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時候未到

一個晚上下來,安佑多的生意好得出奇,他很少像今天這樣忙到沒時間起身上廁所,平常晚上能有五位客人就表示生意不錯,一般都是小貓兩三隻,可今天生意居然好到客人需要在座位區等候,簡直太誇張!

 

但內心卻是非常爽的。

 

有錢賺忙也甘願。

 

多了這些收入,扣掉一些必要的開銷他還能喫上一頓好料的,聽說最近麥O勞有推出新的蝦堡感覺挺讚的,而且還是季節限定,到時候他要點上兩份!喫到爽!

 

要是顏璟燦知道安佑多所謂好料的居然只是麥O勞,大概會把狗仔手裡那份招待券搶來塞進對方口袋,讓安佑多好好嚐嚐什麼才叫好料。

 

安佑多一邊解析一邊偷偷覷了趴在他腿上瞇眼休息的顏璟燦,不由得在內心讚嘆不愧是有虎咬錢之稱的虎爺,一來立刻有感,比現在壓在他腿上的重量還要有感,真是恨不得生意天天都這麼好!

 

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收回去後,顏璟燦抬眼瞧了瞧安佑多,彷彿能看到對方屁股後搖得無比歡快的狗尾巴,還一晚上沒停過,他咧嘴打了個哈欠,把安佑多的解析嗓音當背景音,換個姿勢繼續小憩。

 

這裡的氣氛配上阿佑彷彿電臺廣播般的平緩嗓音真的很適合打盹啊……

 

好不容易忙完,安佑多起身伸展身體,腳邊的虎燦也跟著伸起懶腰,一人一虎動作十分一致。

 

安佑多看向牆上的掛鐘,已經過了他平常打烊時間,他起身到玄關將牌子轉為休息中,上樓換掉唐裝與黑色長褲,改穿白色吊嗄與灰色綿褲,就連黑色功夫鞋也換成二十塊錢一個的藍色塑膠拖,年輕算命仙臉上的表情就跟到家先解放上半身的女孩一樣,有著說不出的暢快。

 

還是穿這樣自在!

 

他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到趴在前廳小凳子上的顏璟燦面前,蹲下身子與前者平視,眼睛笑得都快瞇成線了。

 

「阿燦你真是太強了!我生意好久沒這麼好了,真是多虧你!」

 

望著又恢復標準行頭的安佑多,顏璟燦默默在內心給對方一個不及格的穿著分。目光往上移,對上安佑多堆著笑容的表情時,顏璟燦腦中浮現的卻是對他笑得燦爛的……黑色柴犬。

 

起初還沒什麼感覺,但一晚上接觸下來他發現阿佑有許多反應都神似狗。

 

稍微給他一個眼神或是招招爪子,他就會眼巴巴地湊上來問自己要做什麼,當自己表現出一絲絲親近就會樂得找不著北,就拿剛剛趴他腿的行為來說好了,這傢伙明明很想摸卻又擔心自己不開心,那一副「好想摸!可是不能……但又好想摸!可還是不能……」的難耐表情,簡直就跟面前擺著食物卻被勒令不準進食,會一邊瞧瞧主人再盯著食物,盯完食物再用無辜的雙眼瞧向主人的家犬,真是恰恰直擊他的好球帶。

 

他最喜歡這種類型的狗了,看著對方想喫又不能喫那眼巴巴瞧著自己的模樣,沒有什麼比這更治癒了。可惜,他到現在都沒真正從毛孩子身上獲得這種夢想般的待遇,如今卻意外在新結識的朋友身上獲得滿足,內心要有多愉悅就有多愉悅。

 

當然,他很明白是因為虎態的自己才會換來安佑多這種反應,但並不影響變相被治癒的心。

 

按捺住用爪子揉揉對方腦袋的念頭,顏璟燦將柴犬化的阿佑趕出腦袋,眼下有個問題比較緊急,『方便跟你借浴室讓我洗個澡嗎?』

 

即使已經被玄壇爺淨化過,但那是淨內不淨外,只要一想到自己曾趴在患有皮膚病的土狗身上,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見安佑多已經忙到一個段落準備休息,有點潔癖的他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繼續髒下去。

 

雖然是虎態,但他打從心底排斥用舌頭打理皮毛,連會舔到什麼都不知道,他纔不幹。

 

安佑多看到洗澡這兩個關鍵字,眼睛一亮就想開口幫忙,可瞧見顏璟燦慢悠悠地補上「我可以自己洗」幾個字,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吞回去。

 

只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顏璟燦早就料到安佑多會提出什麼要求,爪子一按直接將問題扼殺在搖籃中。

 

安佑多雖然覺得可惜也並未強求,他走到後方的浴室替顏璟燦準備好一盆溫水與乾淨的毛巾,告訴他浴室的東西都可以自由使用,人便離開讓顏璟燦自己梳洗。

 

轉身出去沒多久,踩著塑膠拖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不對啊,阿燦這樣是要怎麼洗?他的爪子抓得住蓮蓬頭嗎?握得住肥皂嗎?需不需要他換水?會不會洗不乾淨要他到撒剛?(1)

 

想了想實在不放心,安佑多躡手躡腳又回到浴室門邊,才剛探出腦袋還沒看清楚對方在哪裡,他就瞧見一隻毛爪子從裏頭探了出來,勾住門把,關上,也直接把某人隔絕在門外。

 

安佑多頓時像極了被關在門外的狗狗,沮喪地垂著狗耳乖乖地上樓。

 

顏璟燦獨自梳洗完畢後,安佑多用吹風機吹乾對方的毛避免著涼,再拿起自己的換洗衣物下樓梳洗。

 

而獨自待在安佑多房間的顏璟燦,湛藍的貓瞳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安佑多的房間不大,大小大概只有他臥房的一半,很可能還不到,除了牀、電腦桌、書櫃、衣櫃,並沒有更多的東西。

 

但非常特別的是,對方的牀鋪是內嵌在木頭內的,很像把一塊大木頭挖個長方形的洞,再在洞內鋪上牀墊與牀鋪,裡面的高度大概能讓安佑多起身不撞到頭,寬度……大概勉強可以塞下原本的自己與安佑多,只是很可能一個翻身就會有人摔下牀。

 

這對已經習慣睡寬大牀鋪望著高天花板的自己,是非常新奇的體驗。

 

房間整體氛圍有點像他在國外住過的小木屋,溫暖又具有特色,空氣中也飄散著淡淡的木頭香氣。以往木頭味給他的感覺都是潮濕或是帶點蘚苔味,反正不管是哪種都不會被他歸類在好聞的範圍,可這裡的木頭味卻沒有半點濕氣,相反很舒服清新。

 

有點類似芬多精給人的感覺,聞著就舒服。

 

牀頭位置設有內縮的小空間,上頭擺著幾本書,從有些脫落的書側看來很常被翻閱,他好奇地瞧瞧,發現都是些美食與跟貓狗有關的書籍,還有一本看起來很像是手稿的筆記本,筆記本旁擺著一個相框。

 

相片裏頭只有兩個人,背景是在這棟房子正門,一名看上去精神矍鑠的老爺爺拍著看起來大概只有七八歲的男孩腦袋,男孩雙手扶著老者的手臂笑得非常燦爛,一老一少的笑容非常像,那股開心彷彿能從相片內傳出來那般,非常暖心。

 

「這是我外公,是個帥老頭吧?聽我外公說他年輕時也是很受女生歡迎的。」快速洗完澡的安佑多,一進門就瞧見顏璟燦好奇地看著牀頭的照片,他邊擦著頭髮邊來到對方身旁坐下,「我啊,小時候爸媽就離婚了,兩邊都不想帶個拖油瓶,最後是外公把我接過去照顧的,就連現在能有這身技藝也多虧了外公。」

 

他不會通靈也不是敏感體質,靠的都是外公教他的功夫在相命,儘管無法像他外公那麼神連女客人拿過幾次小孩有沒有處理都知道,但也是有一定的準確度,講白點就是技術活。

 

他外公從小就給他一個觀念,人啊,書不用讀得太高,但也要念個基本,免得人家在說啥都聽不懂,且不愛讀書不要緊,但必須要有一技之長才能養活自己。

 

每當提到外公時,安佑多的表情都讓顏璟燦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是一種會想伸手揉揉對方腦袋的那種。

 

他現在要揉對方腦袋太費力,索性用文字表達比較快,『你有個很好的外公。』

 

看見顏璟燦打的字,安佑多就像自己被誇獎那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後頸,然後重重地點頭,「嘿啊!他是最好的外公。」

 

顏璟燦尾巴拍拍安佑多的腿,接著推著手機移動到枕頭旁,側著身體趴下。

 

安佑多慢慢地伸手,確定對方沒有閃躲的意思這才輕輕摸了摸對方的腦袋,說道:「你累的話先睡吧,我用個電腦再睡。」

 

顏璟燦連眼都沒抬,尾巴甩了甩表示知道了。

 

趴在柔軟的牀上,嗅著陌生中又開始有些熟悉的氣味,顏璟燦的心情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輕鬆。

 

這次轉化的時間比他預估的還要長。

 

而且長很多。

 

以當時那些犬隻的怨念強度,加上強行壓抑的身體負荷,照理講不應該到現在都還沒恢復,他當時也是抱著反正不會在阿佑家過夜才答應這麼爽快,如今已經遠超他推斷的時間,他卻完全沒有要變回來的意思,如此反常的情況讓他有些摸不著頭緒。

 

那些狗隻的怨靈強度以一到五為等級區分的話,頂多是一,了不起也只到二,據他的經驗推斷大概只會維持一個小時左右,最多也不會超過兩個小時,可如今已經過去整整五個多小時,他卻沒有絲毫要恢復的跡象。

 

總覺得已經不僅僅是那些狗的問題,冥冥中好像有什麼在推延他恢復的時間。

 

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讓他有些焦躁。

 

……等等看吧,說不定明天一早就恢復了也不一定。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好的不靈壞的靈。

 

顏璟燦這一等就是五天,擁有這種體質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這幾天除了等待以及上網向學校請假外,他也請阿佑帶他跑一趟有黑虎將軍分靈的宮廟,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他是不想麻煩對方的,但他雙親目前都不在國內,他又不想因此讓他們特地飛回來,加上身邊知道自己這情況的也只有阿佑,沒辦法之下他只好再次請對方幫忙。

 

然而詢問完得到的只有「時機未到指日可待」幾個字,老樣子躲在阿佑帽內的顏璟燦在前者腦袋上寫了土狗兩字,阿佑又詢問是否是那些狗隻的事情沒有處理完畢,所以才遲遲無法恢復,得到的答案卻是「此事已了無需罣礙」,讓顏璟燦更加納悶。

 

既不是之前土狗的問題,可又一直不讓他變回來,究竟是出自什麼原因硬要他維持這狀態?是人類的他處理不了的嗎?還有那句「時機未到」又是要他等什麼?

 

想也想不明白,顏璟燦索性不想了,反正他虎爹都說指日可待,也表示這狀態不會持續太久,確定這點後顏璟燦這幾天鬱悶的心情纔好轉許多。

 

至少不用一顆心懸在那,老是擔心到底何時會恢復。

 

相較於顏璟燦這幾日烏雲密佈如今好不容易轉晴的心情,安佑多這幾日幾乎可以說是晴時多雲偶陣雨了。

 

晴是因為顏璟燦帶來的財源,以及可以多跟毛茸茸的虎燦相處,多雲則是每當看見因為遲遲變不回去而焦躁地來回走動的顏璟燦他就會有種愧疚感,至於偶陣雨……就是導致安佑多心情差的主因了。

 

自從那位女客人走後,每天只要到下午六點,對方都會準時登門拜訪,照安佑多說法就是他媽的簡直比他以前打卡上班都還準。

 

當下若自己沒客人,那女的就會坐到自己面前開始說她自己的事,直到有客人上門為止;若對方來的當下有客人,那女的則會坐在玄關的椅子等待,一旦客人走後她就會湊上來跟自己聊天。

 

雖說是聊天但都是女客人在講他在聽,且對方說的內容從最初還算正常的工作、感情或是她在職場上遇到的各種不順心,到後面根本是開始各種身家調查。

 

一下子問「老師你長得這麼帥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一下子誇「老師你養的貓真可愛,我也好想養一隻,偷偷跟你說……其實我未來的夢想是跟另外一半一起養隻黑貓呢!」,一下子又說「老師你說我今年的桃花是年紀比我輕、體格較為高大、皮膚較為白皙、個性也較溫和的類型……我覺得我好像遇到了!」說完還會不好意思地望著自己,他就是再遲鈍,也聽得出對方的意思。

 

但他媽的他根本就不是她的桃花啊!這女的到底哪根神經接錯才會覺得自己是她桃花?

 

他不是沒有婉轉告知對方她找錯人了,可一旦自己表露出拒絕的意思時,那女的就開始各種負面,一下子說「她果然註定要孤苦終生」,一下子又說什麼「難道老師你今年說我有桃花都是安慰我的?」,講到後面搞得好像是自己欺負對方一樣,甚至直接在店內哭起來,更是惹來一些等待客人的指指點點。

 

這他媽的都是三小事情?怎麼反倒錯的是自己了?

 

對那女的來硬的不行,軟的對方就打蛇隨棍上,這幾天下來搞得他都快要神經衰弱了。

 

「幹……快六點了……怎辦阿燦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個消雜某啊!」安佑多趴在桌上像極了巴夫洛夫的狗,一接近時間就覺得崩潰。

 

這幾天聽了無數次的消雜某,顏璟燦也記住這是瘋婆子的意思,他的爪子在手機螢幕上拍動,明明只有幾步遠,卻仍是使用通訊軟體傳訊給安佑多,『快刀斬亂麻,我前幾天就跟你說過這種事情愈拖情況容易愈糟,既然她已經造成你困擾,你就該好好跟對方說清楚,而不是顧慮對方是顧客就一再忍讓。』

 

安佑多一噎,哭喪著臉道:「可她一沒偷二沒搶,林北還真沒辦法太強硬,且要是她又跟之前一樣說啥想去死或是大哭我該怎辦?」

 

顏璟燦很想說那就讓她去死幹他們屁事,但幾天的相處下來他也大概摸清對方的個性,明白阿佑不希望把事情做得太絕,可某些時候,無謂的仁慈只會帶給己身更大的困擾甚至是實質的傷害,該狠的時候也必須狠。

 

牆上的指針離整點愈來愈近,安佑多整個人也呈現「挫咧但(2)」的狀態,顏璟燦在內心嘆口氣,想了想,在手機內打了一串話,但這次沒傳訊溝通,而是朝不遠處的安佑多勾勾爪子要他走過來看。

 

湊過來看完的安佑多驚愕地張大嘴,他確認般地看向顏璟燦,見對方認真點頭不像是在開玩笑,臉上表情頓時有些微妙。但想想這的確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既不會刺激對方也能表示拒絕,他不禁慶幸還好還有阿燦幫他出主意,不然面對這種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動的客人,他還真不知該拿對方如何是好。

 

而牆上的指針也在此時指向整點,同時響起的還有玄關的木牌撞擊聲,以及一聽就讓安佑多心情靠北差的女性嗓音,「安老師,我又來打擾您了。」

 

一人一貓望過去,門口站著一位褐色長髮女性。上了濃妝的臉讓前者非常樸素的五官變成一般樸素的五官,身上的香水味大老遠就讓顏璟燦想打噴嚏,他給了安佑多你加油的眼神,換來安佑多無聲的幹字脣型,毛爪子在螢幕上一滑閉眼假寐,藏在椅子底下的尾巴尖饒有興致地左右勾動著。

 

顏璟燦的尾巴很清楚地表達著:有好戲看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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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到撒剛:幫忙的意思

(2)挫咧但:類似緊張到發抖等候發落的意思

這章把前面沒有完全收完的事情做了交代

虎燦伸爪關門的地方真的超可愛XDD

2017/11/10 M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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