看不慣神童落寞的獨自一人在角落玩耍，他向他伸出手，邀請他和他的朋友們一起玩。

當時的神童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牽起了他的手，加入那羣陌生孩子的行列。

從那之後，他們倆的感情變得很好，霧野時常邀請神童一起出門遊玩，而神童也經常請霧野到家中作客。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啊……

無論是一起在陽光下踢球或是在神童家靜靜的聽他彈琴，全部都是，最珍貴的回憶。

某天，霧野決定把他的「祕密」告訴神童。

瞞著大人們，他偷偷地帶著神童，穿過鎮上後山中一條佈滿枯枝落葉的小徑，來到了那座櫻花樹林。

人煙稀少加上孩子的天真讓他將此地佔為祕密基地。

出自於對神童的重視，他將只屬於自己的祕密基地分享給他。

當神童知道自己是唯一一個知道霧野這座祕密基地的人時，他甚至開心得流下眼淚。

那之後他們就約好了，以後每逢櫻花盛開時，他們都要一起到這裡賞櫻。

然而這個約定，卻在意外發生後徹底的破碎。

意外發生的那天，正值櫻花綻放之際，和往年一樣，他和神童約好了要去祕密基地賞櫻。

原本寧靜的櫻花樹林中，卻傳出擾人的引擎聲。

「拓人，你有沒有聽到那個聲音？」霧野皺起眉，向來杳無人煙的地方怎麼會有巨大聲響。

「嗯……」神童有點害怕的，緊握住霧野的手，「蘭丸我們回去好不好，好像有奇怪的人來了……」

霧野並沒有理會神童的勸阻，他站起身走向聲音消失的地方。

「蘭丸。」拉著霧野的衣袖，神童的眼神流露出不安。

「我要去把亂跑進祕密基地的人趕走，一起去吧！拓人。」

「可是，如果是壞人……」神童低著頭，害怕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沒關係，」霧野露出自信的笑容，「不管是誰，我都會保護拓人的！」

是啊，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這個自己無比重視的人。

帶著些許膽怯，神童還是和霧野一同前往深山中。

循著聲音消失的方向，兩人一同來到一間廢棄已久的小木屋附近。

打破櫻花樹林寧靜氛圍的元兇就停在那。

「蘭丸，那裡好像有人……」神童指著汽車旁出現的人影。

兩名壯漢強拉著一名藍色捲髮的女性下車並將之推倒在地，行為相當粗暴。

接著一名較年長的人下了車，手上還拿著槍。

對著跪坐在地上的女性說了幾句話後，年長者便舉起了槍，對著那名女性的胸口……

碰！

對孩子來說過於殘忍的畫面硬生生映入眼中。

他們看見了，全部的經過。

「蘭……蘭丸……」神童已經嚇得不知所措了，緊握住霧野的手害怕地顫抖著。

「不、不用怕，拓人，」霧野緊緊地握住那顫抖的手，試圖掩飾自己得害怕，「我們趕快走，去山下找警察。」

受到了驚嚇，神童一個不穩的跌倒在地，落葉啪沙地聲響引起了兩名壯漢的注意。

「老大，那裡好像有人。」其中一名壯漢走向兩人躲藏的樹木後方。

「什麼？」年長者帶著另一名壯漢一同前來。

「拓人快跑！」意識到情況不妙，霧野趕緊將神童拉起，並催促著他向前跑。

兩人拼命地逃離現場，而三名惡徒也在後方窮追不捨。

一陣追趕後，伴隨著槍響，霧野倒臥在地，神童緊張的回頭要拉起他，而他卻要神童別管自己趕快離開。

對了，所有的一切好像就是從這裡開始改變的……

自稱是死神長的奇怪傢伙出現在自己面前，告訴他神童跌落懸崖的事。

是自己把神童捲進這場的意外，所以絕對要讓它活下去。

於是他和當時的死神長交換了條件，讓自己代替神童走向死亡的命運。

然而等他恢復意識後，卻已經成了死神的一員，究竟是為什麼，當時的他也不清楚。

之後想想這好像也是應該的，肆意竄改命運的人是無法回歸輪迴圈的。

現在，自己則是連死神都無法擔任了。

只能永永遠遠的，飄盪在這沒有盡頭的深淵。

真的一直都，很對不起他啊……

先是讓他捲進意外中，接著又讓他傻傻的等了六年，而現在又讓他傷心。

「別放棄，孩子，」一道溫和的女音在耳邊響起，「他還在等著你呢！」

有點熟悉的聲音……是那個叫自己到櫻花樹林去的那個人。

「妳，到底是誰？」對著無人的黑暗中，詢問。

「你們之間深厚的羈絆一定可以將你帶離這個地方的，」聲音的主人沒有回答霧野的問題，「讓我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他輕輕地闔上了眼。

 

看著淚流不止的神童，圓堂深深感到愧疚。

如果他當時下令所有死神都不準接近獵魂者首領，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一旁的夏未沒有多說什麼，她降落到地面，輕輕地抱住早已哭得泣不成聲的神童。

看著所有人都無精打採的模樣，亞修不禁難過的落下淚，原本她到這裡來的目的，是為了阻止哥哥的行徑，並完成「那位大人」委託的任務──幫助那兩個孩子。

而現在她卻誰也幫不了。

「別難過，亞修，」熟悉的聲音溫柔地說，「妳做得很好了，接下來就讓我來吧！」

亞修抬起頭來，湛藍的天空中發出金色亮光。

「怎麼了？難道那傢伙又回來了？」看著空中發生的奇景，白龍提高了警覺。

「等等，白龍，」劍城阻止搭檔向前，「好像有點不太對……」他完全感覺不到獵魂者首領那股令人厭惡的氣息，反之，從那道亮光中散發出來的氣息是如此乾淨純潔，可以說遠遠的超越了身為大天使的夏未。

一名女子自亮光中走出，藍色的捲髮輕柔得隨風飄舞。

她來到神童面前，用眼神示意夏未請先退開，然後溫柔地撫著神童的褐髮。

感覺到陌生的氣息，神童抬起頭來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女子，滿是訝異。

「妳是……」那天在深山裡遇害的那個人。

「把眼淚擦乾吧！」音無春奈掛著溫和地笑容，「我想，『他』不會希望看見你哭泣的臉。」

春奈站起身，雙手畫出一個圓圈，閃爍著白色亮光的球體出現在神童面前，慢慢著地後，展開形成了人形。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個從白色光球中出現的人，是現在應該被困在煉獄中的霧野蘭丸。

「蘭丸……」看著奇蹟般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神童的眼角泛著淚光。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會是誰呢？

熟悉的聲音，還帶著點哭腔……

啊啊，只有他會這樣喚著自己的名字。

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應該不可能再見到的人。

「拓人？」霧野顯得有些遲疑，他坐起身環顧四周，「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應該……」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神童緊緊的擁抱打斷。

抱著自己的人顫抖得很厲害，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但他現在一定哭得稀里嘩啦。

霧野輕笑，回抱住神童。

曾誤以為無法再見面的兩人，現在的心情，已經不能夠用言語表達。

「這麼感人的場景，不送你們一點小禮物好像過意不去。」看著相擁的兩人，夏未莞爾。

她舉起手，掌心輕劃過天空，原本綠意盎然的櫻花樹林頓時被粉色的花朵包圍。

開滿了櫻花的櫻花樹林，纔是最適合他們重逢的舞臺。

「沒想到妳會想這麼做，」對於夏未的舉動，圓堂有些訝異，「要是被其他人給看見了，一定會引起騷動的。」一大片櫻花樹林居然會在這樣的時節開花，對於人類來說，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

「那兩個孩子遲早都要分開的，不如讓他們再回味一次那段美好的時光吧！」夏未吐出了殘酷的事實，「而且要扮演這個『壞人』角色的人是你。」

是啊，就算再怎麼不忍心拆散他們，但事情總要有個完美的落幕。

「這裡的景色真的很美呢！」圓堂一面欣賞著夏未的「禮物」，一面走向霧野和神童，「但是，這些櫻花還是會有凋零的時候，就像所有的相聚終究要離別……」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捨，他不是那種狠心的人，但這是他的職責。

聽出圓堂話中的意思，神童低下頭，他知道霧野已經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陪在自己身邊了。

只是，寂寞與不安，讓他不想面對現實，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這一刻，那有多好。

這樣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拓人你還記得嗎？你曾說過我的頭髮很像櫻花。」當時還因為這句無心的話，讓他鬧彆扭了好幾天。

為什麼要突然提這個呢？神童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霧野。

「這裡的櫻花會因為季節遷移而盛開凋零，但請你不要忘了，有一棵櫻花樹會一年四季都為你盛開。」

「蘭丸，你還在生氣嗎？」褐髮的孩子一臉不安的看著櫻髮的孩子。

前幾天說他的髮色很像櫻花，好像觸怒到他了。

「……如果拓人這樣覺得，那我就不生氣了。」櫻髮的孩子轉過身，看著褐髮的孩子，表情還有些彆扭，「因為……這樣我就是……一年四季……都只為拓人盛開的櫻花……」臉頰泛起一些紅潤，他有些害臊、斷斷續續地說。

聽到這句話，褐髮的孩子落下淚來。

他想起來了，從那之後，霧野一直都是，陪在自己身旁最美麗的櫻花。

「所以回去吧！拓人，」霧野莞爾，看著神童夾著淚水的雙眼，「就算以後不能再見面了，我永遠都是隻屬於你的那棵，一年四季都盛開的櫻花。」

無論是過去、現在亦或是未來，都不會改變的。

神童腳下出現了閃爍著耀眼光芒的法陣，那是要送他回去的術法。

「蘭丸……」還是有些不捨，緊握著霧野的手依舊不肯放開。

「我會一直守著你的，即使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霧野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輕拍掉神童的手。「所以現在，可以再讓我看一次你的笑容嗎？」他壓抑著心中的悲傷，擠出笑容。

看著霧野的笑容，神童也跟著露出淡淡的微笑──夾帶著淚水的微笑。

法陣開始轉動，神童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光芒中。

櫻花樹林又恢復了原本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