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原來都是你

顏璟燦知道虎爺是許多神明的座駕，但他認的那位乾爹並不是一般的虎爺，而是具有天虎神格的黑虎將軍。虎爺也是有分等級的，多數在廟宇看到的虎爺幾乎都是地虎，地虎的虎爺是不能單獨上供桌的，基本都是在桌下受人祭拜，也因為在神桌下高度比較接近孩童，所以也有人說虎爺是孩子的守護神。

 

而他的乾爹黑虎將軍，有別於那些供在神壇下的地虎，是神格較高的天虎級別，據說是祂當年救了一位大人物，被破格提拔神位成了天虎，這纔有資格在神桌上受人祭祀。天虎擁有直接稟報天庭的資格，地虎則需要一層層往上稟報，就是一個赤裸裸的官階差距。

 

也因此小時候的他有段時間非常崇拜虎爺，覺得他乾爹是虎爺裡面最威風的，但如今瞧了瞧躲在玄壇爺華麗衣襬內的小黑虎，那與自己還有他乾爹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模樣，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到底認得是哪隻虎爹。

 

是玄壇爺腳邊那隻，還是被祀奉在神桌上的那隻？又或許根本是同一隻？

 

說不定黑虎將軍曾在玄壇爺身邊修行，後來才被提拔上去的也不一定？

 

不管是哪種能確定的是，阿佑家供奉的玄壇爺確實與虎爺有某種程度上的關係，且對方也對才第一次見面的自己頗為照料，先不說不久前隨手替他減輕強行壓抑變化的後遺症，到後面的珍貴貢末，就是衝著這幾點他也無法討厭起玄壇爺。

 

不如說，讓他很難抗拒親近對方的念頭。

 

反正被踩腦袋的是他乾爹又不是他，對於像是遠親一類的自己還能這麼關照，他是感謝玄壇爺的。

 

心誠的感謝與接納，彷彿在無形中牽動了什麼，顏璟燦聽到耳邊傳來愉悅的笑聲，笑聲聽起來有些遠也有些低沉，卻中氣十足，且不會讓他有碰到髒東西的毛骨悚然感，反倒有種被長輩關照的扭捏感。

 

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不可思議的事，不如說他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集合體，顏璟燦只是短暫地一怔，便坦然地接受。

 

……感覺自己好像無意間抱上一條很不得了的大腿？

 

顏璟燦後腿踩上安佑多的頭頂，輕巧地跳到下方的桌上，他瞅瞅周圍，像是在找什麼，安佑多見狀問道：「你在找手機？等我一下嘿，我剛剛順手就把袋子拎進去了。」

 

沒多久，安佑多從裡面出來，將手機遞到顏璟燦面前。

 

第一次在家裡看見活生生的毛孩子，安佑多的心情其實非常奇妙。雖然他每天都會去餵浪浪，但從來沒有收編任何一隻。

 

明知對方是人類，偏偏阿燦外表看上去就跟浪浪沒兩樣，且花紋也非常眼熟。

 

……靠北，他好像真的在哪看過這花紋，不是神像的，而是活生生的。

 

那光滑的黑毛，比一般貓咪還要大上一些的圓滾腦袋與粗上半圈的四肢，身上的金色花紋沒有虎斑貓那麼模糊，反倒更像是老虎那般，每條紋路都很清晰。在前者的腹部、前額還有眼睛周圍則點綴著白紋，仔細一看額前的白紋甚至有些像一個「王」字……這花紋簡直就和前幾天自己在公園救下的母貓一樣。

 

雖然當時很暗他沒看得這麼仔細，但黑白金相間的三色毛至今為止他也只見過那麼一隻，除非是同一窩生的，不然很少會有顏色與花紋都這麼相近的。

 

幹……他該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調戲了人家的姊姊還是妹妹吧？

 

夭壽，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阿燦知道會怎麼想？他可不是那種人啊！

 

安佑多坐到椅子上，彎下身子雙手攀在桌緣，下巴抵在桌面，瞧著面前正好奇打量他喫飯工具的顏璟燦，有些忐忑地問：「那個、阿燦……你有沒有什麼親戚還是姐妹之類的？」

 

顏璟燦目光從寫著「萬年曆」的書上挪到安佑多身上，瞧見對方此刻的動作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爪子一僵的同時瞳孔也不自覺地放大許多。

 

對方這模樣簡直與伸出前肢攀在桌邊的狗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可以說是用人類的外表完美地展現出狗的肢體語言。

 

兩者動作聯想度實在太高，顏璟燦體內的隱性狗控因子隱隱開始騷動。雖然毛孩子他都喜歡，但真要說是哪派的話他妥妥是狗派的，狗忠誠、聽話，眼裡只有你一個，與貓捉摸不定的個性相比他更喜歡狗。

 

當然之前那種被附身發狂的狗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顏璟燦不著痕跡地按下騷動的情緒，但仔細瞧能發現前者平放桌面的尾巴尖已經開始小幅度地勾動。他伸爪在手機螢幕上拍動幾下，『你是指什麼？』

 

「你這能力是天生的？」

 

顏璟燦搖頭，這次連另外一隻爪子都用上，雙爪齊下，快速地打下一大串話，『不是，我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被父親帶去廟裡拜拜，因緣際會下被虎爺收為義子，也是從那時候起我纔有這種奇怪的體質，只要到不乾淨的地方，或是接觸到怨恨強大的靈體，就會變成這樣。』

 

「晚來係安捏……喔我是說原來是這樣。」他還以為阿燦是出生就有這樣的能力，沒想到是後天的。他轉動腦袋，改以右臉趴在桌上，瞧著面前的顏璟燦感嘆道：「你也不容易啊……這模樣應該帶給你很多不便吧？我沒猜錯的話，你開始有這種體質後是不是身體病痛變少了？」

 

顏璟燦點點頭，何止變少，簡直健康得不可思議，三天兩頭跑醫院根本就像一場夢。望著安佑多，他腦中浮現柴犬用腦袋擱在桌邊的畫面，隨著前者改變的動作也同步轉化成柴犬側臉擠出一坨肉的模樣。

 

某臺客完全沒發現，顏璟燦看他的眼神愈來愈奇妙，根本是直接換上犬類濾鏡，改把對方當狗看了，且還有愈看愈順眼的傾向。

 

已經被顏璟燦貼上柴犬標籤的安佑多一臉寫著果然如此，橫趴著的臉也跟著轉正，他就像獻寶的孩子，開心地與顏璟燦分享他的所見所聞，「我外公常說，祂們給你的從來就不是應該的，給你多少就會從另一部份收回多少，也可以說是你付出多少，你才會得到多少，我想這也是一種交換吧？」

 

邊說，安佑多偷偷地把手指伸向顏璟燦的方向，就在他的指尖快碰到對方的爪子時，被顏璟燦快狠準地按住，制止手指的前進，而安佑多也沒有收回手指，感受著皮膚上柔韌的肉球觸感，內心一邊暗爽一邊開心地續道：「再說啊，虎爺的義子肯定不少，其中像你這樣，可以說是用另一種方式特別保護起來的又有幾人？至少我跟在我外公身旁那麼久，除了降乩我還真沒聽過信眾能直接變成神靈化身的，那可是特別關照欸！這表示虎爺其實很喜歡你吧？你要驕傲啊阿燦！被動物神當中最好摸的虎爺看上！告後欸辣！……喔最後那是真好的意思。」

 

瞧著一臉羨慕的安佑多，顏璟燦覺得內心有個地方被對方觸動了。可他仍然沒忘收回被對方愈講愈興奮到後面更是直接被握起來上下搖晃的前爪。

 

面對這傢伙真是一刻都不能鬆懈，老是在找機會偷摸自己爪子。

 

這麼多年來，他其實已經接受自己這種體質，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即便如此他內心深處還是會有疑問，為什麼是自己？為什麼其他人同樣受到虎爺的庇佑，卻只有自己要付出這麼多的代價？

 

但聽完安佑多的話，他突然覺得，說不定從難搞等級區分自己是被列在最難搞的那種，為了能全面地保護自己，所以虎爺才選擇這種方式。

 

加上對方最後那句話，不得不說纔是真正說服他的關鍵點。

 

能被動物神當中毛茸茸等級最高的虎爺青睞，他的確該驕傲。

 

顏璟燦挪動貓步，瞇眼低下腦袋輕輕靠了靠安佑多的前額，算是感謝對方解開他一直不願去正視的心結。

 

他不是容易被說動的個性，要說動他必須要有一個讓他信服的切入點，否則他不會輕易接受，然而阿佑卻可以很自然地用聊天的方式，輕輕鬆鬆地就從他的切入點中溜了進去，且他覺得對方大概根本沒發現他做了什麼。

 

儘管顏璟燦頭靠頭的舉動僅有短短幾秒，卻讓安佑多摸著額頭愣了很久，他的心情就像被一直以來不怎麼親近自己的浪浪突然臨幸了一樣，內心是無比激動的。

 

幹──！阿燦居然主動蹭他了！雖然只是碰一下頭但那也是蹭啊！而且是虎爺降身保護的話，那阿燦就是黑虎不是黑貓啊！

 

沒注意到還不覺得，一旦觀察起來安佑多這才覺得自己之前眼睛到底有多脫窗，是怎麼把一隻老虎給看成貓的，明明完全某港款！(註)

 

阿燦就是一頭帥氣的老虎！……雖然是幼虎級別的那種。

 

可愛度遠大於威風度。

 

儘管如此那也是老虎！還是隻出現在傳說裡的黑虎！他被傳說虎蹭了還頂著傳說虎走了一路啊幹！剛剛還順利摸到對方的爪子！他媽的太光榮啦！

 

而且不是他說，以他摸浪無數的經驗，阿燦的毛皮觸感絕對能排進前三，甚至奪冠都不是問題，可惜阿燦不喜歡人碰，不然要是可以把臉埋進那柔軟的肚肚……光想就覺得是天堂。

 

貓科動物果然是這世上最可愛的生物，沒有之一！

 

默默在內心激動完，安佑多這纔想起他最初要問的問題，「欸？這麼說來林北前陣子在公園救的那隻貓不知道是哪家的？當時公園很黑我也沒看太仔細，但印象中牠的毛色跟你挺像的，而且同樣不喜歡人碰，我還拍了那母貓的屁股一下被賞了一掌……阿燦你為啥要伸展爪子？爪子癢的話我可以找木板讓你磨……嗚噗！」

 

……這貓拳的力道真是該死的熟悉啊。

 

 

 

臉上印著貓爪印，正在煮水餃的安佑多，一邊驚訝原來早在之前他們就已經碰過面，一邊覺得阿燦真是大驚小怪不過就是打了他屁股一下為啥反應那麼大，大不了讓他打回來也可以啊。

 

被小老虎打屁股，想想就刺激。

 

剛把水餃撈起，玄關便傳來木牌清脆的撞擊聲，然後是有些怯弱的女性詢問聲：「請問……有營業嗎？」

 

「有有有！你稍等一下！」快速將阿燦那份水餃裝盤，放在旁邊的小木桌上，安佑多小聲朝對方說道：「拍謝我有客人，你先喫。」

 

安佑多快步從後方的廚房走向前廳，並將唐服敞開的排釦全數扣上，來到客人面前時整個人已經轉換到工作模式，身穿唐服且收斂臉上表情的安佑多，給人的感覺沉穩許多，也多了幾許專業感。

 

儘管如此，仍掩飾不了安佑多特別年輕的面龐，在這行看上去年紀輕並不是件好事，很容易引來客人的不確信感。這就跟到醫院求診，面對年輕的醫師總是會有「這麼年輕沒問題嗎」的疑慮，算命這行在大多數人眼中，準確度幾乎與年紀畫上等號。

 

那位女客人瞧見是這麼年輕的男性在算，先是驚訝，驚訝過後便是懷疑，內心正在猶豫對方準不準的同時，下一秒瞧見的景象令她收住轉身離去的衝動。

 

明白自己的優缺點，幾年的經驗下來安佑多很清楚這種時候該如何扭轉劣勢。

 

笑容就是最好的力量。

 

他很自然地露出笑容，不是微微勾起脣角那種含蓄的笑，而是會稍微露出一些牙齒，燦爛的笑，「你好，請坐，想問些什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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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某港款：意思是不一樣。

覺得有種愛貓的阿佑看外表像貓實際是虎本體是人的阿燦覺得萌

然後隱性狗控的阿燦看外表是人行為像狗的阿佑也被開啟開關XDDDD

2017/11/07 Mo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