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工作的臺客最有魅力

因為對方陽光且吸引人的笑容，女客人的心定了定，也興起試試的念頭。

 

她有些侷促地落坐，說道：「我想問感情。」

 

「好的，那麻煩你將生辰八字寫在這，有對象的話需要再給我你對象的生辰……」

 

顏璟燦一邊聽著外頭的對話，一邊下嘴咬水餃，剛咬下去就被燙得縮腦袋，他伸舌甩了甩頭，哈著氣舔了舔阿佑幫他準備的開水，顧著偷聽他壓根忘記水餃是剛撈的，燙得很，他不論是這模樣還是人類時都是標準貓舌頭，不耐燙。

 

一不留神被燙這麼一下頓時也沒繼續喫的心思，等放涼的同時顏璟燦摸了出去，藉由視線死角的部分湊到安佑多腳邊，趴下，光明正大地開始旁聽。

 

感覺到腳邊的觸感，安佑多排盤的手短暫地一頓。人各有私他其實不能讓阿燦這樣聽，但想了想，阿燦現在這模樣也不能算是人，那應該不算侵犯隱私？還沒聽過有動物侵犯隱私權的，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加上對方用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拍著他褲管的行為實在是太可愛，安佑多也就默許對方聽牆角。

 

一時間空間內只有安佑多書寫的聲音，半晌，瞧著排好的命盤，安佑多內心已經有一個方向，「你目前有對象嗎？或是有沒有喜歡的對象？」

 

「都沒有……我想問我何時會有好桃花？一直以來我的感情都很不順，不是跟我交往的人劈腿，不然就是我喜歡的人有對象，或是喜歡我的我不喜歡……老師，我是不是命中註定要孤苦終生？所以感情才這麼不順？」講到後面女客人情緒愈來愈消沉，想起過去這幾年坎坷的情路，她的眼眶甚至開始泛紅，但硬是把眼淚忍了回去。

 

安佑多垂眸，看了看命盤的星辰分佈，這女的夫妻宮不差，有問題的不是找的對象而是本身負面的個性……但這種個性的人論命又不能太直，容易過度解讀，且執著起來也有些偏激，算是他比較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就算不擅長應付，但幾年下來的開館經驗也讓他有一套應對的方法，他笑了笑，把對方想像成一隻垂頭的長毛浪浪，語調柔和地道：「沒這回事，你雖然本命不帶桃花，但運勢走到仍是有的，只要你有交往的意願不會孤苦終生。且今年就有不錯的桃花運，對方很可能是年紀比你輕、體格較為高大、皮膚較為白皙、個性也較溫和的類型，今年的桃花條件蠻不錯的，但需要你主動才會有機會，若是一昧地等待可能比較不容易有結果。」

 

安佑多放下命盤，抽了抽一旁的衛生紙遞給面前的女客人，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道：「且若你工作環境是屬於同性多異性少的話……那你勢必要用私下的時間去拓展交友圈，增加你的人脈去結識新的人，纔有機會碰到今年的桃花。」

 

女客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衛生紙，輕輕按了按濕潤的眼角，避免眼妝花掉，隨著安佑多的分析她愈聽愈驚訝，到最後幾乎是用有些佩服的口吻說道：「老師你真厲害……我的工作環境的確是女生多男生少，而且我待得很不快樂……那今年的桃花我是否已經錯過了？」她緊抓著手提包，似乎非常擔心聽到的答案。

 

安佑多伸手以筆頭圈了一下壓在一旁的簡單年曆，解析道：「目前是農曆九月，你可以回想一下年初到現在是否有認識新的異性，只要是今年認識，你覺得聊得來的都算。當然若沒有，那從現在開始認識也不遲，只要你有認識新的男性，說不定近期就有機會。」

 

在桌下光明正大聽實況的顏璟燦，發現工作狀態的阿佑幾乎不太會夾雜臺語，用詞部分也會比較斟酌一些，首次瞧見對方的工作模式，顏璟燦算是明白，為何總有人說認真的男人最吸引人，他就覺得現在的安佑多非常有魅力，跟之前給他的臺客印象截然不同。

 

他欣賞專業且敬業的人，且阿佑替人解析的感覺與其說像是在算命，倒不如說是在聊天，他沒有那些年邁算命師給人的壓迫感，或是什麼神棍感，也不會愛用艱澀的詞彙，以前他曾跟父親去一些有名的老師那算命，那些人一開口就是一長串「你命帶財庫，具有福祿雙收之局……」反正就是不能說得淺顯易懂，他不是聽不懂，只是覺得連來問個事都要動腦去理解你在說什麼，帶著疑問過來問完還必須要回去解答更多的疑惑，還不如去廟裡面抽籤比較省事，廟內還有人專門幫忙解籤呢。

 

他不是否認這種論命方式，也有人特別喜歡這種調調──像他父親──但他覺得，既然可以淺白地告訴人方向為何要弄得像在聽文言文一樣？講的人不累，他聽得都累。

 

而阿佑的論命方式沒有那些像在賣弄學問的專用詞彙，且解析時語調不會過高或過低，平緩的語速配上對方溫和得像是假的一樣的嗓音，聽起來非常舒服，感覺很像有為此特別調整過說話方式。

 

平常的阿佑講話語調起伏比較大，很容易聽出他的情緒，工作時卻像換個人似的，若只聽說話的方式，他會覺得兩者是不同人。

 

意外發現對方不同面貌，顏璟燦的尾巴饒有興趣地勾了勾，覺得自己這牆角聽得挺值的。

 

在這之後女客人又和安佑多講了一些她在工作上的事情，以及過去有多遇人不淑等等的，聊了大半個小時才感激地離去，離去前女客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個……今天很謝謝老師的解惑，如果我下次還有問題能再光顧嗎？或是……來找您聊聊？」

 

聞言，蹲在桌後的顏璟燦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不意外地聽見安佑多非常爽朗地回：「當然，只要是營業時間都可以來詢問。」

 

瞧見安佑多的笑容，女客戶靦腆地笑了笑，她深深地望了安佑多一眼，再次道謝離開。

 

「呼……終於走了，供尬林北嘴搭……喔我是說講到我都口渴，林北最不會應付這種客人了。」注意到顏璟燦的目光，安佑多很自然地替前者翻譯。

 

做他們這行的，其實也算是半個垃圾桶與半個心靈導師的集合體，算命反倒是附加的了，不過值得安慰的是對方包的潤金蠻多的，不枉費他浪費那麼多口水。

 

收紅包潤金其實有個壞處，畢竟根本不知道今天花費那麼多時間與心力最後獲得的報酬有多少，他也曾碰過自己講了兩個多小時，對方把他當喫到飽一樣問了一大堆問題，只差沒問他出門要穿啥顏色的內褲了，媽的搞賽搞溜問一堆事(註1)，講大半天好不容易送走對方，他才發現那王八蛋竟然只包給他五十塊。

 

一個硬幣的那個五十塊。

 

當下心情真的除了幹還是幹跟超級幹。

 

媽的，五十塊連讓他買個雞腿便當都不夠，還要倒貼十五塊！而且只有一半的腿！

 

還好這世上王八蛋沒那麼多，不然他早就餓死開不了館了。當然，他也遇過很好的客人，一次潤金就能讓他喫上半個月，甚至有些客人只要遇到問題都習慣先來自己這探水溫，真的就像他外公說的，做這行該給你就是會給你，不是你的就當鍛鍊，求不來的。

 

走回廚房撈起自己都快泡爛的水餃，安佑多這才發現顏璟燦的水餃還好好地放在小桌子上，只咬了半顆，其他的一顆也沒動，「阿燦？你水餃怎麼還沒喫？」

 

難不成是在等自己？

 

靠夭等自己一塊放飯也太犯規！

 

一眼就看穿安佑多現在在想啥，顏璟燦很快就打碎他美夢，『太燙，我在等放涼。』

 

安佑多尷尬地笑了笑，不管對方原因是什麼，他跟自己一樣還沒喫是事實，有人等自己一起喫飯讓他想起外公還在的日子，那時候不論多晚，外公都會準備好飯菜等自己回來一塊喫，他彎了彎眼角，端起阿燦那盤水餃走到客廳，打開電視等對方過來坐好開喫後，這才開始大口塞起餃子。

 

顏璟燦一邊喫著水餃，經過思考後仍是決定提醒一下對方。

 

他撈過被安佑多貼心挪過來的手機，快速拍動幾下，『剛剛那位女客戶，你注意一點。』

 

「唔？」兩頰塞得跟隻倉鼠似的安佑多，在顏璟燦你嘴巴內有東西最好不要給我開口的警告眼神下，他快速嚼嚼嚼吞下，這才問道：「注意蝦毀？……喔我是說注意什麼？」

 

顏璟燦再次展現什麼叫正確使用肉球快速打出一段話還不帶錯字，『一個人在低潮時內心是最脆弱的，這時若有人伸出援手便很容易對其產生依賴，且對於那些習慣過度解讀他人好意的人，甚至會疊加個人主觀妄想，以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去解讀。這是你的工作其實我不該干涉太多，但剛才那女的離去前看你的眼神，並不像單純客戶的眼神。』

 

那眼神，詭異得很。

 

不像是單純的感激，也不像是找到心儀的人，反倒像是發現救命稻草般，一旦抓住就死也不放手的那種。

 

有時候，人偏執起來可是比怨魂還要難纏且可怕的。

 

前面一大段文字安佑多是有看沒有懂，但至少最後那句他懂了，完全沒有想到這方面的他驚恐地嚥了嚥口水。

 

難、難不成對方是看上自己了？

 

奇怪的客人他不是沒遇過，但找場子的比較多，那些不長眼的也都被他打走了，要真像他想的那樣那還真頭痛啊！那種類型的他躲都來不及了，可別真的看上自己啊！

 

「了改(註2)，我會注意躲遠一點的。是說這些水餃你夠喫嗎？不夠還有一些罐……餅乾可以喫，千萬別客氣！」瞧見顏璟燦殺人般的目光安佑多硬是把罐罐轉成餅乾。

 

小魚乾也是餅乾嘛！

 

顏璟燦瞥了對方一眼，尾巴橫著搖了搖表示不需要，繼續埋頭喫他的水餃。察覺阿佑顧慮的點似乎歪到另一個方向，他也沒有說什麼，只要對方留個心眼注意就好。

 

但願是他多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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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搞賽搞溜：這句有點不雅啦XD意思是屎尿很多，指這人很難搞。

(註2)了改：瞭解。

總覺得我好像是在教人奇怪的臺語啊XDDD

2017/11/08 Mori